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溫天衢建屋,木秋亭傷歸

第9章:溫天衢建屋,木秋亭傷歸

清河莊裏的晌午好像時間停擺了一樣,天上灑下的酷熱讓人們只喜歡小憩一下。沉沉的太陽懶洋洋的掛在上面,一點點往雲彩後邊躲。只有山林里還是同樣熱鬧,各種鳥兒一直聊着天;風吹過,大樹給鳥叫鼓一陣兒掌;湊熱鬧的知了越來越多,好像要叫醒午睡的村莊。

賈淵沒有休憩,獨自一人深陷在案椅里,仰頭閉目,指間夾着的艾葉緩緩飄煙,只有腰間不時被摩挲着的青玉看得出來,賈淵在想着問題——

作為一個年少離家的還鄉遊子,賈淵感受得到,清河庄表現出來的極大包容和親切鄉情。不管是對賈奶奶的關照有加還是對自己的殷切禮遇。

但,賈淵也能感受到,清河庄看自己還是一個“外人”,這種隔閡不是生活中日常感情上的疏遠,而是宿命里休戚與共上的不同。

雖然當年的賈淵不足八歲,但也是知道清河庄成年及冠、拜過宗堂的習俗,陰差陽錯的自己從未有幸參加莊裏的成年儀式。具體這個習俗是因何流傳、目的何在,清河庄也沒有人來告訴自己,不管是年少時,還是還鄉后。在這個問題上,清河庄像對待那些稚童一般對待自己。

清河庄並不知道,還鄉的賈淵對自己村莊的宿命並不是一無所知,反而是知之甚詳。

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太祖天順年間,大儒孫笑塵因癸辰之變進入清河鄉群山內,並因故受傷。在清河庄賈家療傷修養期間,發現賈家的孩子賈淵機智聰明、頗有靈氣,於是與賈母提出收賈淵為徒的想法。傷好之後,孫笑塵就帶着年幼的賈淵出了清河庄。直到今年年初因故還鄉,“在下賈淵,永定府清林人士”的賈淵離鄉已有三十餘載。

在跟隨孫笑塵治學行走期間,賈淵也從師父孫笑塵口中詳細了解了朝廷對清河鄉群山的佈局、明白清河庄這種村莊的來源和設立的目的。

比清河庄村民自己知道的多得多......

賈淵知清河庄,清河庄不知賈淵。這給賈淵的還鄉行事帶來很多便利,但這種遊子與家鄉貌合神離的隔閡確認此時的賈淵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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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小子們~把這些先放這裏!小石頭小心點,別壓了菜苗子......哎哎哎~說你呢老鐵,看着點門,別給擠壞了......”院門外傳來一群漢子吆喝進門的動靜,把沉思中的賈淵拉了回來。

賈淵生怕驚擾了休息的賈奶奶,趕緊出門。出了屋門,就看見賈奶奶已經招待着鐵匠鋪眾人落汗喝水了,剛剛陷入思索的賈淵居然沒有聽到老娘起來的動靜。

賈淵輕輕地搖了搖頭,有點懊惱自己的不警惕,回到清河庄的自己還是太安逸了。殊不知,人在自己認為溫馨舒服的環境中,安全感帶來的警惕性下降是必然的。也很難想像,賈淵在外的歲月是怎樣如履薄冰的度過的。

“賈先生,沒吵到你讀書吧?!!!哈哈,山裡漢子嗓門大了點,先生不要介意。”領着眾人進門的溫天衢見賈淵出來就搖頭,趕緊迎上去說了幾句客氣話。

“溫先生說的是哪裏話,寒舍永遠為溫先生敞開。”本就不是對鐵匠鋪眾人有意見的賈淵邊說邊向溫天衢身前走去,穩穩地一拱手,“溫先生還真是雷厲風行。晌午應下的事兒,午後剛過這就來安排了。潛陽感激不盡!”

