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籌謀
“殿下，安大監來了。”
周靈一身玄袍跪立堂前，聽得傳報，手中那沓紙錢紛紛揚揚落於火盆之中。
餘燼帶着星星點點的火光飄散開來，消融在踏進大堂的一行人腳下。
“拜見公主殿下。”
安大監帶頭，朝着周靈行禮。
周靈從蒲團中站起，面色平靜道：“起來吧。”
起身的時候，安大監看着周靈的目光帶了三分悲戚。
這小主子，也是他自小看着長大的，對待他這些閹人奴才，從無半分不屑睥睨，反倒如長輩般尊敬他，他願意追隨周家，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周靈。
誰想，如今的小殿下，突遭巨變，本就孤苦，陛下卻偏偏橫了心幫太子一脈，當真令人唏噓。
“公主殿下，陛下口諭，邀您入傲梅園一敘。”說話的時候，安大監頭埋得很低。
一旁的齊若譏諷地勾唇一笑，凌雲垂下的手雙拳緊握。
邀請？
“呵。”
長睫淡淡掃向安大監後方站着的烏泱泱一群將領，周靈啟唇的一聲嗤笑，令得安大監都閉了眼。
皇帝周毅的意圖很明顯，不管從不從，周靈也必須入宮。
在梅國舅死後的第二天，陛下便如此迫不及待將人招進宮，擺明了不想給國舅爺一脈留活路。
“走吧。”
安大監身後將領個個手不離劍柄，見周靈靠近，紛紛抽出劍身，不想剛露出寒光，就聽得周靈那一句輕描淡寫的話，都尷尬地收回。
安大監臉上也是閃過詫異，所有人都以為，發了威斬殺何大監的周靈被惹急了，再想牽制她必然花費一番氣力。
可隨着周靈抬步邁出大堂，直到落坐周毅派來的坐轎中，府中也無一人動作。
將領們不約鬆了口氣，安大監回頭再次看了眼齊若與凌雲，確認二人無異樣，這才趕至周靈身旁。
“起轎！！”
坐轎被抬起的當下，府中諸人紛紛行禮:“恭送公主殿下！”
周靈筆直落坐轎中央，垂眸把玩着食指納戒，聽得話，那戴着納戒的修白五指探出帷幔，朝府中人揚了揚。
“都散了，做好自己分內事。”
原本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的將領不禁放下心來，安大監也擦了額角冷汗。
即便周靈武功盡失，那常年累月的威望也不會改變，若輕看她，不長眼的何大監就是下場。
府上眾人皆然沉默，目視周靈離去，目光炯炯。
直至轉入官道，不見蹤影。
齊若摩挲着手間令符，朝着人群開口:“彩雀，殿下有旨。”
“屬下在！”
一道倩影從人群走出，單膝跪在齊若面前，抱拳應着。
抬起的臉秀美溫婉，正是此前服侍周靈的貼身婢女。
此時的她，再不見奴才家的卑微，只有宛若周靈光彩猶在時的颯爽。
“殺了他！”
原本要傳下令符的動作停住，齊若冷眼射向悄悄脫離人群，想要離府通風報信的一名管事的男子身上，不帶分毫溫度地說道。
“是。”彩雀低頭作禮。
隨着一聲慘叫，府上大門緊閉，而離門口三步遠的石階上，一片鮮紅暈染，方才的男子赫然倒於血泊之中。
彩雀立在屍體身前，居高臨下睥睨，手上持着一把好似憑空出現的尖細長劍。
看清管事面貌，凌雲冷哼：“太子的手，伸得真是夠長。”
看也不看那屍首一眼，齊若來到彩雀身測，將手中令符交與她手中。
此時的齊若，雖依舊儒雅，但那目光，卻再無半分溫和。
齊若面無表情開口:“彩雀，你且帶領京中所有暗衛，於酉時劫天牢，在信號來臨前，不可動手，佯裝逃亡，拖住追擊的兵馬，將他們拉離皇城，越遠越好。”
“是。”彩雀應下，卻也猶疑開口:“大人，若是拖住追擊人馬，那救下的梅國舅一脈怎麼辦？”
打仗總不能帶着一幫婦孺吧？難不成……舍掉嗎？
魏叔也猜出這個可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齊若看，周靈真的只將國舅爺一脈當墊腳石么？
齊若回答的聲音無比堅定:“保住國舅爺一脈，這是殿下的死令！”
魏叔眼眶紅了三分。
面對眾人的疑惑，齊若勾唇繼續道:“我是說了劫天牢，但有說劫梅國舅一脈么？”
“梅國舅一脈已是死囚，只要是你們救走的死刑犯，那必是國舅一脈，可天牢中最不缺的，不正是死刑犯么？至於是活是死，只要當他們的面救走的時候保證活着，不就夠了？”
如此謀略，莫說旁人，連凌雲都抽了口氣。
天牢幾乎都是死囚，且大多聲名赫赫身份尊貴，那些獄卒見過的達官顯貴太多，且從無天牢被破的先例。
只認位置不認人，對於梅國舅一脈，那些人是陌生的。俗話說，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只消製造混亂，來個魚目混珠，拼死拼活追擊，殊不知人就在眼皮子底下。
“為防意外，派最精銳的幾人陪伴國舅一脈左右，若有突發情況，立即護他們撤離。”
即便天衣無縫，齊若還是留了一手，彩雀鄭重應下。
“凌雲。”
隨着凌雲的跪地聽令，齊若再一道令符發出：“戌時一刻，太子會經南門入傲梅園，你且帶南門楊洛等三百餘將領伏擊，誅殺太子，大開南門！”
“是！”凌雲即刻接過令符，眼中火光不斷跳躍。
戌時東宮慘案，幾乎日日夜夜折磨着周靈，凌雲等這一刻，太久了！
“太子有精銳三千駐紮附近，聞訊便出，你們必會碰上，以三百人馬對陣三千精銳，其中兇險不可估量，凌雲，可有信心？”
齊若雖與周靈保證，卻不曾言明凌雲所要面臨的危機有多艱險，憂心看去，卻對上凌雲堅毅有神的目光。
凌雲抱拳:“凌雲定不辱使命！”
“好！”
鄭重地拍上凌雲左肩，齊若親自將人扶起，既而目光一轉，看向顯然露出激動神色的魏叔。
“魏叔，待凌雲信號，你我挾三萬黑鷹軍隊，強破北門！”
當這塊黑鷹軍令符亮出，除卻持有的齊若，所有人紛紛單膝跪地，目露震撼。
魏叔抱拳高高應下：“屬下聽令！”
“眾將，殿下有令，各司其職，做好諸君分內事，戌時三軍匯合，大破皇城，助我上將登基為帝！！”
齊若的聲線，出現少有的強烈波動，那高高舉起的黑鷹軍令符，映在每個人的瞳孔中。
原來周靈那句話，不是安撫眾人，不是服軟退讓，而是暗藏強令，助她登基之令！
這一刻，所有人都睜大眼眸，可下一刻，無不神采奕奕。
“諾！！”
這一聲應下，預示大周天將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