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挑釁皇權
“陛下，公主殿下到了。”
殿外安大監的一句話，讓周毅撫弄白梅的手指停住。
好片刻，裏頭才傳出周毅低沉的嗓音：“讓她進來。”
“諾。”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大殿的門被緩緩推開，周毅站在案桌前，抬頭看向踏步進來的周靈。
“參見陛下。”
看着彎腰作揖的周靈，周毅目光複雜，微微黛眉。
周靈此刻太過於平靜，周毅了解她性子，知她是個重情誼的，因而也作好了被她質問的準備。
可正因為了解，周靈一反常態的表現，更讓他不安。
暫時拋下那點子多心，周毅輕輕嘆出一口氣，親自將人扶起：“平兒，你且起來。”
“謝陛下。”
周靈不着痕迹地拂開周毅伸來的手，自行起身。
這一動作，讓周毅僵住了好半刻，目中有一絲無奈。
周毅擺弄着桌邊白梅，問道：“平兒，你在怨父皇對嗎？”
周靈面色無半分波瀾，恭敬答道：“臣不敢。”
不敢怨，而非不怨。這番疏離的舉動，讓周毅的心刺痛幾分。
二人相對無言好一會兒，周毅才道：“你母妃生前最愛這白梅，父皇忙於朝政，無暇時刻陪伴她身邊，只能用這種方式以表慰藉。”
周靈順着目光看向白梅，那平靜的眼才泛起一絲波瀾。
母妃一身宮裝，立在案桌前剪弄白梅笑意盈盈的樣子，仿若昨日之景。
但很快，周靈就別開了目光，回復平靜。
周毅剪下最後一道分枝，才放下剪子看着周靈道：“我們一家人，許久沒有歡聚一堂了。晚些時候等處理完朝政，你哥哥會過來，我們一家人在你母妃這兒，吃個飯，心平氣和地聊一聊，可好？”
周毅的目光中帶有詢問，周靈藏於袖中的手秀拳緊握，神色卻依舊平和無半分波瀾，作禮應答：“全憑陛下吩咐。”
底下的頭，掩去周靈眼中折射的無限寒芒。
歡聚一堂？天大的笑話！
他這個做父皇的，如何不知如今的自己與周斌，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僅憑傲梅園的一次宴會，就想靠着親情牌感化周靈，萬萬不可能。
他這個做父親的心裏比誰都清楚，但他還是做了，下了一道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口諭，看起來好似一個為孩子操碎心的老父親。
其實呢？不過是牽制住她，這個黑鷹軍主心骨。即便做了重重措施，他這個父親對她還是不放心。
周靈輕輕勾唇，笑中含着譏諷：“陛下，既然來了，便讓諸位將領現身吧。”
周毅倒茶的動作停住，茶水都往外撒了好幾分，既而苦笑着朝周靈看去：“平兒，你何故聰慧至此？”
周毅眼神中滿是無奈與糾結。周靈真的太機靈了。或許早在安大監上門，她踏進空無一人的傲梅園第一刻，就猜出了他這個父親的意圖。
即便周靈如今看似處境慘淡，可這麼些年的奪目光彩，重重手段，就連他這個做父皇的都不敢鬆懈對待，從支持周斌的那時起，他這個皇帝也沒有退路可言了。
“來人。”
當下便沉了目光開口，原本安靜無比的大殿周圍，響起一陣腳步聲，佈滿身穿甲胄的士兵，將周靈身處之地，圍得水泄不通。
周靈面色仍舊沉靜得無半分變化，反倒坦然地接過周毅遞來的茶水：“多謝陛下。”
說罷，一飲而盡。
周毅忽然覺得無力，他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看不透這個女兒了。
擒賊先擒王，正是因為仍舊不放心，周毅才迅速將周靈召進宮。明面上赴宴，實則是囚禁牽制住周靈。
任憑周靈本事再大，也不會未卜先知到這一地步，莫說如今，即便武功仍在，她周靈也插翅難飛。