“潛陽兄這是做啥?!”溫天衢佯裝怒樣,把住賈淵的拱手,轉而也稱呼起賈淵的字,由怒轉笑,“見外了不是?!潛陽兄與在下一見如故,

朋友自當有排憂解難之義;更何況這蓋書屋,還是為了教小葉子讀書,老木頭......秋亭不在,我這當乾爹的自然當仁不讓。”

“溫先生仁義無雙,在下敬佩。”賈淵就是喜歡清河莊裏這股子淳樸親近勁兒,“溫先生,我們到屋內一敘。”

“不不,這就不必了。”溫天衢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在酒桌上接着酒勁兒說點自己擅長的東西還行,真到了那書籍堡壘里,自己肯定瞬間做了蠟,十句話應不上一句。趕緊推脫道:“今天鐵匠鋪得空,就先把地基啥的弄一弄。正好宗堂那邊有預備修補的大料,也扛過來一些。這幾天就抓緊吧書屋起了,也好讓賈先生和小葉子有個舒服的地方安心治學才是。”

說著,溫天衢逃似的揮揮手,加入到搬搬抬抬的隊伍里,自顧自的忙活起來。只留下不知作何表情的賈淵在原地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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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今天一場酒桌“論道”,賈淵是知道溫天衢在學問方面成色的,也不強求。正不知道自己是上前幫忙還是回屋閉關時,木小葉領着秦大爺進了柴門。

“師父師父!”木小葉小小的身軀扛着一左一右兩個大箱子,呱嗒呱嗒的奔向賈淵,“我來給師父打書櫃來啦~”

木小葉背着工具箱一跑一顛的,可把身後的秦霄心疼得不得了。急的直在身後追,嘴裏嚷嚷着“慢點,慢點......”。

“你?給為師打書櫃?”一把接住跑來的木小葉,趕緊把木小葉身上的工具箱摘下來,輕放在腳邊,輕手擦着木小葉額頭的汗珠,促狹的問到。“你是啥時候又拜了個木匠師父嗎?”

“不是......不是......”雖然就跑了這幾步,也假裝喘着粗氣的木小葉解釋着,“這不把秦大爺請來了嘛。小子我可以出方案。”說著,還嘚瑟的拍拍胸脯子,“這裏邊的好點子可多着呢~”

“哈哈哈~你呀~”賈淵對自己今天剛收的徒弟不無滿意,自己徒弟能有這片孝心自是高興的。看到秦大爺終於追到了身前,緊走幾步上前攙住了踉蹌的秦霄,“秦大爺真是不服老哇~幹嘛非得跟小孩子比腿腳?!”

“臭小子......箱子裏可都是你秦大爺的命根子~沒了這鑿子......鋸子,還給你師父打書架,想......想屁吃吧!”真喘着粗氣的秦霄把住賈淵的手臂,指着木小葉沒好氣的斷斷續續。扭頭又看向身邊的賈淵;“你小子也是,收這麼個......混小子當徒弟,以後有你生氣的!”

“秦大爺,緩緩,緩緩”賈淵對這個和自己老母關係極佳的烈火老頭還是很平順的,一手扶着秦霄,一手撫着後背順氣。“我以後一定嚴加管教,叫小葉子老老實實的。”

賈淵好容易哄着老小孩去院子木料那休息,轉身擰着木小葉后脖頸進了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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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堡壘的師徒二人,一個隨意的坐在案椅上,一個墊着腳、倚着胳膊在案桌上,拿着毛筆寫寫畫畫。很明顯,這師徒二人的感情增進的很快——不打不相識嘛。

“給,師父!瞅瞅,我專門為師父量身定製的博古架。”木小葉毛筆隨意甩在筆洗里,閃開身子,一臉求誇獎的向賈淵展示自己的作品設計。

“哼~劣徒!”賈淵也不看木小葉的大作,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被虐待炸毛的狼毫湖筆。

“嘿嘿......”見自己有點得意忘形了,木小葉怯怯的把自己剛用過的那隻毛筆捋順好,請放在硯台上。“師父請看~”

賈淵這才順着木小葉的手往案桌上瞧。雖然筆畫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得出這是一具風格新穎、骨感崢嶸又不失溫潤大氣的博古架。

“嗯~確實不錯。”賈淵倒是不吝嗇對自己徒弟的誇獎。

“師父,我還有......”見自己把明清傢具的樣式搬出來,師父好像還挺喜歡,馬上順桿爬。揭下畫好的一副,再鋪上一張新毛紙。

“這是另一種博古架,放在門口,既可以當屏風又可以當擺架......這是堂廳的長案和配套的太師椅......這是我的書桌,帶幾個抽屜......不行,我還得跟秦大爺一會交代一聲,得給我在這做一個暗格......”

