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宗門任務
一個月之後,生洲。
……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
初升的朝陽雖然光線充足,卻依舊照不散這山林間的雲霧繚繞。
翠峰碧嶺山巒起伏,連綿不斷。茂密的竹林中一條曲折蜿蜒的石階小路從遠處山腳下一直延展至山頂樹叢深處。
竹葉上晶瑩的露水點綴着林間清涼。
空氣清新怡人,鳥語花香,崇山峻崖,好似人間仙境。
武妹手中提着一個花籃,開心地從山下沿着石階緩緩地向上前行。她正處於無憂無慮的年紀,加上人美花香。讓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上幾眼。
花籃裏面是武妹在山腳下剛剛採摘的鮮花。鮮花經過武妹細心的挑選、縝密的構思和新穎的創意后,擺放的順序雅緻、高低映襯,把幾種鮮花的千姿百態和綽約多姿體現的淋漓盡致。
花籃被插出來的優美造型直令人賞心悅目,精神愉悅。使人看了就不捨得移開雙眼。
最令人矚目的,是武妹背後背着一把巨型的重劍。
重劍似乎比武妹還要高,插在皮革劍鞘里,劍鞘下方斜斜地下垂至武妹的腳踝處。皮革劍鞘用麻繩勒緊背在武妹的身上,劍鞘上方露出近一尺多長、需用兩隻手才能握住的劍柄。劍柄的頂端要高出武妹一頭。
武妹本來身高細長亭亭玉立,站起來和叢玉兒差不多身長。但是背着這麼一口重劍,顯得她的身材嬌柔玲瓏。就好像小鳥依人。
雖然背着碩大的一口重劍,武妹卻絲毫不費力氣,左手輕持一把竹制遮陽傘,右手小巧地提着花籃,一小步一小步地從山下款款而來。
隨着腳步挪動,腰肢曼妙,身上一襲淡青色刺繡暗紋的旗袍在腰胯的扭動下好似要崩開一樣,襯托出優美的小腹曲線。
武妹好像永遠也不會着急,慢悠悠地走着,低着頭,好似林中仙子。
……
半山腰處,叢玉兒慵懶地依靠在一塊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巨石之上。
叢玉兒穿着荼白色綉雲暗花綜裙,水青色抹胸花褙子刺繡襦裙。裙帶輕輕地勒出纖細的腰肢,清風拂過,寬大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潔白如玉。
烏黑的秀髮用藏青色髮帶束起一條精緻的低馬尾。
髮帶窄且長,與馬尾一起隨風飄擺。
紅唇依舊嬌艷,攝人雙目。
烏黑的大眼睛好像霧氣蒙蒙,如溢彩流光般,悠悠地望着遠方天邊,不知看了多久。彷彿與天地已融為一體。不知在想着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想。
似乎是生怕影響到了她的思緒般,鳥兒落在旁邊也不叫了,風兒吹過來也變得緩和了。
叢玉兒就這樣看着遠方,看了很久。
……
——細語人不聞,北風吹裙帶。(注①)
少女的思緒縈繞,如月下花影,拂之不去。
叢玉兒突然想起來蘇北裙說過他的父母給他起名時就是從這首詩句里取的“北裙”二字。
……
旁邊的草地上放着一個象牙鏤雕鑲嵌的桃木食盒。
食盒旁邊趴着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狗。
武妹輕盈地走過來后並沒有打擾叢玉兒,她在旁邊的草地上靜靜地鋪了一張鵝黃色金絲刺繡方毯。
鋪完后,又用纖纖玉手優雅地把毯子鋪的平整了些。
然後把巨劍解下來放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把花籃放在毛毯右上方的一角。
然後她從食盒的下面兩層中取出來兩隻芒口滿釉的精緻小碗、兩隻壓手玉杯,
四隻彩釉瓷盤,以及兩雙象箸。
又從食盒上面兩層中取出來四個瓷碟。
瓷碟分別盛有:一小塊烤的恰到好處的棗泥酥,一小塊點綴着豆粉的糯米糕,一小塊晶瑩剔透的紅豆羊羹,以及一小塊沾着潔白砂糖的豌豆黃。
排放好了位置,想了想,似乎不甚滿意,於是又挪了幾下杯碟。最後從腰間的空間錦囊里取出一個色澤溫潤細膩的精緻玉瓶,分別在兩隻杯子裏各倒了一杯酒。
武妹選了一個毯子頂風的方位,然後用手捋了一下旗袍的下擺,輕輕地跪坐在毯子上。
對着叢玉兒說道:“三姐,來用點心了。”
叢玉兒收回了思緒,走過來一屁股盤腿坐在武妹對面的草地上。
武妹用手墊着衣袖掩住小嘴,笑道:“三姐,快嫁人了還不矜持一點?”
叢玉兒苦笑地抿了下嘴唇,沒有接話。
“要不,我幫你殺了蘇二皇子那個登徒子!”武妹依然溫柔地微笑着,可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溫柔。
叢玉兒臉色一肅,斥責道:“五妹,此話莫要再提!”