周毅這步棋走得狠，卻也准。即使外面再如何鬧騰，正主捏在手裏，底下的人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如今可以說，父女倆是徹底撕破臉皮，可周靈依舊是這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周毅抿唇好片刻，才道：“平兒，你可知父皇此舉之目的？”
周靈放下茶盞，輕輕頷首：“臣明白，囚禁住臣，揪出臣背後勢力，逼迫臣手下妥協既而連根拔起，臣將再不成氣候。”
周靈回答擲地有聲，語氣神色依舊恭敬至極，藏於門外的諸將握着兵刃的手都顫抖不已，額角都是細密冷汗。
周毅眼中，也猛然射出點點寒光。
這位朝平公主當真英勇，還真什麼都敢往外說。
許久，周毅盯着周靈許久，周靈從頭至尾坦然對之。
周毅眼中的寒光，最終化為泡影，轉而無奈問道：“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要來此處？”
“逃不掉。”周靈轉身落坐，回得也是乾脆。
“平兒，若不想更多無辜之人再犧牲，你該聽父皇的安排，梅國公，便是你不聽勸的後果阿……”
周毅感慨非常，而其中威脅警告意味也明顯至極。梅國公三字，終是讓周靈沉靜的目光兇狠下三分。
察覺周靈目光變幻，周毅也眯了眯眼睛道：“若是不滿，儘管和朕提出，如當日朝堂般也無甚關係。”
周毅自稱變了，此刻與周靈相對而坐的，是一位帝王。
周靈握住的拳頭，緊了又松，反覆幾次，終是俯首跪拜：“臣，但憑陛下吩咐。”
“不怨朕？”周毅低下頭看的目光，帶着滿滿的探究。
“君要臣如何，臣便如何。”周靈俯首回道。
言下之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毅那帶着威壓的目光，終究動搖了幾分，嘆着氣讓周靈起身，周毅笑着問她：“你皇兄還有些時候才來，正好閑來無事，陪父皇下幾局棋消遣消遣，可好？”
周毅語氣溫柔，仿若還是王府時那慈愛的父親，周靈對上周毅笑容，輕輕勾唇：“臣，遵旨。”
“來人，將棋盤呈上來。”
隨着周毅的一聲令下，幾位侍女將棋盤擺放於二人身前案台後，便匆匆退下。
父女二人猜先，周毅執白，周靈執黑先行。
“當初平兒於王府時，便常與父皇五五開，如今，怕是父皇都不敵平兒了。”
許是回憶往昔，原本冰冷至極的氣氛緩和不少，周毅神色中帶了更多的慈愛與動容，就連手執黑棋的周靈，也是微微一笑。
“陛下謬讚。”
“父皇記得，你這第一手，總愛下在右上星位，如今這一習性可有變動？”
周毅呵呵一笑，看向棋盤的右上星位。
周靈笑容更多了幾分，淡然答道：“陛下一觀便知。”
說著，執黑棋的手就朝着右上星位尋去，周毅眼中劃過瞭然，摸着鬍鬚輕笑出聲來。
啪嗒！
然周靈原本要落下的手卻急轉直下，以迅雷之姿，猛然落在中央天元之位！
圍棋講究做氣，多半第一手都會攻搶星位，便於攻殺，做眼等等用處。基本不會落在天元位置，第一手下天元容易被緊氣，戰略空間吃緊，不小心便會全盤敗北。
可除卻此因，究其根本，圍棋界不成文規定，第一手基本不會下天元，若第一手落於天元，那便是對對方棋手不尊重，是挑釁的行徑。
周靈深諳棋道，怎會如入門者般不自知？那她此舉動便是……便是在挑釁皇帝！
周毅的笑容僵住，一旁的安大監見了也是冷汗不斷冒出，周靈卻還淡笑着收回手。
“陛下，該您的回合了。”
周毅執着的白棋猛然脫手，跳落於桌角，可見慍怒。
“陛下息怒！”
安大監忙跪下俯首，周靈卻依舊坦然處之，絲毫不畏懼周毅的威壓。
周毅開口的聲音，壓着一股怒氣：“你是在挑釁朕？”
周靈不躲不閃，把玩手中黑棋，作請姿勢再次開口：“陛下，該您的回合了。”
周毅此刻，真真是氣得發笑。原來此前的一切，都在這兒等着。
好，當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