賈淵微笑地盯着自己面前這個跳脫的小徒弟,肆無忌憚的展示着自己的各種奇思妙想,滿眼的寵愛和回憶。可能,老來收徒的慰藉之情,自己的先師孫笑塵和自己就是如此吧......

——————

經過賈奶奶的指引,書屋的選址放在了院子東邊。那裏迎着被小星山阻擋后的微風,透過窗戶就可以看到遠處的群山和夕陽落山,窗下的輪植菜園以後也可以改種一些花草,一旁的小水塘可以擴建養一些荷花游魚。確實是一處書屋的好地方。

有了明確的選址,一群鐵匠甩開膀子,在溫天衢和秦霄的分頭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書屋的籌備工作。

......

“爹~”院外傳來一聲不是幹活的喊叫。只見只穿着犢鼻褌的溫鐵柱慌慌張張的快跑進來,一頭扎進忙碌的群人,眼睛搜索着溫天衢,神情緊張地奔向正喊着號子的溫天衢。

“爹~木叔他們回來了!”終於見到自己親爹的溫鐵柱明顯沒那麼慌張了。

“說了多少回了,男子漢要‘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慌裏慌張的成何體統!”溫天衢直起腰,拿過一旁石濟平遞過來的毛巾胡亂地抹了把臉,嘴裏也不忘教訓自己的兒子。溫天衢對待自己這個親兒子可不像對木小葉那麼樂呵。

“回來就回來~正好趕上給小葉子出把子力氣。自己天天在外邊,我這個乾爹都比他這個親爹賣力氣。”

“爹,木叔受傷了!”溫鐵柱倒也習慣自己父親的態度,貼近溫天衢耳朵邊急促的說出自己知道的情況。

“怎麼回事兒?”聽到鐵柱這麼說,溫天衢低聲詢問。趕緊拉著兒子往人群外走去,明顯有點意外和擔憂。也不忘眼巴前,回身喊了一嗓子,“小子們,加把勁~聽秦大爺指揮,晚上食堂加大肉。”

“具體啥情況還不清楚。狩獵隊一行人急匆匆進來村子也不回家。抬着幾個人就進了咱鐵匠鋪。”溫鐵柱緊跟着快步趕路的溫天衢,嘴裏把自己知道的趕緊說出來。

“張叔見只有我在家看爐子,就打發我趕緊出來叫爹回去。我看張叔挺緊張,還抬着一個人進了爹的東廂房,看樣子像木叔。”

“什麼叫看着像?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

“肯定是了!我就沒從站着的人里瞅見木叔。別人還不至於讓張叔那麼緊張,也不可能抬着進東廂房。”溫鐵柱想想肯定了自己的答案。

“麻蛋,老木頭疙瘩。我早就說張萬楓那老狐狸靠不住,心眼比馬蜂窩還多。他就是不聽,還讓他當副隊長。哪兒有副隊沒事兒站着回來,隊長被抬回來的。TMD”溫天衢嘴裏罵罵咧咧,看得出本就對狩獵隊的隊副張萬楓有意見。“請郎中了嗎?”

“我出門的時候,張叔打發人去南河庄喊郎中了。”溫鐵柱知道自己老爹和木秋亭是過命的交情,一向喜歡衝鋒在前的木秋亭曾經救過溫天衢的命,而對“詭計多端”的張萬楓卻一向嗤之以鼻,死瞧不上那個“心眼比馬蜂窩還多”的狩獵隊“智囊軍師”。

“要不要喊木夫人和小葉子來?”溫鐵柱心裏想着,木叔傷的應該不輕。木秋亭一手“飛蘆劍”、一手“趕月槍”在清林縣可以算得上頭把好手,輕傷不下火線的漢子,現在居然被抬了回來。通知家屬做好準備的悲涼心思從溫鐵柱腦海里冒出來。

“扯淡!”急火赤目的溫天衢重重拍了自己兒子一巴掌,大喊道,“說什麼呢!”

“這個時候,更不能告訴他們娘倆。我先回去看看情況再說......”

說道最後,連一向對自己兄弟武藝再放心不過的溫天衢自己,也嘴裏嚼了棉花。也不再開口,只是悶頭趕路,疾走變小跑,再到快跑......

直勾勾的向鐵匠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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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行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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