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我並非你苦苦追尋之物(上)
【鳴笛聲響·其七】
白旗幟,白旗幟,你飄揚在拉芙蘭的土地上,白旗幟,白旗幟,你守護着每一位拉芙蘭的子民,我們付出我們的信仰,我們付出我們的虔誠,白旗幟,白旗幟,手下這份名譽,讓我們呼喚。
……直至死亡。
提問,遇上了信仰失格事件,作為白旗幟認定的成員,在聆聽到口諭,或者被捲入其中的時候,應該怎麼做?
應該承載起白旗幟的榮譽,和非自然的事件、和那些扭曲的信仰戰鬥,直至處理掉所有的扭曲信仰嗎?這都不是一位白旗幟的成員會做的事情,或許在很多年前確實會有這樣本心純粹的白旗幟成員,但很顯然,這樣子的人並不會出現在這一個時代。
尤其是在王朝落幕之後。
如果要讓一個人能夠點燃面對扭曲和怪物的勇氣,能夠放棄家帶來的安全感和肉燭的庇護去到室外,那麼,定然是有足夠的利益和報酬,這才是白旗幟的成員需要的,他們需要的就是適合自己的報酬,能夠讓自己在某一種時刻不會後退。
子彈穿過那一朵花,快或者慢都無所謂,兩點銹漬本就能夠忽略掉那一點速度的影響,就在扣動扳機的時候,就在他‘想’這麼做的時候,腦海之中編織出來的舞台就已經填不上了他行動之中的空白。
這才是馬蒂斯的方式。
天使的饋贈,這些物品被稱為天使的饋贈,畢竟,附着上了非自然的力量的物品,自然是屬於天使的範疇,天使的饋贈並不是一種完美無缺的東西,攜帶和使用它們,都需要承載一種名為‘污染’的代價。
污染,這是一種可怕的詞彙,污染是脫離了人的範疇的事物,一定量的污染足以扭曲一個人的本質,而攜帶過多的天使的饋贈,則是會讓污染的過程更加迅速,當身體承受的污染到達了界限的時候,人就會脫離人的本身,成為另外的事物。
因此,天使的饋贈,並不是一種可以隨心所欲使用的東西。
據馬蒂斯所了解,越是‘強大’的天使的饋贈,需要承擔的污染就越龐大,只要是白旗幟的成員,越靠近‘前面’的層級的人,就擁有越強的污染抗性,並不只是對污染的抗性,能夠使用強大的天使的饋贈的人,從生理構造、思維方式之類的部分都會和正常人有所不同,唯一能夠約束住他們的,應該只是作為人的部分了。
還好,他並沒有到達那個程度。
倒不如說,距離那個程度,他還遠得很。
“你會說話嗎?”他問,“算了,你會不會說話都和我沒關係。”
子彈以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觸及到了那一朵花,在觸及到那一朵花的瞬間,這子彈又變得極為緩慢,這一枚子彈就以如此緩慢的速度鑽入那一朵花之中,緩慢前行,緩慢轉動,攪動着這一朵花的一切,似乎要把這一朵花的每一個部分都細嚼慢咽,直到脫離這一朵花。
他在聆聽。
聆聽這一朵花發出的哀嚎聲。
這就是剛誕生的異端,只需要最簡單的痛感就能夠讓它們維繫的‘尊貴’破碎,天使的饋贈,用這種工具給這些異端製造出痛感,就能夠達成這樣子的結果,這是最普通的異端,也是最不起眼的異端,說實話,即便是判定為‘D’等級或許都太高了,事實上,這一朵花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有趣’。
“沒意思。”
——站起來啊!老先生抬起槍高喊着,站起來啊!別在這裏躺下……站起來!給我站起來!異端!僅僅只是這樣子就放棄了嗎?你還沒有帶來足夠震撼人心的表演……你還沒有在這個舞台上大放光彩!如果你只是為了在這裏如同失敗者一樣哀嚎,那你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站起來!
然而,在腦海之中編織出來的故事,沒有被他的思維改寫,因為那一朵花已經千瘡百孔,那子彈不斷刺入到花朵之中,穿過,蔓延,扭曲,在脫離那一朵花的時候,子彈就會凝滯在空中,然後被馬蒂斯腦海之中構築的故事回收,或者調轉方向。
直到再一次刺入到花朵里。
等到屬於子彈的動能完全散去之後,那些子彈才會落在地上,而落在地上的子彈,又能夠重新填裝,這樣,兩點銹漬迸發出來的子彈,就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無限拉慢流逝的速度,再慢一點,再慢一點,慢到比一切都緩慢。
然後再轉為最快。
那一朵花……那一朵以血肉拼湊起來的花,在子彈不斷穿過的時候發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哀嚎聲,可是馬蒂斯想聽見的並不是這樣子的聲音,他想要聽見的應該是屬於異端的怒吼,烏倫比爾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新的異端了,如果不能如之前的幾次給他帶來一種挑戰性的話,那這一次的‘信仰失格’說白了也只是一次普通的小小風險。
死亡人數……只有一位。
是這樣嗎?
