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下第一的再就業
我，叫姬旦，這個名字聽起來就比較飽腹。在正式決定創業之前，我的身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天下第一，這其實並沒有什麼，我只是有個好師父，再加上天賦好而已。
本來，我以為我就會平平淡淡地度過自己天下第一漫長的餘生，最多像我師傅一樣，把自己的三個徒弟也培養成天下第一、二、三，但我沒想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不允許人躺平。
第一個不允許我躺平的，就是我的媳婦。
忘了介紹，她曾經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暗隼中的王牌。年輕時因為刺殺我而被我俘獲芳心，接着就成了我的媳婦，這大概是暗隼成立以來接過最虧本的一單。
當我拿回天下第一的牌匾之後，她就跟隨我隱居在了這座軒轅山上，任勞任怨，含辛茹苦地揍了我十年，讓我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其實還沒有取消那個刺殺我的任務。
她揍我最狠的那天，是和小姐妹約好去山下的七俠鎮逛街，結果看見小姐妹們都挎着京城天工坊出品的當季最新款包包，而她只能挎着一個我親自縫製的帆布袋。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發生在那一瞬間，那天她衝動之下，跑去地下錢莊用我的名義借了三百兩銀子，換了一個縫着馬車圖案的包，回來后就一邊擰着耳朵一邊敦促我想辦法掙錢，不然地契就贖不回來了。
第二個不允許我躺平的，是我的兩個徒弟。
倆十四五歲的熊孩子，一個叫無法，一個叫無天，名字都是我給他們起的，悉心培養了十年，放出去只一天，就被鎮上的騙子冒充倒地的老奶奶訛上門了。我壓着脾氣好言相勸，最後用後院養的本來準備吃掉的三隻雞兩隻鵝平息了風波。
事後看着他們委屈的表情，打不得也罵不得，畢竟不是他們的錯，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小時候為什麼總和他們講一些扶老太太過馬路、撿到一文錢交給捕快叔叔的故事。
我原諒了他們，並不代表我媳婦原諒了他們。那天恰好媳婦買完包，約了舊日的師兄弟妹們上山聚餐，順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包包，結果十好幾個人圍着包包默默吃鹹菜的畫面我至今記憶猶新。
第三個不允許我躺平的，是我師父姬湯。
他就像我的慈父一般，平時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我一有什麼糟心事他就會神奇地出現，給我好一陣指點江山。
那天他輪到在二師弟姬蛻家裏住，聽聞我媳婦喊他們上山吃雞，就興沖沖趕了過來，結果面對鹹菜吃了個寂寞。
散席之後，他一邊看着我媳婦擰我耳朵，一邊搖頭嘆氣說孩子不爭氣，混成這個鳥樣子，當個天下第一有什麼用，鹹菜連鹽都不捨得放，以後看來是不用指望這傢伙養老了。
我這個人，外柔內剛，外圓內方，平時看着好欺負，但有的時候也很容易上頭，就像當年奪下天下第一時一樣。所以我當時就向他們宣佈了一個消息——我要創業，我要開山立派，我要發展成天下第一的頂級門派，什麼武當少林，什麼峨眉崑崙，什麼錦繡城懸空寺，統統都要在我們的腳下顫抖！
我至今仍記得我師父看我的表情由恨鐵不成鋼慢慢變成了憂心忡忡，他皺着眉頭對我的師兄弟們說，就說了你們買點菜帶點酒上山，看看你們大師兄，假酒害人啊！
說干就干，把師兄弟們送下山，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七俠鎮上的武林盟辦事處，提出了開山立派的要求。
武林盟辦事處的是個熟人，叫七海劍仙丁一平還是丁二平，我去的時候他正背對着我，矮矮胖胖的個子，穿一身寬大的白色禪修服，在那張大書案前練書法。
看他捏着毛筆苦思冥想的樣子我就有些肅然起敬，敲了敲門剛想開口，他猛地一抬手指示意我收聲。這個人我知道的，於是等着，大概小半盞茶的時間，他把手裏的毛筆往筆洗里氣沖沖地一扔，人還沒轉過來就氣呼呼道：“唉，沒感覺了。讓你們別進來別進來……”
回過神看見是我，他立刻又換了一副笑吟吟的表情：“哎呀，這不是姬大俠嗎，今天怎麼有空來喝茶？”
說著就上來拉我的手，要把我拽到茶台前坐下。
我說丁兄，是這樣的，我想開山立派，按咱們武林盟的規矩怎麼辦？
丁兄正在翻箱倒櫃找茶葉，聽我說話，愣了一下，回頭看我說：“什麼？姬大俠還沒開山立派？”
我說是的，我當年拿完天下第一就隱居去了，忘了按武林盟的規矩還有年檢這麼一說，等想起來時早就自動註銷了，後面我事情又多，就沒來再辦。
