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雙師父論道,1徒弟看戲

第8章:雙師父論道,1徒弟看戲

晌午臨近,賈家的柴門被人緩緩推開,南林玉扶着賈奶奶走了進來。

書籍堡壘里,正在就木小葉目前知識摸底與賈先生後續教學計劃進行意見交換的倆人,好像沒有聽到有人進了院子。直到屋宅的正門被推開,師徒倆才終止了話題。

“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賈淵聽到外面的響動,抽完手裏最後一口艾葉,掐滅在兼職煙灰缸的筆洗里,“別忘了書房的事兒。老夫不留飯。”

“放心,肯定忘不了~小爺辦事,就倆字——靠譜師”也不管自己說的是“小爺”還是“小葉”,木小葉拍着胸脯保證道,話頭一轉使勁張羅,“師父,今兒這個高興的日子,咱搓一頓哇?!”

雖然初識賈淵不久,但能感覺出賈先生是一個極具“悶騷男”潛質的老男人,可能是多年的克己修身與綱常自省讓自己活得如此規矩。像前世的自己或者說像前世的大多數人一樣,被社會的條條框框與生活的雞毛蒜皮裹得嚴嚴實實,不復原本的自我那麼爽利痛快。

“頑徒!已經說過,我師門自來重節輕禮。專心治學不要被世俗所累;你小小年紀更不要貪圖繁貴禮遇才是。”賈淵這個師父的角色代入的很快,短短半天的相識相知和開誠佈公的探討,不僅讓賈淵更加深切的感受到木小葉這孩子的不同與不凡,也更加急切的投入到“教導劣徒木小葉”的偉大事業中。

“不是師父~咱現在可都是一家人了,怎麼也得一起吃個飯不是?!”木小葉繼續打着親情牌,賈淵好像有點不幹脆了,“咱一起去我乾爹家,那邊灶房大。我乾娘的手藝可是清河鄉里一絕。再說了,也能讓師父和乾爹認識一下不是。”木小葉促狹的眼神給到賈淵,這個理由賈淵有點拒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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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倆聊得挺好哇~聊什麼呢這麼熱鬧?”將賈奶奶在正堂安頓做好的南林玉揭着裏屋門問到。心裏倒是想着,看來入學堂的事兒有戲、成了。

“娘,我邀請師父和賈奶奶一起去乾爹家一起吃飯呢。今天可是小子拜得賢師的大喜日子,咱家人們一起熱鬧熱鬧。”說著,木小葉就當還在猶豫的賈淵同意了,推開堡壘的門,往外走着。

“奶奶,走!小葉子帶你去吃好吃的~”木小葉沒溜兒的要攙起剛坐下的賈奶奶。

“瞅瞅你猴急的,等等~”南林玉倒是怕木小葉沒輕沒重得,趕緊攔着,“賈先生辛苦,以後我家小葉子就交給賈先生了。成材不成材的我們不求,只希望小葉子以後能在賈先生熏陶下,識文斷字、知書明理。”說著,向走出堡壘的賈淵福了一禮。

“木夫人客氣!老夫既然決定收木小葉如我師門門牆,自當盡心教導、傾囊相授。”賈淵作揖回禮道。

“門牆?”南林玉在賈先生的回應中聽出了和自己所想不太一樣的意味。

“娘,師父已經收我為徒了,不是只是入學堂認字兒的那種,就是......就是娘你說的‘天地君親師’裏頭‘尊師重道’的那種。”木小葉解釋道。

“啊~”南林玉着實沒有想到,“那......那實在是......值得熱鬧熱鬧。”

“你看,我就說吧。這麼大喜的日子,不僅我和我師父高興,大家肯定都替我倆高興。”木小葉忙不迭的嘚瑟,“娘,那我先領着師父去乾爹家報個號。賈奶奶和娘你們隨後趕緊來哈。”說著,就引着賈淵出門向鐵匠鋪而去。

“哦哦~好~”南林玉有點走神的回應道。

南林玉實在沒有想到拜師能到這一步。本來只是單純的想給木小葉找個開蒙識字的師父,賈夫子肯定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但,要說道讓自己小兒子拜賈夫子為業師,南林玉確實沒想好。畢竟南林玉跟賈夫子,也不熟。

“想什麼呢?”賈奶奶看到南林玉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關切的問,“好事兒。玉兒有啥不放心的?木家對我們賈家這麼多年,老身是看在眼裏的。我家淵兒定然會教好小葉子的。他們師徒倆看誰懈怠,老身的拐棍可不饒人!”說著,賈奶奶狠狠的頓頓自己手裏的拐棍。

“瞧您老說的,賈先生能收下小葉子,那是木家修來的福氣。”南林玉拉回心神,趕緊回著賈奶奶,“就是擔心我家小葉子調皮搗蛋的性子,以後肯定得少不了惹賈先生不不高興......”