武妹吐了吐舌頭:“這裏只有你和我嘛。”
叢玉兒道:“心有所思,面有所現。你我修行之人還不懂這麼淺顯的道理么?”
武妹陪笑着道:“好好,我不提了。”
說罷,武妹站起來走到叢玉兒的身後,用兩隻手幫叢玉兒揉了揉肩膀,說道:
“三姐,你回來之後就一直愁眉不展,你倒是說說,你遇到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啊?”
叢玉兒無奈地搖了搖頭:“一些過往的記憶罷了,舊事就不必重提了。”
武妹用象牙筷子夾起一小塊豌豆黃,送到叢玉兒嘴旁,小心翼翼地用另一隻手接在叢玉兒下巴下面。
叢玉兒哭笑不得道:“五妹,我自己吃,別鬧了。”
武妹鼓起腮幫子,低低地道:“人家才沒鬧。”
“對了,六妹現在怎樣?”叢玉兒問道。
——根據叢玉兒和兩個師妹周密的計劃,由六師妹盜出神州銊后開始在山內閉關,給別人一種閉門研究的假象。由五師妹負責陣法,叢玉兒悄悄地帶着神州銊本體和濛汜璧傳送至靈魄隱匿的平行世界去尋找靈體重合的方法。
叢玉兒帶着傷勢回來后靜養了幾周,師姐妹三人研究了好一陣也沒有發現神州銊的異樣。為了不節外生枝,又由六師妹將神州銊送回了藏經閣,並謊稱是自己一時貪玩忘記送還了。門內長老們見六師妹認錯態度良好,便從輕發落。
武妹答道:“她盜取神州銊的罪名被責罰藏經閣抄書半年,應該是無聊死了。不過咱們臨行之時,我去藏經閣靜心殿探望過六妹,小妮子看上去還不錯,心賊大。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武妹歪頭想了想:“對了,心寬胸胖。”
叢玉兒長嘆一口氣道:“六妹替我頂罪着實為難她了,這次出來你幫我多注意一下,尋覓一個上佳的禮物。”
武妹道:“三姐,你最近憂鬱多了,絲毫也不復原來那樣大方從容了呢。”
叢玉兒無奈地搖了搖頭。
武妹道:“對了三姐,那個神州銊真的魂體重合了么?我看門內的幾個長老反覆研究之後又把它放回柱天峰藏書閣的角落了,好像並沒有檢查出來什麼端倪。”
叢玉兒道:“我也不知其中原委,咱們之前反覆探測也沒有發現異樣。可能根本就沒有重合,也可能靈魄源力耗盡,虛弱至極。
“不過,如果是源力虛弱的話,即便我檢測不出,門內長老應該是能夠檢測出來異樣的。難道……”
——難道靈魄還在蘇北裙那裏的世界之中?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了。但是最後一塊濛汜璧已經能量耗盡,再也無法追蹤那一片平行宇宙了。
而且,叢玉兒也不想再讓更多的人受到此事的牽連。所以讓六妹不要提及靈魄的事情,只說一時好奇,將神州銊拿出來研究忘記按時送回去而已。
叢玉兒原本要主動承擔責罰,但是六妹告訴她,師門內的長老們很容易就能追蹤出來盜取神州銊的氣息是六師妹的‘移行換位’所為,所以不要叢玉兒再節外生枝。
……
武妹端起面前的酒杯,接着道:“這次師門派咱們去給靖東王祝壽,聽說那個蘇二皇子也會去。”
武妹端杯時,先用左手的手指半握成拳輕輕地捏住衣袖,然後左臂橫在面前鼻樑的位置上,雙眸低垂,右手指若蘭花輕輕地掐在杯頸處,將酒杯放在唇前淺淺地酌了一小口。
酒很烈,雖然此時民間盛行低度酒如桃花釀、粟米燒、葡萄酒等等,但是武妹最喜歡喝這種叫做瓊華汁的烈酒。
叢玉兒沒有答話,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她仰頭之下,白皙的脖頸筆直秀頎,鎖骨線條分明,衣襟和抹胸處的溝壑雪白耀眼,在她仰頭之下一覽無餘。
武妹差點將口中酒又噴出來,面帶疑容地左右看了看,又用神識掃了掃,確認附近沒人。才嗔道:“我的三奶奶,你能不能注意點?像個女流氓。”
叢玉兒抿嘴笑了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武妹道:“咱們瓊華派這次分別由前山四峰與後山三峰各出兩名弟子前去給靖東王拜壽,看來這次萬霞谷的機緣很有挑戰呢。”
叢玉兒道:“機緣雖好,也不過是少走些彎路罷了。能得便得,不能得也需釋然。”
武妹點頭道:“三姐所言極是,五妹受教了。”
輕輕地夾了一小塊紅豆羊羹放在口中,閉着眼睛細細地品了一會。武妹又接著說道:“我有點搞不懂,現在這個局勢,靖東王還有閑心過大壽?”
叢玉兒道:“為何不懂?”
