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阿青出差的第一天
阿青那天天沒亮就走了,沒帶什麼行李,就是那柄寸步不離的月輪刀,一塊暗隼的令牌,要說還有什麼身外物,那便是咱們軒轅門的內務長老令牌和一張一萬兩的銀票。我很大度,大手一揮,都隨她。
不然還能怎麼樣,還想不想再要個小的了?
之後我就開始準備閉關的事情,只是七俠鎮的事情我總覺得還沒完全處理完,也不能放任不管。於是就吩咐無法,在我閉關的這段時間裏繼續追查七俠鎮裏出現的那些漫無目的的殺手,重點追查那些人隨身攜帶的青玉骷髏的來龍去脈。
至於無天,我讓他留在山上少下山亂跑,既是防止他惹事,也是為了強化一些山門的防衛。
不知道為什麼,阿青一走,我就感覺到了一種空落落的緊張,就好像原本鐵桶一塊的山門,至此有了一塊充滿了變數的缺口。
有一次一不小心和阿月聊起了這些念頭,阿月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我說,大叔,你這麼高的高手,這麼大的掌門,竟然也會缺乏安全感啊。
原來這種狀態是缺乏安全感。我還是頭一回知道。
為了脫離這種狀態,我找到正在魚塘邊打盹的師父,提出要閉關穩固境界。
師父像看白痴一樣看着我,說,你什麼時候聽說宅家可以穩固境界的?
我說,哦……那麼我應該……?
師父看了一眼,說,你把我的魚都嚇跑了。
我說,哇塞,正在垂釣的這是哪家的老神仙?如此仙風道骨,這是南極仙翁還是福祿壽星啊!
師父捋着鬍子笑眯眯說,這孩子,嘴真甜,呵呵……來來來,為師告訴你,不一定正確啊。你這個境界已經是在天道境之上了。天道境嘛,是以自身武道合天道,而這個境界,我們叫它無上極道的這個,這已經是超越了那些暗合天道的武道,你不再是以自身武道合天道,而是以自身的武道來為天道開闢一個新的方向,新的領域,新的規則。你要有那種,不管我走到哪,都要為天下武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決心,才能在無上極道上站穩腳步。
我說師父,你說的太深奧了,那麼我具體要怎麼做呢?
師父說,具體要做什麼?你什麼都不用做,你只需要感知天道,體悟人道,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屬於自己的理解。
我說,我懂了,我本來就是天道境,也就是說,我現在要去體驗人道了。
師父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揪了一把自己的鬍子,說,滾!
我就溜溜達達到了阿月花店。
時節尚早,阿月花店沒幾個顧客,只有無法趴在櫃枱上打盹。看見我,他立馬站了起來,開口就說:“今天阿月小姐沒在。”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個傢伙自從得了我的許可,就成天名正言順地泡在阿月的花店裏了,功也不練了,也不知道成天在想什麼。
前段時間,藍柔還特地上山找了一趟無法,兩個人不知道聊了什麼,反正走的時候藍柔心情很糟糕,糟糕到一巴掌打塌了無法的半邊牆角。後來我找到無法談心,這小子竟然說沒什麼,只是朋友之間鬧了點矛盾。
這就讓我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了起來,估計就是這聲回歸“朋友”的稱呼,讓藍柔一怒破鏡步入虛神境的吧。
好在現在藍柔基本上就在暗隼的辦事處,不怎麼上山了,不然沒有了王霽那個便宜徒弟,山上建築修繕的費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至於王霽那個便宜徒弟,無法把他丟去清江州后,我後來去清江州暗中查探了一番,他估計是不會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這種說辭的,但他們也沒有別的辦法,陪我一起去的還有個孟玉蓮。至於他身邊的那些侍女、丫鬟、護衛,無非就是我事後補償了孟玉蓮一瓶參茸養氣丹的事情。
回來之後,我不由得感到這些幻術高手們的可怕,隨隨便便就可以玩弄人心於股掌,要不是我境界高一點、見識多一點、道心堅定一點,保不齊就成了他們的傀儡。
我壓了壓手掌,示意無法坐下,我坐在這個孩子對面,笑眯眯看着他,說,說吧,臭小子,成天賴在這裏,是不是對阿月有什麼想法?
無法的臉瞬間通紅,他低下頭囁嚅了幾句,然後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緩緩抬起頭,滿臉通紅地堅定望向我說:“師父,你不是也一樣?”
我趕忙捂住這個臭小子的口無遮攔,說死小鬼,話不能亂說,會死人的懂不懂!
無法睜着圓圓的眼睛,向我眨了眨。
我鬆開手,無法又說:“可是師父,師娘不是已經下山了嗎?”
我一想,感覺好像是這個道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我說做人還是要慎獨,要做到人前人後一個樣,領導在與不在一個樣!