“不說這些了~師徒自有緣分,也自有福分。那是他爺兒倆的事兒了。”賈奶奶人老倒是寬心。

“賈奶奶您說的對~兒孫自有兒孫福~”南林玉順着賈奶奶的話說下去,“不想了,走,咱也出門。”

“別看我那個堂姐年輕的時候性子柔弱,但確實隨我娘學了一手的好廚藝......”南林玉攙着賈奶奶邊走邊絮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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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小葉子來啦!”進了前院的木小葉還是一副跳脫的性子,跑着穿過人群,推門就進了溫天衢的書房。留下自己的新晉師父賈淵在身後慢慢的“謹慎探索”前行。

也就鋪子裏的漢子還算規矩,都笑着和賈夫子打着招呼。身為大師兄的張春平還趕緊起身引着賈淵到溫天衢的東廂房。

“小葉子,大晌午的怎麼來了?今天不是去賈夫子那拜師的嗎?”木小葉進門就看見癱坐在正堂的溫天衢正光着膀子就着大鐵壺頓頓頓。

“拜個師,這不得請師父,咱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嘛~”木小葉倒不覺得現在的溫天衢有啥不對的,有時還晃蕩着籃子帶木小葉下大清河摸魚呢。說著往另外一側的椅子一竄,布鞋一甩。

“一家人?”溫天衢把大鐵壺遞給伸手的木小葉。

“頓頓頓~嗝~”“對呀,可不一家人呢嘛?!拜了賈先生為師哇!”木小葉放下大鐵壺,湊向溫天衢耳邊,神秘兮兮的說道,“就是乾爹咱倆那種師徒~”

“啊!!!”溫天衢一聽這話,一蹦老高,“臭小子,你怎麼這麼草率~這業師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拜的嗎?你就等着你爹你娘知道了揍你吧~不行,老子先湊你一頓!”說著就要薅住木小葉。

“哎哎哎~乾爹!你聽我說,聽我說呀!”木小葉趕緊往後縮。

“說~看看你狗嘴裏能吐出什麼象牙來。”溫天衢沒好氣的盯着木小葉。在溫天衢心中,木小葉不是個單純的孩子,說什麼話可能有時候不着調,做什麼事兒一般都靠譜。就是現在氣不過,昨晚自己剛收的寶貝徒弟、今天就被分走了一半,橫刀奪愛有木有。

“今天去賈師父家......”木小葉在溫師父面前只能以姓氏區分一下,三言兩語說了一遍拜師過程,“乾爹,《師說》的事兒,你會兒你可得摟住哇~”

“臭小子,你可真會給乾爹找麻煩!”溫天衢沉了一口氣,一邊思索着木小葉的拜師過程,一邊趕緊穿上本來打算落落汗再穿的“文化行頭”。其實自己心裏也小小竊喜着。作為努力讓自己更加有文化的“文化人”,能夠在十里八鄉唯一的“真文化人”面前裝一下,這不爽翻了?!

版權?作為木小葉乾爹的溫天衢可從來沒有這種覺悟。還時不時拿出和木小葉喝酒時得來的幾句佐酒詩出去和酒友們恬不知恥的顯擺呢。

要問佳作何處來,妙手斟杯酒中得。有問題嗎?沒有問題。反正他們問的也不是“這詩句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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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鐺”

“師父,賈先生到訪!”門外的張春平引着賈淵到了門前。也難怪木小葉失了禮數似的丟下賈淵趕緊奔溫天衢而去。一來確實知道自己乾爹的尿性,肯定在四仰八叉的大秀肌肉,別一會倆師父見面互相尷尬;二來確實得先和“背鍋俠”溫天衢打個招呼,《師說》的鍋可得背穩當了。

