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且將新火試新茶（4）
翌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陣陣輕風之間，隱約傳來陣陣的梨花清香。
月猗一早就已用好早膳，收拾好東西，便帶南梔和謝菡一同前往城中的珍寶閣。
一路行來，耳邊便嘈雜地傳進各個小販吆喝的聲音，月猗肩挨南梔，盡顯親密。
謝菡則落後兩步，無疑是對昨日之事還在耿耿於懷。
不遠處，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傲然屹立，門前的青幡迎風招展，牌匾之上的字跡矯若游龍，刻書「珍寶閣」三字。
月猗駐步觀望，嘖嘖稱奇，南梔陪在一旁，清冷之姿令人望而畏怯，兩人身側，倒是分開不少的距離。
珍寶閣，物什整齊排列，琳琅滿目，月猗悠閑地靠在櫃枱之上，仔細而認真地挑選東西，只不過，眸底時不時翻過的瞳色，已在顯明她不如她所表現一般淡然。
突然間，一抹翠紅倏地抓住她的眼球，她抬手，直指櫃枱里的角落，“趙掌柜，麻煩你把那件東西拿出來我看一看。”
掌柜聞言一愣，似頗為不解月猗此舉，可身體卻像是自己的意識般，已順手取出她要的那件東西，讚揚之音迅速出口，“客官好眼力，此物乃是我珍寶閣……”
月猗啟眸，抬手止住掌柜欲要介紹下去的意圖，似笑非笑，“趙掌柜，在下並非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便是要他不要多費口舌，該買的東西，該付的錢，她一分都不會少。
話罷，她揚手把南梔叫過來，示意她脫下腕上的手鐲。
“七七，過來。”
聽言。
南梔立即放下手裏的髮釵，快步來到月猗身側，“姑姑。”
月猗稍稍扶額，“七七，在外，你還是稱我為司小姐比較好。”
“可您本就是七七的姑姑。”南梔擺出一臉不解的模樣，可眸底卻閃過絲絲狡黠。
月猗見狀，豈會不知南梔的打算，可旋即又想到是她和兄長虧欠南梔良多，就不忍叱責，勒令她改去稱呼，暗暗默認下此事。
南梔露齒一笑，秀眉登時彎成月牙，“謝謝姑姑。”
月猗霎感無奈。
“把青桐給我，我給你再加個法陣進去。”
“好。”
南梔嬌翠地應聲，二話不說就已脫下手鐲，遞到月猗面前。
甫見南梔的心性如此單純，一股淺淺的憂慮不由冒上月猗心口，她屈指，慢慢彈上南梔白皙的額央，“你就不怕我加的法陣，是殺陣？”
南梔搖首。
下一刻，一番淺語自那雙菱唇中吐出，令月猗心底不覺一暖。
“就算這世間諸人都想加害七七，可姑姑，卻永遠都不會是其中一人。”
月猗勾唇，眸底的冰凌化去幾分，浮出寵愛，“那可不一定。”
隨話而行，手上的動作卻不見一絲停頓，墨紅的靈力飛快涌動，徐徐勾勒出一副古老而強勁的圖案，暗芒一閃，逐漸沉入下去。
青色中略帶翠紅的色芒不時沉浮，勾繪出裏面暗色的線條，和一股強大的氣息，可卻又像是錯覺，仔細一看，卻只有一抹茵綠起曳。
逛完街，月猗便帶南梔和謝菡兩人一同回去昨日歇腳的客棧，可還未等她們歇上片刻，就聽門外傳來陣陣嘈雜之音，其中甚至還夾雜着幾道高呼，比如上仙救命之類的語句。
月猗靠在欄杆之上，淺淺挑眉。
下一刻，南梔卻突然彎下腰身，朝前方屈膝一禮。
“七七見過師父。”
聞言，月猗的身體略變僵硬。
樓下，一襲素雅的藍衣翩翩曳風，端方雅正，幾縷碎發映襯着天光，猶如半透明的墨玉。
未等她做好準備，南梔就逕自拉過她，兩三步便已來到傅泠崖面前，兩人互相照面，心底都不覺有幾分尷尬，瑩白的耳垂，似都染上一抹薄紅。
氣氛，彷彿變得黏稠。
少頃，月猗清咳一聲，“錦城少主司月猗，見過涿玉君。”
傅泠崖則淡淡頷首還禮，“司姑娘有禮。”
下一瞬，另一道溫和爾雅的嗓音自旁傳耳，讓月猗頓起三分興趣。
“七七，你怎麼只顧着和你師父請安，卻把蘇叔叔給忘了呢？”
隨話落，南梔露出一臉討好的笑意，“七七見過蘇叔叔。”
青色的衣玦掠過眼前，男子憐愛地撫摸過南梔柔順的鬢角，“看在七七如此乖巧的份上，叔叔就送你一件禮物吧。”
話罷，他自袖中掏出一份銀釵，遞到南梔的手邊。
可南梔卻並未去接，而是偷偷地瞥看過一眼月猗，待她微微頷首后才將銀釵收入懷中，“七七謝過蘇叔叔。”
在場之人，皆不是蠢笨之輩，自是未曾漏看兩人來回間的視線轉化，蘇之淵眼神一閃，眸底似掠過一縷不明意味，藏帶出幾許邪魅的氣息。
傅泠崖則呼吸稍遲，握劍的力度似變大幾分。
卯時三刻，天將未曦，萬籟俱寂。
偌大的街道之上，空無一人，夜風吹過，樹影婆娑。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街道之上，偷偷摸摸地來回遊盪，時而轉道東邊，又時而躍向南邊，方位似是不定。
可下一秒，一聲哨音瞬間響徹，人影終選定方向，急速而去。
另一邊，層層疊疊的屋脊之上，一襲墨紅與儒藍互相交纏，翩然曳舞，陣陣美酒清香侵鼻。
“葡萄美酒夜光杯，可奈仙來不換杯，若非虛象怎堪擾，只羨鴛鴦不羨仙。”
悠悠的吟唱徐徐而響，伴隨着一陣不輕不重的敲擊之音，節奏凄涼中卻又略帶歡快，在烏寂的夜裏，莫名地顯得幾分詭異和森冷。
“姑姑。”
下一刻，所有詭異和森冷盡數而退，唯留一番清冷中略帶嬌柔的女音。
待話將落，月猗立即當機立斷地把手中的酒壺藏到傅泠崖身後，笑意吟吟地看向來者，“七七。”
傅泠崖負手而立，不曾開口相幫，只不過，眸中似浮現出星星點點、若隱若現的笑意，宛若冬水化盡，春意融融。
但，在場的另外兩人，心思都不在其上，遺憾地錯過了一次美景。
可那份笑容中，似摻進幾分討好之趣。
南梔無奈地輕翻白眼，伸手向前，“姑姑，拿出來吧。”
月猗微撓眉骨，拒不承認，“七七，你看錯了吧。”
隨一陣藍芒閃過，一個酒瓶就已出現白凈修長的手中，南梔拿起酒瓶在耳邊輕搖，眯眼而笑。
應景一般，酒瓶中發出來回碰撞、清脆的響音，讓月猗只感尷尬。
福至心靈般，月猗霎時伸出三指，指天而對，“我發誓，下次定不會再去貪杯。”
桃花眼的弧度陡然變深，南梔橫手，豎指於唇間，“可姑姑，上次就已答應過七七，如今，只能算是再犯。”
月猗登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