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勇氣
加熱爐劇烈的爆炸聲傳出去好遠。
就在金甲衛與叢玉兒激戰正酣之時，距離爆炸地點最近的值班長在值班室里聽見爆炸聲后開門就衝著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值班室距加熱爐大約五十多米的距離，值班長一邊跑還一邊吆喝着：“小李子，去拿滅火器！老宋，去拿對講機聯繫車間主任！”
值班長跑近距離了之後才看清楚地面的情況，然後明顯是被金甲衛和叢玉兒的衣着嚇到了。愣了楞，問道：“你們兩個，幹什麼呢？這裏危險！”
就在金甲衛馬上要踩上爆裂符咒的那一刻，他看到有人跑過來，暫時停止了爭鬥。
叢玉兒也持劍而立，兩人誰也沒有說話，相互對峙盯着對方尋找破綻。
值班長向著金甲衛走了過去，手電還在金甲衛的身上照了照。
值班長剛想再次發問，金甲衛突然左手隔空一抓，又一推。
值班長的身子好似箭一樣射了出去，直接把十幾米外的一堵圍牆撞出來一個大洞。值班長躺在紅磚廢墟里，身子動了幾下就不動了，再也發不出聲音。
叢玉兒依然面向金甲衛對立而站，臉色沒有任何變化，準備伺機而動。
她不是冷血動物，戰場本就是瞬息萬變，這種級別的戰鬥也存在着諸多不確定因素，傷亡難免。她清晰地知道，拿下金甲衛才是減少傷亡的最佳決策。
她不露出任何的破綻，依然耐心地尋找機會。
蘇北裙卻驚呆了，這不是他這種菜鳥所能夠承受的。
——雖然他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是戰爭的殘酷陰影不是做一些心理準備就能夠解決掉的。
這時，名叫“小李子”的年輕人抱着滅火器跑過來了。老宋也在後面手持對講機也快速地跟着。
叢玉兒計劃好了很多戰鬥準備，但是卻沒有計劃好蘇北裙的戰鬥應激反應。
蘇北裙距離戰鬥的位置太遠，看到又有兩個人跑過來難免替這兩人的性命堪憂。但是他又不敢喊話警告，生怕影響了叢玉兒的計劃。所以內心矛盾重重，焦急萬分。
小李子向爆炸地點沒跑幾步就停了下來，本能使得他警惕地發現了事情不對勁，回頭想要喊老宋。
金甲衛直接又是隔空一掌，小李子的身體好像是被大鐵鎚砸中一般，直接摔出去好遠，自己能夠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隨即悶哼了一聲就不省人事了。
蘇北裙獃獃地愣住了，從他這裏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小李子躺着的地方鮮血好似盆潑一般從小李子倒地處緩緩地一圈一圈向外擴散。
從遠處跑過來的老宋嚇得一步一步地倒退着向後撤。連喊都不敢喊了、連跑都不敢跑。
但是老宋很聰明，他處於最後方的位置，所以他一點一點的開始向叢玉兒的身後方移動。這樣就和叢玉兒、金甲衛的站位慢慢形成了一條直線。
叢玉兒依然沒有動，金甲衛也沒有動。
這時，老李手中的對講機發出了金屬聲音：“我是車間主任，爐前發生了什麼事？”
老李被突發的聲音嚇到了，轉身就跑。
金甲衛也稍微一愣，向前一步準備發起進攻，卻正好腳踩在叢玉兒事先埋好的爆裂符咒上。
叢玉兒馬上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口念訣文——
“轟隆”一聲巨響伴隨着火光從地下冒出來，爆炸引發的震動連大地都顫了顫。老宋直接被爆炸的氣流震得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牆上。
痛苦的喊叫聲在夜晚撕心裂肺地響起來，但是馬上又被高爐機械的轟鳴聲掩蓋住。
爆炸一起，金甲衛本能地向上方猛地躍起！
——這就是叢玉兒和蘇北裙商量好的機會！
但是蘇北裙卻稍微的遲緩了那麼一瞬。
