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混沌不賣
路,蜿蜒曲折。在細雨霏霏之中,宛如一支巨筆從如硯的天空之中浸飽了墨,便在那叫做城市的格子裏,寫下肆意妄為的一筆,為滾滾紅塵劃定界限,雨墨如漆。
“不是,誰就老闆了,你誰啊?”宋少爺抬起頭來,一個錦衣華服,摺扇輕搖的公子哥不知何時站在了餛飩攤前。看年紀吧,比宋少爺大上幾歲,方方正正一張臉,乾乾淨淨的好像泉水洗過的玉。五官俊美威猛,儘管眼神清澈而謙和,確抑制不住那份滿溢的陽剛之氣。
當然最讓宋少爺震驚的是,這貨什麼時候戳在着的,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就算自己剛才一門心思都放在這碗餛飩上了,就算自己因為修鍊《九陰真經》這內力從純陽轉純陰還沒完全轉化完,內力不如從前那麼如臂使指,時不時的發生點手滑事件。但是,能這樣空曠寂寥的環境下,毫無察覺的近自己的身前,這是遇到高手了啊。
不過管你高不高手,本少爺現在也不是吃素的。現在就是洪七公來,這碗餛飩本少爺也絕不撒口,不是絕不撒手。
“這餛飩不賣!”宋少爺面色冷峻一字一句的說。
“兄台說笑了,不賣餛飩你賣什麼。”
“不是,難道我非得賣點什麼嗎?”
“瞎說啥大實話,這大清早的,天還下着雨,挑個擔子掛着幌子,站在雨地里包了半天餛飩,不做生意,難不成你還要為非作歹不成?”
“嘿!”宋少爺這個氣啊。
“還是說,這攤子不是你的……”公子哥微微露出奸詐的笑容,只是在他那張正氣浩然的臉上,表現出來,確如春風化雨一般。
“這,這攤子就是我的。”宋少爺更怒,脖子一梗。
“是你的,你賣我餛飩啊?”
“我就不賣。”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想賣。”
“那攤子就不是你的。”
“攤子是我的。”
“那你賣餛飩啊!”
“我不想賣。”
“為什麼呢?”
“不為什麼,攤子就不是我的……不是,攤子就是我的。”
說話間,鍋里的餛飩熟了。再過一會這火候就過了,不說味道受多大影響,要是把餛飩煮爛了,很可能把一鍋湯都攪合了。宋少爺瞥了這公子哥一眼,對方則回敬了一個你請便的微笑。
“這,這攤子就是我的。”
掀開鍋蓋,香氣撲鼻啊。宋少爺抄起笊籬,手腕一抖,那晶瑩欲透的麵皮,包着粉紅色的餡料。如珍珠、如玉丸,白裏透紅的一顆顆餛飩,滾落在琥珀色的湯汁里。撒上一點蔥末,那香氣從小小瓷碗之中,逆着風雨、穿過紙傘透過紅梅,飄飄蕩蕩直往天上而去,什麼叫人間美味。
然而就在宋少爺迷醉在這個一碗現在還燙的下不去嘴的餛飩幽香的時候,根本沒有一支如脂的手悄無聲息的,從公子哥的錦袍袖底滑出,彷彿一條通體瑩玉的蛟龍從烏雲中飄過,目標直指餛飩碗。
“呲,啊~”餛飩碗四平八穩的擺在案頭,碗中的清湯波瀾不驚。
宋少爺目瞪口呆的望向眼前這個倒背着手一隻手,保持着僵硬微笑的傢伙。就在剛剛宋少爺回過神的一瞬間正好看見,公子哥的一隻手從盛滿餛飩的碗邊閃電般的抽回身後,以至於此刻他強忍着劇痛,保持着一隻手持扇在前輕撫胸腹,一隻手倒背身後風度翩翩的優雅站姿,額頭微微出汗。
嘿,不知道什麼叫燙是吧。
宋少爺裂開嘴笑了,那可是剛出鍋的滾沸的餛飩啊,這誰家的地主羔子,沒進過廚房,沒挨過燙是怎麼滴。宋少爺笑眯眯的把手指放到唇邊,悄聲的說道:“吹吹,就不那麼疼了,吭。”