“師父!”木小葉衝上去打開東廂正堂門,把賈淵迎了進來。

“賈先生,幸會幸會!”剛穿好行頭的溫天衢趕緊起身行禮,只不過慌忙之間穿的腰帶系狠了一扣,說話和動作瞬間顯得文氣了不少。

“溫先生,久仰久仰!”在門內一步站定的賈淵作揖回禮。單從這一打拱,“真·假先生”就能一目了然。

“賈先生,請入座~”溫天衢伸手引着賈淵入座。木小葉趕緊拿起大鐵壺進了裏屋書房,把那套溫天衢珍愛的紫砂茶具捧了出來,準備泡茶。

“春平,告訴你師娘,晌午備家宴!還是小葉子的拜師宴。”溫天衢叫住轉身要走的張春平,“一會兒小葉他娘和賈奶奶都要來~”

“是,師父!”張春平忙不迭的抱拳回應,朝後院去了。

“賈先生可別嫌棄寒舍的飯菜,簡單是簡單了點,不過拙荊的廚藝確是不錯的,山野小味值得一嘗。”溫天衢一邊說著,一邊照應着賈淵喝茶。

“溫先生,客氣!”賈淵看着木小葉從紫砂壺裏倒滿茶杯的綠茶,皺皺眉頭倒也沒說什麼。呷了一口,瞬間舒展開來。

“怎麼,這大星山劍葉不賈先生合胃口?”溫天衢看賈淵的表情,以為自己的茶葉檔次不夠了。這可是清河鄉唯一的幾棵茶樹上採下來的,縣裏每次來人才拿出來招待一二,味道應該不差。

“哪裏哪裏~溫先生這劍葉茶湯潤亮、清香爽朗,不可多得,不可多得......”賈淵絕口不提紫砂壺泡綠茶和茶杯倒滿的事兒,只當是木小葉還不懂茶道、溫天衢也不好當著自己這個師父的面數落木小葉不是。

“喝着還算對口?!來來來,再飲一杯!”得到賈夫子肯定的溫天衢瞬間身體都輕了幾斤,拿出酒桌上勸酒的架勢,趕緊給賈淵斟滿茶杯。

“好好好~”賈淵虛扶着茶杯,頷首應和着。看着溫天衢也和木小葉似的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斟滿,也終於明白了木小葉這手茶道是師從何處、木小葉說的“正經典文、遺賢鴻儒的風采卻未曾領教”話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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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先生,在下只是平時喜好文墨,卻也當不起‘先生’稱呼。賈先生實在高看在下了。”被“看透”還不自知的溫天衢向賈淵“自謙”道。

“溫先生為師多年,聽木小葉說溫先生確實是一個好師父,教出來的鐵匠徒弟個個都是好手。”賈淵調整自己的心神,鄭重的說道,“今日更聽聞溫先生有一《師說》,其中微言大義,賈某聽后實在是敬仰的很!”

“哪裏哪裏~”溫天衢算是被搔到了癢處,合理兩杯茶就等賈淵這句話呢。“臭小子,不都說了,那是乾爹隨口的感慨之言,雖有雅言之形狀,卻不好登大雅之堂。”轉頭假裝訓斥了木小葉一嘴。

惹得下手的木小葉一通撇嘴翻白眼。看在賈淵眼裏是懊悔自己的今日失言,看在溫天衢眼裏就知道木小葉在臭屁自己。

“說起這《師說》,確實是帶自己這一撥又一撥的徒弟偶有所得。‘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什麼是傳道,拜我為師來學打鐵,那我就是要傳他做鐵匠的道,如何辨識鐵礦鐵胚、如何上火辨溫、如何......”打開話匣子的溫天衢好像喝茶喝多了上頭,把自己教徒弟的一套經驗硬往《師說》上套。

正在仔細聽原作者複述創作心得的賈淵,時不時插嘴問幾句。聽得可是一會心驚有所得、一會皺眉略失落,心思沉到深處,一手搓着腰間青玉,一手自顧品着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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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越說越激動的溫天衢是眉飛色舞、比手畫腳,可腰間的腰帶終於撐不住溫天衢的文豪之氣,綳斷了扣眼。東廂房瞬間陷入了尷尬的沉默,好像枝頭一群正嘰嘰喳喳吵得熱鬧的麻雀忽然沒了聲音。