就在他這一愣神的功夫，躍起的金甲衛已經又重新落在了地上。蘇北裙按照計劃本應是攻擊身體在半空中的金甲衛，因為那時的金甲衛躲閃不及。
失去最好的機會之後，蘇北裙本應該繼續隱匿耐心等待下叢玉兒一個爆裂符文的引爆。
可惜，戰事變化太快也太突然。蘇北裙沒有這樣的戰鬥經驗，他遲疑了一瞬之後依然施展內力發出了半月斬。
一道半月形狀的光波閃爍着鋒利的寒芒極速向金甲衛的後腦掠去！
金甲衛落地之後，感覺半邊身子被炸的發麻，稍微一調整正準備繼續攻擊叢玉兒，卻發現了能量波動！
蘇北裙隱藏的角度是金甲衛右後方的上空。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裏應該是防禦死角了，很難能夠防備從這個角度發過來的暗箭。
可是，金甲衛不是一般人。
金甲衛的神識感受到了能量波動后，馬上回頭一看，大吃一驚！
他沒有想到這裏居然會隱藏着一個戰法修行者！
這足以讓他驚訝了。因為他也和叢玉兒一樣，根本感受不到這片天地間有源氣運轉。所以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叢玉兒身上。
不過，眼前發生的一幕雖然令金甲衛震驚，他依舊是戰鬥經驗豐富。
他馬上單腿為軸，身子奮力地一旋，轉體側身盡全力躲閃。
“啪！”的一下，半月斬打碎了金甲衛箭頭的護甲。鮮血順着金甲衛的肩膀流了下來。
金甲衛面不改色，單手提槍，向著蘇北裙藏身的方向縱身一躍！
叢玉兒暗叫不好，立刻持劍上前想要阻止金甲衛。卻不曾想，金甲衛只是身子虛晃一下，並沒有躍起。
叢玉兒救蘇北裙心切，身子前撲的力道過大，金甲衛雖然背對着叢玉兒卻招式流暢地扭轉身軀順勢施展出來一招回馬槍！
“噗！”一槍扎進了叢玉兒的大腿。叢玉兒悶哼一聲倒在血泊中。
鑽心的劇痛從大腿處傳來。鮮血如泉涌般地流淌。叢玉兒咬牙忍住，一邊用手壓住腿部的傷口減緩流血速度，一邊想要爬起來後撤。
然而還未待叢玉兒爬起，金甲衛迅速欺身上前，單手一把抓住的叢玉兒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
接着，金甲衛的另一隻手握着長槍的中間位置，對着叢玉兒的小腹便再次扎了下去。
槍尖“噗”地刺進叢玉兒的腹部，鮮血順着槍尖的血槽一股一股地往下流淌。
叢玉兒被死死地扣住脖子根本無法做出反抗，雙手想掰開金甲衛的手掌卻做不到了。雙腳踢在金甲衛身上力道十分微弱已經無法造成任何的威脅。
雖然叢玉兒用盡全力運轉源力想護住心腹，但是仍然能夠感受到鑽心的疼痛，以及力量在漸漸地流失，自己的生命也在漸漸地流逝。
這時，又一道似月光的能量衝擊波從上方悄然而近！
這次金甲衛卻靈敏地發現了半月斬的攻勢，他已經知道了上方蘇北裙的隱匿之處，所以早已在提防他。
金甲衛不躲不閃，卻突然扭轉身體單手提着用叢玉兒的身子對着衝擊波一擋！
半月斬直奔着叢玉兒嬌小的身體飛去。
眼看着就要擊中叢玉兒，迫在眉睫之際蘇北裙徹底絕望了，叢玉兒也閉上了眼睛。
在這千鈞一髮的功夫，一道流光突然從叢玉兒的腰間飛出，“小從從”迎風變大，撲向了半月斬。
“轟隆……”隨着一聲悶響，小從從硬生生地抗了這一下，倒在了雪地之中。
小從傷勢不輕，在雪地里顫顫巍巍地想站起來卻又倒了下去。
看到小從也受到重傷，叢玉兒的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流了下來。
金甲衛面無表情，端起長槍對着叢玉兒的肚子再次刺出。
叢玉兒絕望了。
她的計劃蘇北裙沒有執行好，但是不知為什麼，她並不埋怨蘇北裙。現在她只希望蘇北裙能夠逃走。
就在這時。
已經無計可施的叢玉兒眼角餘光看到蘇北裙從高空中縱身跳了下來。
叢玉兒脖子被抓住，“快跑”兩個字根本喊不出來，金甲衛沒有下殺手明顯是在引誘蘇北裙。
金甲衛這時也看清楚了蘇北裙。
蘇北裙來不及多想，看到金甲衛再次端起長槍準備刺向叢玉兒的瞬間，他奮不顧身地從高空躍下。