丁兄哦哦了兩聲，突然促狹地笑道：“事情又多，姬大俠你有啥事情忙啊，和如夫人造小孩呢？”
我說唉你這個丁兄怎麼說話呢，我不是還教了兩個小子功夫嘛！
丁兄拍拍我的手，說開玩笑開玩笑，姬大俠別見怪。說回正事，你要開山立派，這事情嘛，手續其實很簡單，你填一個表，滿足兩個條件就行。一個是要有固定的經營場所，哦，就是你那軒轅山，這個沒問題，你拿地契給我們登記一下就行；二個是要繳納一部分保證金，保證你們門派不入魔道，不出什麼危害武林的人就行，這個保證金不多，五十兩銀子，說是一百年就會返還，呵呵，姬兄也理解，咱們武林盟只是一個自發的非營利性組織，總是需要一些基本的辦公經費的嘛。
我為難起來，一個是我的確沒有五十兩銀子，二個是地契之前已經被我那敗家媳婦拿去地下錢莊抵押了。
我撓着頭說，我可是天下第一，也要交錢嗎？
丁兄沖開了茶葉，笑着說，瞧你說的，我還是七海劍仙呢，不還得早晚點卯嘛。咱們現在是太平盛世，一切都講究一個流程規章，十幾年前屍山血海走過來的江湖那套不時興了。哎呀姬兄身為天下第一，這五十兩銀子還會在乎嗎，洒洒水啦。喝茶，喝茶。
我說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丁兄想了想說，也不是沒有，其實你不是已經收徒了嘛，這就算是開山了嘛，只是沒有被我們武林盟認證而已，只要你遵紀守法按時繳稅，一般的日常運營我們都不會去管的。哦說起來，既然你要正式開山立派，辦手續之前你那兩個徒弟的人頭稅還是要補一下的，一個人一年一兩銀子，你剛說你教了他們多久來着？
我趕忙起身擺手：沒有沒有，我過來的路上才認識的他們，名字都還叫不全呢。我還有事，先走了啊。
丁兄哈哈一笑站起身，說有空再來喝茶哈，姬大俠！
我出了武林盟，在幽靜雅緻的院子裏轉了兩三圈，想明白一個問題：註冊還是要註冊的。老丁說的對，現在不是十幾年前屍山血海的江湖了，現在一切都講究一個規矩。何況十幾年前武林盟的成立也有我出的一份力，它其實並沒有什麼權利，只是一個維護江湖秩序的鬆散組織，類似於以前比武的見證人一般。
只有通過武林盟辦完手續，才能算是正式開山立派、正道武林的一份子，否則哪怕發展成了當年天下第一樓那樣的超級組織，也是野狐禪，山裡多得是。我可不想做個野狐禪的掌門，和村裡這門那派的擠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順的，招個徒弟都像拐賣人口。
想明白這個問題，我又回到了老丁的房間，他又提着筆，在書案前作新一輪的嘗試。我剛敲響門，他乾脆啪的一聲把筆擰斷，氣沖沖說：“沒完了是吧！”
回過頭看見是我，又怔愣了一下，換了副面孔，笑嘻嘻說：“姬大俠，這麼快又回來了？”
我說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老丁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
我退了一步，說那你能不能借我點錢？不多，加啟動資金，就五百兩。
老丁哈哈一笑，說今天這天氣真是好哈，你看這太陽多圓。
我再退了一步，問，那你有沒有辦法可以幫我搞到錢？
老丁的笑容慢慢收斂，捏着下巴想了想，緩緩道：“辦法……倒是有，別人恐怕不行，但你估計沒問題。”
我興奮了起來。
老丁從書案下面的一堆紙里翻出一把拿給我。
我接過來，還沒仔細看就說：“好字，老丁你的字寫得越來越好了！”
老丁呵呵笑了兩聲，說你仔細看看。
我展開那皺巴巴還沾着不少墨汁的一張，“哦”了一聲：“通緝令啊，還是硃筆的那種。”
老丁笑着說：“沒錯，硃筆通緝令，又稱必殺令。只有通緝最是凶神惡煞的魔頭才用得上，這上面都是十萬兩起步。”
我一張張翻看：“天魔宗宗主虛神月，天道境，二百萬兩，並一神品秘籍或神兵；妙音殿聖女孟婕妤，天道境，一百八十萬兩，或一神品秘籍、神兵；死海絕域秦撼山，天道境，一百五十萬兩，或一神品秘籍、神兵……嘶，老丁你這都是疑難雜症了吧，就都丟給我？”
老丁攤手說，我也沒辦法，總不能讓我自己去和他們掰手腕吧，我也掰不過啊。
你不是七海劍仙嗎？我說。
老丁立刻笑眯眯說：“虛名，一萬兩銀子買的。”
我一聽就來火：“你特么有一萬兩銀子買虛名，沒有五百兩銀子借給我？”
老丁笑呵呵按住我的肩膀說：“消消氣，消消氣，不行我還有簡單一點的。”
說完，他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裏又掏出一張紙遞給我，這回是黑色的字。
“玄天宗叛徒陳小淇，罡氣境，五百兩。”
我一把搶過這張紙奪門而去，這個可以。
“有人在黑虎山見過這個陳小淇！”老丁在我身後遙遙說。
——《關於天下第一進行創業的前期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