“額~”溫天衢此時實在不知道怎麼收場,賈淵也沒遇到過論文還能血脈膨脹到撐爆腰帶的,一雙看客的眼實在沒處安放。

“乾爹實在是了不起。小子平時怎麼沒發現乾爹不僅能手把手教好徒弟,總結經驗還能如鍛鐵般去其糟粕、提煉精鋼。振聾發聵之音還在小子耳邊迴響,我清河庄雙夫子論道,溫夫子斷腰帶,賈夫子干紫砂。實乃一段佳話!!!”還好現場唯一一位清醒的木小葉不在論道的劇情里,這是趕緊出聲。

“哈~在下失態了。”賈淵這才發現,自己不僅飲幹了茶杯的茶水,也倒盡了茶壺的茶水。

“此茶能得賈先生如此禮遇,甚幸!飯後給先生包一些,回去慢慢品嘗。哈哈哈......”被解圍出來的溫天衢好是暢快,就像勒緊的褲腰帶驟然鬆開了似的。對,就像腰帶鬆開了那麼暢快。

“那多不好意思。”

“好東西就是要與志同道合的君子分享。”

“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榮幸榮幸~”

......

剩下一頓沒營養的話,實在有點進行不下去了。溫天衢趕緊開口往院裏喊道:“鐵柱,飯菜備好了沒有?我和賈先生要暢飲一大白。”

“爹,飯菜已經備好。還把爹您最對口的燒刀子開了壇。”溫鐵柱忙不迭的跑過來回到。

“喝什麼燒刀子,賈先生來了,得上好酒。”溫天衢說起酒明顯更來勁,說了半天話,確實有點口渴,一壺茶還全讓賈淵喝光了。“賈先生,我這泡了一壇珍藏十年的狀元紅,咱開了!為賈夫子收得小葉子,喝一杯!”

也不知道溫天衢到底泡了多少壇狀元紅,也不知道泡的夠不夠十年。反正木小葉看到,只要乾爹特高興就能取出一壇“自己泡的珍藏十年的狀元紅”。

“能與溫先生相談,甚歡!”賈淵看出來了,喝茶才不可能是溫天衢的喜好,喝酒才是。也不好駁了剛剛還在“論道”的交情,忙聲應和。

說著,眾人出東廂房朝後院餐廳走去。

——————

溫天衢、賈淵、木小葉、溫鐵柱、賈奶奶、南林玉、南培玉七人主次坐定,客氣之後就推杯換盞開來。

看到六歲的木小葉也有一杯酒,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心中卻對木小葉與這個乾爹溫天衢的情誼和相處方式來了興趣。

一餐下來,南氏姐妹還算和睦地陪着賈奶奶用飯聊天,飯後談談育兒心經也就送賈奶奶回家歇息了。木小葉和溫鐵柱一杯酒陪着,看着文武兩夫子繼續“論道”。

最後剩下溫天衢拉着賈淵還在絮叨自己得意的為師之道和刑名治學。賈淵看到沾着酒水在桌上揮毫潑墨、確實有一手漂亮簪花小楷的溫天衢,卻越發有點看不透了。

酒足飯飽、話題未盡,賈淵終於從嚷嚷着再飲一大白的溫天衢手中掙脫開來,也不叫送,只讓木小葉和溫鐵柱拉住醉酒的溫天衢,趕緊從鐵匠鋪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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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淵向家宅走着,心裏百般思緒,千絲萬縷。本來要見一見這溫天衢解開“山中讀書人”的謎團,現在更是一團亂麻。

不過也算收穫滿滿。

確信了溫天衢這個鐵匠確實是喜好文墨的“半個讀書人”,刑名學問深有研究,也有足夠的師徒經驗“偶得”來《師說》這種文章,何況是一篇前後並不連貫的殘篇。

同時,醉酒的溫天衢大包大攬,承擔下本來是賈淵跟木小葉商量由親爹木秋亭承辦夫人工程——給賈淵蓋幾間書房。一來用做解放賈淵的書籍堡壘,二來讓木小葉有地方受賈淵的親傳私教課。

但,賈淵對溫天衢這個人,還是抱有疑惑。這麼奇怪的技能組合——鐵匠+文墨——不應該出現在清河庄,尤其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清河庄。

賈淵心裏想着,回到屋宅。見自己老娘午休睡下,把自己關在堡壘里,點上一支艾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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