第六百四十一章 身不由己
周全不周全的,鄭氏自己真沒覺得有什麼。
但是章太后親口再與她提起來日封賞一事的時候,鄭氏才掖着手,慢吞吞的的站起身來:“您說起這個,臣女才敢有話要回稟的。”
章太后高高一挑眉:“想說有關於你的推恩這個事情?”
鄭氏沒由來就覺得自己被噎了一聲。
她一時之間就僵在那兒。
也不知道應該說還是不應該說。
章太后卻忽而又笑了:“方才還想說,叫孤這麼一問,又不敢說了?”
鄭氏猜測着,章太后眼下心情還挺好的,而且大概是不願意聽見什麼不敢不能之類的話。
今日的太后格外不同。
她似乎很想做個尋常人,最好是像平頭百姓那樣子,沒有人會來敬畏她,而是願意跟她傾訴一番,交心談天。
既然鄭氏都已經猜到了這一層,便也不會過分的逆着章太后的意思來說話做事兒。
故而她也只是思忖須臾,立馬就又回了話:“您威嚴,一開口,臣女便就先怕了,自然是不敢開口的。
可那也是習慣使然。其實您是頂善性的人,又不是不容人說話,臣女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她這張嘴,實在會說話。
哪裏像是個老實又規矩的高門女郎。
那些花言巧語,乖嘴蜜舌,她分明全都會。
章太后笑呵呵的:“那你只管說吧,既然不怕,有什麼就問,想什麼就說,孤方才說過了,今兒是你與孤還能坐在一處說說話最後的時間,往後回了滎陽去,再要回到金陵來一趟不容易,要到宮裏面來請安拜見更是難如登天。
所以孤說了,就當是敘舊情的,不管今天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只要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你就只管說,有任何的事情,孤都替你擔待着。”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擔待的。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已經沒有人會特意來關注她了。
鄭氏深吸了一口氣,對於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是有特別清楚的認知的。
朝廷里的那些人,成天盯着的看着的,從來也不是她這樣的人。
她還在做皇后,甚至如果她還做穎王妃,那麼朝廷里的御史言官們,自然是會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然後又無限的放大。
她有一丁點的錯處,就會被揪住不放。
那樣的日子過的很累。
剛剛做皇后的那一兩個月,她並不是沒有經歷過那樣的事情。
就連鄭家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其實御史言官們也都會算在她的頭上。
說她不能儘力約束族人,以至於鄭氏族中的子弟仗着她這位中宮皇后,為非作歹,欺男霸女。
可是她身在宮中,人都不在滎陽,怎麼去約束族人?
族人犯了錯,也要硬怪在她的身上,這才是豈有此理。
那時候也是鄭氏她第一次感到窒息。
說白了,這些事情,她長了這麼大,也是第一次經歷。
而那個時候的穎王殿下,實在是太過於冷漠了。
消息傳到宮裏來,鄭氏着急的不得了。
並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鄭家,也為了穎王。
她起初覺得是她,是鄭家給穎王帶來了麻煩。
所以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結果呢?
一天一夜,穎王都沒有踏足皇後宮半步。
一直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穎王來了。
帶着一身寒涼和滿臉的冷漠。
然後把那些奏本扔到了她的面前,質問她,讓她好好看清楚,那是什麼。
只在那一個瞬間,鄭氏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鄭氏甚至連拿起奏本看上一看的想法都沒有。
畢竟那些消息,早就在宮裏傳遍了。
她是皇后,是被彈劾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再後來,事情平息了,這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
穎王也再沒有提過此事。
鄭氏亦然。
她所希望的,不過是穎王的一絲維護。
哪怕是維護她的皇後身份,都是好的。
然而沒有。
從來都沒有過。
所以在鄭氏心裏,是絕對不會有半點動容的。
哪怕穎王如今對她和顏悅色,甚至能為她求着太后做幾件事兒。
那又有什麼用呢?
早就被傷透了。
他不是個好夫君,從來都不值得託付終生。
從前是沒有辦法,她不得不被困在這座宮城中。
現在她可以自由了,便不會去理會穎王那點微不足道的關心與關切。
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
遲來的,不如不來。
鄭氏自問不是鐵石心腸的人。
要不是當初穎王做的太狠也太絕,實在是太過於傷人了,現而今他做的好些事情,哪怕就單說他去求着章太后讓她跟穎王和離這一件事,就足夠她心軟了。
鄭氏抿了抿唇角:“臣女只是覺得,和離之後,臣女與穎王殿下各不相干,其實殿下為臣女做的已經夠多了,太后給的恩典也足夠多,臣女不敢有更多貪心的奢求。
臣女知道陳娘子的事情。
如果臣女將來有一天也會像陳娘子那樣,那也是臣女的命數,臣女不會怨天尤人,更不會怨懟您和穎王殿下的。
您還要推恩封賞,臣女實在是受用不起的。”
“那你記不記得有句話叫做,長者贈,不敢辭呢?”
鄭氏就知道了章太后的決心。
也不是為了她。
主要是因為答應了穎王,不願意食言吧。
鄭氏深吸了一口氣。
既然是章太後下定決心的時候,那她也沒有必要過分推辭,反而顯得很刻意,甚至是矯情。
鄭氏從來都不是那樣的人,現在更不可能做那樣的人。
這個推恩封賞她拿的雖然沒有那麼安心,更不敢承當天家皇族給她什麼彌補,但是人家非要給,她沒有資格拒絕。
就像是當年她沒有資格說不,說不願意嫁到天家來做未來皇后是一樣的。
過去的數年之中,她從來都沒有過能自己做主的時候。
她做不了別人的主,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永遠是別人說什麼,她來做什麼,也只能做什麼。
鄭氏低垂下眼眸,再也不說別的,順着章太后的話應了下來:“您說的是,是臣女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