雖然他已經是戰法一階的內力修行者，可是從五十多米的高空跳下來后依然摔得不輕。落地之後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蘇北裙頓感體內五臟都似乎翻滾了起來。只感覺兩條腿好像是要斷掉一樣，一股熱流從腹內上涌，竟然被震得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蘇北裙不管不顧爬起來繼續瘋狂地向金甲衛衝過去。
蘇北裙很怕，從小就很怕，每每打架都是被打得最慘的那一個。有一次朋友們打群架，自己的一方完勝，只有一個人頭部被磚頭砸中了就是他。
很多次他都在想像着怎樣依靠武力來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但是昨天電影院前面叢玉兒在被銀甲衛攻擊的時候他怕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現在的他也怕，只是當死亡威脅真正來臨的時候，他的勇氣戰勝了恐懼。
是的，勇氣！
他沖向了金甲衛，雖然明知不敵，但是他依然沖了出去。他的內力已經無法再施展半月斬，他只想着救下叢玉兒。
金甲衛單手提着叢玉兒的脖子，另一隻手揮槍向衝過來的蘇北裙砸了下去。
“啪！”的一下，長槍狠狠地砸在了蘇北裙的肩膀上，直把他抽翻在地。
蘇北裙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再次沖了出去。
“刷！”金甲衛橫槍一揮，蘇北裙的前沖之勢只能停住，沒想到金甲衛的招式居然連着後手，長槍橫向揮動途中突然一抖、往前一點！“噗”的一下扎入了蘇北裙的肩胛骨。蘇北裙後退幾步站立不穩，單腿跪在了雪地之中。
叢玉兒雙手用力地捶打金甲衛的手臂希望能夠掙脫束縛。大滴的眼淚順着臉龐流了下來。她聽見了蘇北裙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看見了蘇北裙嘴角流淌着的鮮血，她看到了蘇北裙的奮不顧身。
她經歷過多次殺戮，修行本就是殘酷的，但是她從未有像現在這樣居然哭了。
金甲衛後撤長槍，對着叢玉兒的肚子再次刺了下去。
叢玉兒能夠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已經臨近，能夠感受到實力的差距帶來的即將是毀滅。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連累蘇北裙。
她發現蘇北裙居然再次沖了過來，猶如飛蛾撲火般地奮不顧身。
蘇北裙再次衝過來的時候，金甲衛已經不耐煩了。長槍改劈為刺，直刺向蘇北裙的胸膛。
“噗！”地一聲，長槍刺入了蘇北裙的前胸。
沒想到，這一次蘇北裙居然絲毫也不避讓。繼續儘力保持身子前沖的力氣，槍尖順勢穿透他的前胸從後背穿出。
金甲衛一怔，就在這時，蘇北裙的身子繼續向前猛地一衝！手中寒芒一閃！手中出現一隻短劍極速地砍向金甲衛的腦袋！
金甲衛猝不及防之下大驚失色，蘇北裙竟然使出以命換傷的打法。
不過金甲衛終究是身經百戰，他用盡全力向旁邊歪頭，極力躲過了頭部、頸部大動脈和咽喉。
這一劍一下子扎在了金甲衛的脖子上。
金甲衛立時撒開雙手踉蹌着向後退去，一隻手去拔插在脖子上的短劍，另外一隻手從腰間處摸出丹藥往嘴裏送。
叢玉兒落地之後，強忍着痛楚猛地側身一個迴旋鞭踢！長腿踢在金甲衛的身軀之上把金甲衛踢的連連倒退。
雖然脖子上插着短劍，身子又挨了一腿，但是這些傷都不致命，只是讓金甲衛顯得十分狼狽。他慌忙地只想把短劍取下來之後止住傷口的血。
就在這這時，蘇北裙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向前一撲，雙手推在金甲衛的胸前，將金甲衛推得向後又退了幾步。