武妹道:“靖國邊疆戰事將起,而靖國皇城內突然傳來風聲說靖東王欲造反。靖東王此時最好的方式應當是託病告假、養精蓄銳才對。
“而且皇城內上官楠和上官木把持兵權多年,地位已不在皇權之下。再加上靖東王造反的流言蜚語,靖國皇室此時可以說是內憂外患。靖東王如此高調作為,目的何在?”
叢玉兒道:“那麼,你且猜測一下這其中的原因是什麼?”
武妹歪頭想了想道:“可能是兩個原因:其一、過大壽不是靖東王本意;其二、也可能是靖東王故作奢靡,佯裝昏庸無度,以安皇室之心。”
叢玉兒讚許地點了點頭,又問:“那麼,這些瑣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武妹正色道:“我們瓊華派近千年不參與各家權力紛爭,與三方頂級勢力不交惡也不結盟,中立多年了。所以按照常理來說,這些凡塵瑣事和我們修行中人來說沒有什麼關係。”
叢玉兒又問:“那麼我們此行應該是什麼立場和態度?”
武妹回答:“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做個合格的路人甲。”
叢玉兒問:“你覺得你能不能做到?”
武妹挺起胸膛正色道:“我盡量能。”
叢玉兒又道:“至於宗門交給我們的那個任務,隨緣即可。”
武妹只能訕訕地道:“好的,一切全憑三姐吩咐。”
叢玉兒搖了搖頭:“如若添亂,罰你三月不得近酒。”
武妹吐了吐舌頭,不敢頂撞。
叢玉兒又道:“你可知咱們的掌門與門內長老們的想法?”
武妹恭恭敬敬道:“這個我猜不出來,請三姐賜教。”
叢玉兒道:“所謂‘修行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些都是門內管理層給普通弟子們喊的口號罷了。”
“試想,瓊華派雖僅有一隅之地,但勢力範圍卻涉及十洲東海界域。單單我們所處的生洲靈武域就有分舵數千,管轄的店鋪商號不計其數。並且利益範圍延伸至西界靖國、北域玄天高原、南域白露大草原,以及東海神龍界。”
“那麼,無論是山門的修行資源、還是眾弟子的背景出身,這其中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怎可能是門內的老古董們所理解的那樣想要置身事外就能夠如所願的呢?”
武妹道:“但是我們真的近千年沒有參與天下紛爭了啊,這是怎樣做到的呢?”
叢玉兒道:“你想不出?”
武妹道:“我想的都是繁雜的道理,怎能像三姐這樣,每每都是一語即可道破真諦呢。”
叢玉兒卻道:“今天就聊到這裏吧,聊多了旁聽者都累了。”
武妹一下子柳眉就豎了起來,神識警惕地一掃,果然發現竹林中走出來兩個翩翩公子哥。
這兩個人,身穿錦袍,頭戴綸巾。腰間配有金鑲玉的帶鞘寶劍,果然風流倜儻。
其中一人右手拳抱左手微微行禮道:“在下,三江鎮李家……”
說到這裏,他卻愣住了。
只見叢玉兒彎腰把地上的甜點和餐具一個一個地拾起裝回了食盒裏,然後又用地上的方毯捲起來包裹住了食盒與小狗,接着一手提着方毯一手抓住武妹,武妹急忙抱住重劍。
“刷!”地一下,眼前空空如也了。
兩個翩翩公子哥獃獃地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言。
……
山腳下。
清泉溪水清澈蜿蜒,魚兒在水中嬉戲舞動,忽上忽下,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叢玉兒脫了鞋子坐在一塊曬得溫溫的石頭上,兩隻腳在泉水裏來回地划拉着。
武妹在旁邊站着,死也不肯脫鞋,也不肯席地而坐。
武妹問道:“三姐,你為什麼不讓我教訓他們兩個啊?”
叢玉兒卻問道:“我美不美?”
“美。”
“你美不美?”
“美。”
“正常人看了我們動不動心?”
“動心。”
“他們是不是正常人?”
“好像是的。”
“那麼他們有什麼錯呢?”
武妹撅起小嘴來。
“你我修行之人,難道就是為了欺負普通人的嘛?雖然那樣很爽,哈哈。”叢玉兒心情難得不錯。
武妹道:“剛才他們兩個顯然不是普通人。”
叢玉兒道:“出來走動哪能不會點三腳貓的功夫。天地之間,自有規律。你我乃修源力之人,本就奪天地之造化,就不要仰仗着法力欺人了。”
……
兩人正說著,武妹忽然瞪大了眼睛。
因為她看見不遠處溪水的下游,正有一個人雙手捧着溪水在喝。
叢玉兒順着武妹的目光看過去,她驚呆了。
她目力極佳,能夠清晰地看到山泉下游正在喝水的蘇北裙。
雖然蘇北裙此時長相不知為什麼有了很大的變化,但是氣息完全一致。
就連旁邊的小從都認出來了,支棱起一隻耳朵,凝視着遠處喝水的蘇北裙。
叢玉兒和小從一時間,目瞪狗呆。
只聽武妹道:“三姐,有人喝你的洗腳水,我去殺了他滅口!”
注①:出自李端《拜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