他提着雙管獵槍向後一躍,稍微遠離了一點,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呼出一口氣,僅此而已?僅此而已嗎?他並不是很喜歡這樣子的結果,可若是真的僅此而已,那他也沒有辦法,既然這一個異端無法給他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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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燈,此時,從提燈蔓延出來的光澤,朝着另外的一個方向開始蔓延,這一條指引着他的實質化的燈,正化作一道線條朝着另外的一個方向。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老先生朗聲道,我就知道肯定並不只是如此!但是,你以為你這樣的把戲能夠騙得過我的眼睛嗎?共通的思維只能是你的枷鎖,一切的你都會感受到的,那一份疼痛感,這種疼痛感不會說謊!你無法說謊!
所以。
只不過是從一個物質到一個物質上而已,不過這倒是給了他一個提醒,這一朵花並不是所謂的本身,既然意識是共通的,那就意味着物質存在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還有一個承載着意識的東西,那麼外殼其實也不過是一種隨時可以替換的事物。
但是在提燈面前,這一切都無法脫離他的眼。
提燈在指引他怎麼走。
那流淌出來的實質化燈光,他抬起手,讓那些光流淌在霧氣的烏倫比爾,就是這樣,讓這些燈光去尋找這一個異端的所在,而他,此時的他,並不需要為此付出太多的精力,既然這一份意識會在異端的肉體之中共通,那就把一切能夠承載這一份意識的物質毀掉就行了。
它的信徒還沒有被消滅乾淨。
它的信徒應該也能夠承載那一份意識,馬蒂斯連續扣動兩次扳機,讓那些子彈將這一朵血肉拼湊出來的花絞碎。
片刻之後,他將手中的提燈放在了地上。
“將異端至於火焰之上,如灼燒煤炭一般灼燒它們,聆聽它們因為火焰本身的哀嚎,這是它們褻瀆自身信仰理應付出的代價。”
——綁上鐐銬,架上高台,點燃火焰,在火焰之中久久哀嚎的就是異端,在火焰之中死亡的則是普通人……就是依靠這種殘忍的方法,在最初的幾年,拉芙蘭就是通過這種方法將異端尋找出來,在那些異端造成某一種嚴重的後果之前,將他們扼殺在搖籃之中。
於是火焰燃起。
地面上那些枯萎的根莖成為了最好的燃料,那些乾燥的、易燃的物質,在提燈蔓延出來的火焰之中燃燒起來,這是一種熾熱的火焰,但也是一種冰冷的火焰,這些火焰會在附着的異端上熾熱燃燒,在一個瞬間就覆蓋在了地面的根莖上。
而對於馬蒂斯來說,這一份火焰是冰冷的,這些火焰並不會灼燒他,他不會被那些火焰燒傷,對於他來說,這一份火焰的溫度並不高,冰冷,帶着一點溫暖,當看見這些火焰灼燒這些枯萎的東西的時候,馬蒂斯抬起了槍,並不是為了扣動扳機,而是將那些子彈回收。
——老先生撿起了子彈,將那些子彈上的污濁物擦乾淨,放回到了口袋之中,他吹了一口槍管,散去槍管的溫度,他並不在乎那一位異端,這並不是盲目自大,而是一種極致的自信,他知道,在這火焰之中,一切的異端都無法苟活。
事實上,火焰並不是殺死異端的方式,而是處理掉屬於異端的污染的工具,那些火焰能夠點燃異端的軀殼,能夠點燃那些污染,將屬於異端的污染通過信仰的力量凈化,讓它們從危險的污染化作普通的……滋潤大地的肥料。
下一步。
馬蒂斯邁開腳步,那火焰在自己的身後猛烈燃燒,如一個正午的烈日一般耀眼……不,在這霧氣之中,這火焰本身已經比太陽要清晰明亮了。
血與肉在火焰之中扭曲着,那還未完全喪失生命的花正在用最後的力氣哀嚎,直到某一個瞬間,這朵花喪失了一切的生機,落在地上。
和那些根莖一同化作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