等等,不對吧。宋少爺臉色一變,這才意識到那貨竟然趁自己剛剛走神,上手就搶了。這要不是碗燙,此刻恐怕已經餛飩不保啊,丫夠雞賊的啊。錦衣公子哥眼看着宋少爺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也不在勉強維持那艱難的微笑了:“接着!”手中摺扇一合,橫拋過來。緊接着雙手裹着袖子,向餛飩碗撲去。
宋少爺心底冷笑,你丫玩的夠髒的,就這些個偷雞摸狗的小花招來的溜啊。這要是個江湖經驗不足,反應慢的,要是下意識的伸手先接了摺扇,這餛飩就讓他抱走了。倒可惜了,就憑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想從一隻餓了兩天的宋少爺手下搶走餛飩,可能嘛?不可能!宋少爺手中笊籬一橫,迎着摺扇輕輕一墊,玩扇子嗎?看來本少爺給你來一招峰迴路轉,當下手裏暗勁涌動,走你。
假如是在平時的話,宋少爺這個輕巧的防守動作,將會直接把摺扇以更快的速度反彈回去。到時候,摺扇會以比現在更快速度,撞入公子哥的懷中,狠狠的削他的下巴,然後準確的彈中他的膻中穴。
但是,也不知道是實在是肚子裏沒飯吃,影響了發揮。還是因為修鍊《九陰真經》要把原本的純陽內力全部洗成純陰內力,導致對一項專精內力掌控的宋少爺此時還有些小小的不適應。
當摺扇和笊籬的手柄接觸的那一刻,一聲咔嚓,把餛飩攤子兩側兩個年輕人都嚇了一跳,宋少爺手中笊籬手柄毫無徵兆的齊虎口而斷。這要不是笊籬柄上還纏着一圈布條沒有被震斷,還藕斷絲連着,剩下的半截笊籬這會兒還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哎呀!不好!”
然而笊籬的折斷其實也算不了什麼大事,真正的災難是那柄被注入了過量的狂暴內力的摺扇,並沒有飛出原定的計劃線路,而是向著一個方向牽動人心的方向飛落。那是在翠綠的蔥花和晶瑩的餛飩之間,湯波蕩漾,雲霧騰起之處,盈溢着幸福溫暖、卓然快慰的不似人間勝人間的山水圖景,寄託着人們的許多溫柔期盼。從餛飩碗的碗底仰望天空,一個巨大的被稱為摺扇的恐怖,彷彿遠古曾毀天滅地,戮盡蒼龍的天外隕星,正呼嘯而來。
以至於宋少爺根本顧不得自己手中折斷的笊籬什麼的,空着的另一隻手連忙向著摺扇的尾部抓去,在這雨天清晨的空氣之中,幾乎要擦出肉眼可見的火花來了。
而另一面公子哥的反映也不慢,幾乎從笊籬折斷的一瞬間,他本來向著餛飩碗環抱過去的雙掌,也不假思索的迎向那彷彿能夠泯滅一切美好的摺扇。
“呼!”當摺扇懸停在餛飩碗之上零點零一公分,兩個年輕人同時舒了一口氣。一人從上面單手握住尾柄,一人從下面雙掌夾住了扇身,相視一眼,宋少爺露出尷尬而不是禮貌的沖對方露出了微笑,同時鬆開了摺扇的尾部。功夫是纖毫之爭,這一回合公子哥扳回一程,收回鑲金茶花摺扇一柄。細雨如絲,如初,如亦舊。
兩人隔着一幅混沌挑子,陷入了靜靜的對峙着,似乎各有各的盤算。
“咳,好小子,來真的是吧?今天這碗餛飩,我還非買不可了。”公子哥清了清嗓子,驟然嚴肅起來。別看說的是無賴話,可到了他的臉上,竟然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正氣凜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怒斥江湖匪類,魔教妖人之類的。
嘿,誰來真的啊?你丫動手就搶的好吧!