“咕咚”的一聲，金甲衛驚慌失措之下身體接連後退卻掉進了後方滿是熾熱鐵水的鐵罐里。
爐前出鐵區域是離地面十幾米高的一片廣闊的平台，平台下方是一節鐵軌貨車正在等待運輸，車廂上的巨大鐵罐里剛剛裝滿了恐怖高溫的鐵水。剛出爐的鐵水上下翻滾着，泛着殷紅炙熱的光芒，鐵花四濺讓人不敢直視。
“吱吱吱”，一陣青煙繚繞，金甲衛連喊都沒有喊出來就瞬間被鐵水淹沒。
洪爐烈焰的高溫鐵水只翻滾了幾個浪花，就把金甲衛吞沒了，化為了縷縷青煙。
整個爐前區域霎時間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難聞氣味。
這種氣味隨風飄散出去幾百米遠久久不散。
叢玉兒立刻從隨身攜帶的布袋裏取出了兩顆療傷丹藥，一顆自己服下去，另外一顆塞進蘇北裙的嘴裏。
但是她卻發現，蘇北裙已經無法再吃得進去丹藥了。
長槍依然插在蘇北裙的胸前，從心臟處扎入，從後背穿出。
叢玉兒哭着用嘴去輔助送藥丸，但是她送不進去。鮮血一股一股地從蘇北裙嘴裏向外湧出。
現在，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此時的蘇北裙了。
小從也一瘸一拐地跑過來看着蘇北裙，口中發出低鳴嗚嗚的聲音。
叢玉兒哭着把蘇北裙抱在懷裏。她不敢把長槍拔出，因為血管被槍體壓迫住勉強還能有口氣在。
蘇北裙氣若遊絲地看着叢玉兒，居然笑了一下：“你……的傷沒事……吧？”
大滴的眼淚從叢玉兒的臉龐滑落。
叢玉兒難過地望着奄奄一息的閻蘇北裙問：“北裙，你還有什麼心愿嗎？”
——我有什麼心愿？
蘇北裙有很多慾望、也有很多夢想，但是臨近垂死，竟然什麼想法也沒有。
生活的點點滴滴浮現在眼前。
爸爸、媽媽、妹妹……
小時候去大江游泳回來被媽媽痛揍一頓……
考試不及格偷偷的哭泣……
妹妹被同學欺負，自己過去勸架卻同樣被打一頓……
……
這些以往的生活畫面竟然碎片化地浮現在腦海里，而眼前的場景卻開始漸漸的模糊……
叢玉兒發現蘇北裙的瞳孔開始渙散了，大滴的眼淚直往外涌，順着臉頰滴在蘇北裙的臉上。
溫熱的淚水滴在蘇北裙冰冷的臉上之後，蘇北裙的瞳孔居然又聚了聚，微弱地說：“願望，我想，再，看，看，你，，，，”
叢玉兒哭的更傷心，抓起蘇北裙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上下地摩擦着。
蘇北裙居然笑了笑。
死，好像並不可怕。
自己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命，如果有錢卻遇到劫匪，亦或者得了什麼重病，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以保命為基礎。
但是，事到臨頭，自己居然——
居然不後悔。
如果再來一次，他依然會毅然決然的去拚命保護叢玉兒。
蘇北裙的聲音很弱：“我願意，為，你，而，死……”
突然，叢玉兒察覺到蘇北裙的身體變得沉重了，頭向後仰去。
叢玉兒將臉埋在蘇北裙的胸前大聲哭了起來。
“滴——滴——滴——”三聲細微的聲音從叢玉兒腰間布兜里的傳送符上響起。
一股微弱的光芒漸漸的將叢玉兒的身體和旁邊雪地里的小從慢慢地籠罩其中。
遠處，幾個聽到響動的夜班執勤工人們陸續地向這裏走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蘇北裙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冰冷。
空氣中飛舞的粉塵依舊飄蕩，月光渾濁如故，高爐上方的轟鳴之聲彷彿更加空曠了。
隨着叢玉兒的身影逐漸變淡，她身上的光芒逐漸地強烈起來。
大滴的眼淚在風雪中好似水晶般晶瑩剔透。
……
卯時，天邊有一絲絲的晨光升起。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