無法無奈道:“師父,師娘真不在。”
我說你看看你這個思想覺悟就很不行,難怪人小柔不喜歡你了。小夥子,你還得時刻修心啊,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無法往桌上一趴,顯然以他目前的覺悟,是無法領悟其中的真諦的。
我又晃蕩了一圈,阿月並不在,大概是在武林盟享受領導幹部的樂趣吧。阿月既然不在,孟玉蓮當然也不在,我當年給她的任務就是坐鎮花店保護好阿月,從目前來看,執行的還不錯。
既然都不在,我就出門轉去了五福客棧找呂賬房喝酒。
武林中人,沒有幾個聽說過呂賬房的名頭的,我也是許多年前師父向我提起,我才知道他不簡單。這個窮酸落第秀才,當前這副三十來歲快四十的面容是看不出年紀的,二十年前他就這樣,二十年後連一根白頭髮都沒長。我聽師父說,他年輕的時候,呂賬房也是這副尊容,這就很不人道了。既然如此,那麼我就要去他那裏體會一下人道了。
進門就看見呂賬房一邊打算盤,一邊唉聲嘆氣。
看見我進來,呂賬房的算盤打得更響,唉聲嘆氣聲更重了。
我說,呂先生,你好啊!
呂賬房又抬頭看了我一眼,說:“喲,姬掌門,來還錢了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不巧得很啊,我媳婦這幾天出遠門去了,你知道的,我們家的錢都是她管着,所以這次還是先記賬,等我媳婦回來以後一併還你!
呂賬房打着算盤的手輕輕一挪,我向擺在櫃枱上的那壇女兒紅伸過去的手就落了空。
他抬起頭說:“姬掌門,沒有這樣的道理啊,你說說你,從你師父開始,就來我店裏賒賬,窮困潦倒賒賬就算了,現在發達了,怎麼也賒賬?還有沒有公德沒有,還有沒有道德沒有?”
我叫苦不迭,說呂先生,您可誤會我了,別看我們現在山門發展還可以,其實都是表面現象,窮撐門面哩,您是做生意的人,一定知道,像我們這種看起來衣着光鮮的人,其實身後都欠着一屁股債哩,你像我,每天早上起來一睜眼,就在盤算,昨天欠了二百兩,沒法還,今天又欠了幾十兩,該咋辦,一想這個我就愁哇……
一邊愁,我就一邊不死心地伸手去夠呂賬房胳膊旁邊那壺酒,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呂先生胳膊肘一擺,那壺酒就從我眼皮子底下滾了開去。
他說:“既然姬掌門每天都愁債還不完,那咱這小店就不給姬掌門增加外債了,恩。”
我有些生氣,說哪有你這樣做生意的,活該好好一個掌柜做成了賬房!
呂掌柜放下算盤,慢條斯理擼起了袖子,我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了出來。
一出門,就和兩個一身白袍,背負兩柄長劍的英俊小伙撞了當面。
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皺了皺眉頭,伸手輕輕一推,一股柔和的氣場環繞他的身體,我看出來這一手是崑崙派的扶搖功,不是什麼傷敵的招數,只是類似於少林寺的沾衣十八跌和武當的四兩撥千斤,看來是個心善的公子,只不過江湖還是走得少了。我於是很欣慰地順着他的力道往旁邊歪歪斜斜衝出去幾步,啪嗒一聲摔在地上,捂着膝蓋打着滾喊起疼來。
那個英俊小伙皺了皺眉頭,眼神里滿是嫌惡,他身旁那個臉龐圓圓的,看上去透着些脂粉氣的白凈青年則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隻用金線綉着荷花的紅底錢袋,也沒怎麼看就放在了我的面前,柔聲道:“老伯,不好意思,是我同伴魯莽了,我代他向您道個歉,這點心意算不得什麼,還請您收下,不要介意。”
這小伙,不是,這姑娘太有禮貌了,以至於我都愣在了原地忘了喊疼。我坐直起身子,一邊思考她說的“老伯”是什麼意思,一邊看着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生疏到連束胸都不知道要穿的小姑娘,說,小姐,啊不是,公子,你真是心善的好人,只是你們行走江湖,這樣是不行的,你們這樣……
我話還沒說完,那個英俊小伙就走過來扯了一把那個姑娘,臉上冷若冰霜道:“和這樣的無賴、乞丐說這些幹什麼,你還給他錢?呵呵,下山以來這種事情你都做了多少次了,這些所謂善心的開銷,你自己承擔!”
那個姑娘低下頭,跟着那個英俊小伙往裏走。當然,那袋錢袋子還是放在我的面前。
錢袋子其實並不大,裏面也都是些碎銀子和銅錢,加起來不過十幾兩。
我對那個已經走進五福客棧門檻的姑娘喊了一聲,她停下了腳步回過頭,而那個英俊青年的腳步也頓了頓
我說,小姑娘……
小姑娘歪着頭,睜大了杏仁般的大眼睛。
我說,看了一眼地上的錢袋,說:“錢不夠!”
英俊青年大聲嘲笑了一聲,一揮袖子走了進門。
姑娘則想了想,走到我面前,從懷裏掏出一根不值什麼錢的銀簪子遞給我。
我哈哈一笑,伸手將一道玄風真氣打進了她的額頭。
一瞬間而已,真氣如火龍游遍她的任督二脈。
兩條經脈上,十幾座被人為施加封印的關隘應聲而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