然而宋少爺尚未來及表達內心的不滿,公子哥伸出一根食指,平舉到太陽穴同高,另一隻手摺扇悄悄的背在了身後。這只是一個簡單的不能在簡單的姿勢,可宋少爺頓時感到一種強烈的緊張感直指眉心。彷彿是站立在遼闊的草原之上、烈日之下,罡風伴隨着一聲羌笛的嗚咽,撥開整齊排列的齊胸高的草叢一瞬,露出一雙噬人凶獸的眼,正死死的盯着你。
什麼功夫?指法?點穴?要知道江湖上,指法就沒有低級貨,輕易見不着,見着了就沒有弱的。哪怕隨便冒出個一指禪,二指禪也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一級的。
咄,隨着公子哥一聲清喝,公子哥的指尖已經在來不及收拾這些紛亂的念頭的宋少爺瞳孔中越來越近,就像黑暗中藏於沉沉海底,深深濃雲之中的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在一點點升起,一點點變得張揚,它終將以脆快拉朽之勢,綻放出奪人的光芒。
根本不敢怠慢,宋少爺神情一下嚴肅起來,兩腳站定、氣沉丹田。武當雲霞常清靜,千頭萬緒隨風去。
街頭的微風給宋少爺吹來了冷靜,也從餛飩碗中舀起一抔白霧灑在兩人之間。
公子哥一指縱橫眼看就要洞穿的這層層雲霧,宋少爺左手單掌上翻,一式最純正的武當綿掌“水中扶月”,輕飄飄的向這斜上方托起。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臂,公子哥以宋少爺身體軀幹為目標,他的打擊距離就是整整一臂。而宋少爺儘管后發,但目標只是對方發起進攻的手臂,因此出手的距離只有半臂,在距離上整整短了半程,反而慢悠悠的先摸上對方的手肘。
通常來說,掌勝於拳,是掌法比拳法多了一個腕關節的變化,而指法比起掌法的變化,豈止多了一個關節的變化。只是同樣的手指細弱,想要力達指尖需要有無比精純的功力。因此指法可謂是最富變化,又最需精純的功夫。面對公子哥這煌煌一指,宋少爺捉肘而不掙手,也是摸不清虛實之前,給予足夠的慎重。
然而宋少爺與他手臂一碰,頓時臉色發生了變化。公子哥看似煌煌浩蕩的一擊,竟然只是虛晃一槍,若有似無的綿掌掌力,竟然也將他這隻手拍飛開來。
只聽那公子哥,輕喝一聲:“看招。”他藏在身後的左手突然襲來,手中摺扇平展,向碗底鏟過去。這看似普通的絹布摺扇,在這一刻放出凜然寒意,彷彿化作冰冷的刀鋒。
這小子竟然在這等着?
幸好宋少爺早有心理準備,連忙左手翻轉,由托轉按,往自己懷裏似抽似抹,划著下半弧輕輕撫在案頭。這一次宋少爺全神貫注的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還有些生疏的內力,掌心內勁一吐,餛飩碗騰空而起,同時順着左手抽縮之勢,右手往前遞出,一記穿掌前插,用手背將餛飩碗穩穩的托住。整個過程自如洒脫,渾然天成。彷彿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公子哥見摺扇一鏟未中,合扇如劍,直接點向宋少爺托着餛飩碗的右手手腕。這一擊公子哥本就佔據兵器的優勢,而宋少爺則要用手背托着餛飩碗,一來一去,宋少爺變得極為被動。但是宋少爺本來就沒打算一直托着餛飩碗,此時碗還是太燙,宋少爺的穿掌只是為了讓碗的滯空時間延長,打亂公子哥的進攻節奏。於是手腕一轉避開公子哥的一擊,順勢收回右手,讓餛飩碗重新落回了案頭。同時,剛才輕扶案頭的左手攥掌成拳,右手落、左手起,一拳直奔公子哥胸前打去。之前宋少爺經歷了左近右退,右近左退一個來回,始終蓄勢未發,現在一拳猛然橫出,正是大伏魔拳中的剛猛招式,哪怕是左手發出,也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