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這一夜潮汐睡得並不好，安全屋之外的東西飛舞了一整夜，最恐怖的時候破敗的屋門搖搖欲墜幾近崩開，潮汐被那些生物的叫聲吵醒了一次又一次，她什麼都沒法說出口，深夜裏醒來的時候也只是看着始終在看書的蘭徹。
身邊有人對於她來說或許是一件可以安心的事情，她醒來看一會蘭徹又淺笑着重新睡去，然後又被驚醒，她重複這樣的過程一晝夜。
蘭徹也看了她一晝夜，引渡人沒有什麼攻擊和防禦的能力，但是卻有一些沒有什麼作用的功能性能力，比如他可以不用休息，不會疲憊，也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面容。
在荒蕪的冰川上，這也不見得是可以解悶的技能。
新出的陽光並不能驅散七號冰覆蓋下的灰色陰霾，天空和視線里依然會有淡淡的灰色，蘭徹拖着迷糊的潮汐繼續旅程。
潮汐總愛行使她作為女生的特權，他們時常會在冰川上休息，當天亮的時候，整個世界彷彿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來到了第一個地標，來到這裏，他們的旅途終於完成了十分之一，但是蘭徹作為引渡人並不開心，比他預想中的進度還是慢了，行走在冰面上的時候，偶爾會有鬆軟的震動。
彷彿在冰層下面，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蘭徹心裏清楚，七號冰的後續可能快要到了。
地標的石碑上寫着三個鮮紅的字，蘭陵春。
潮汐走到石碑前，她下意識地低下頭來。
“好奇怪，明明是我的回憶，明明算不上是什麼好的回憶，但是總感覺像是記憶里別人的遭遇。”潮汐輕聲說話，在石碑前默默的悼念。
“你知道這裏？”蘭徹並沒有感受到潮汐的情緒，的確和她說的一樣奇怪，明明潮汐的樣子是悲傷的，可是她說話的時候卻那麼平穩。
“精靈的故鄉，不過很多年前就已經毀滅了。”潮汐說，我只有我從那裏跑了出來，石碑里是精靈王的意志。”
“我們接受精靈王的指示全部都來源於這個石碑。”潮汐又說。
“不許抵抗？”蘭徹看到了背面的小字。
“是的，入侵者衝進來的時候，這就是精靈王最後的指示，所以我們就只能跑，但是大多數精靈都沒有跑出來。”
“為什麼。”蘭徹只是覺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但是精靈王的指令是不能違背的，精靈永遠都不能對人類出手，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這樣叮囑。”潮汐低聲說，“我在向精靈王祈願，為逝去的所有精靈禱告，這個時間可能會很長，你可以先走，我會跟上來的。”
“我一定會跟上來的。”看着蘭徹猶豫不決的樣子，潮汐再一次用力地說。
蘭徹看了看天空，時間在這裏的概念只有白天與黑夜，如果蘭徹走在前面，或許能夠讓潮汐的動作迅速點，這樣有助於效率，於是蘭徹獨自往前。
可是潮汐需要的時間比蘭徹想像中還要多得多，蘭徹盤算着自己已經走出了四公里的路程，他已經刻意地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可是遲遲沒有看到潮汐的影子。
起初蘭徹以為這是精靈族的儀式，又或者潮汐有許多的話想要和逝去的人傾訴，那石碑對於精靈的寄託太重要，潮汐和家裏人說些悄悄話，蘭徹在旁邊聽着也不好意思。
蘭徹始終這麼想着，因此猶豫中還是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變得更慢了，可是當距離已經到極限的時候，蘭徹終於慌了。
黃昏的帷幕還沒有落下，
時間是個嚴重的問題，如果潮汐還在原地，還在石碑邊上，那麼蘭徹現在折返還能夠在黑暗降臨之前找到她。
可是如果她已經不在原地了，比如她不再想跟着蘭徹前進，又或者她想要回到壁障前找到蘭徹的屍體，蘭徹忽然感到懊悔，他不應該對潮汐那麼放心，不應該因為她說的認真肯定所以就默許了她的作為。
哪怕那對於效率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蘭徹摸着口袋裏的那本使用說明書，帶着潮汐回到肉體，和愛上潮汐，到底哪個任務比較重要。
蘭徹的腳步終於忍不住動了起來，他朝着石碑的方向折返，他的胸口起伏起來，他在冰川上奔跑。
蘭徹自認為不是一個可以兼顧兩面的人，如果非要在兩個目標中選擇一個地話，那麼他始終認為自己會選擇帶潮汐回到肉體，這樣至少她還能活下去。
按照蘭徹過去的理解，這勉強可以算作是止損，所以即便是現在對待潮汐的方式上，他依然沒有用愛上她的方式去行動，在他的心裏，依然把帶着潮汐回到肉體作為第一目標。
可是明明潮汐已經很聽話了，她沒有問太多的問題，也沒有哭很久，她沒有為難自己的引渡人，即便一遍一遍撒嬌為了得到休息。
可是就是因為她太聽話了，那因為乖巧演變出來的溫柔，讓蘭徹無形中越來越堅定自己首先要保證她生命的想法。
可是蘭徹忽然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之前潮汐在石碑前駐足的時候蘭徹還沒有在意，可是仔細想來，當精靈的族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蘭徹從來都沒有問過她，她以過去和未來的身份生活，她會不會開心。
即便真的回歸了肉體又怎麼樣，她只能靠着輪椅生活，在祥和的學院裏守護的社團也要被取締，這個世界上她已經孤身一人，她有太多的情緒和秘密無法發泄。
漫長的旅程里只是為了活下去，蘭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潮汐！潮汐！”黃昏的時候，蘭徹終於來到了石碑前，他奮力地大喊，可是依然是最壞的情況，潮汐已經不在這裏了。
石碑還是在原地，可是冰川彷彿已經抹去了那個精靈女孩的蹤跡，蘭徹漫無目的地在冰川上尋找，七號冰締造的環境當然是可怕的，下一秒就會覆蓋上一秒的冰層，蘭徹沒有任何潮汐離開的線索。
蘭徹一邊跑一邊喊，他的嗓子一點一點沙啞，蘭徹渴望着在某個瞬間裏得到熟悉的回應，可是那只是徒勞的結果。
蘭徹最終還是回到了石碑前，此時夜幕快要籠罩，他已經無法和時間爭奪，這個時間也不夠他們去到最近的安全屋，沒有他的帶路，潮汐也不知道安全屋的位置。
蘭徹只是想着，如果那個精靈女孩生命力的最後一刻，她或許會選擇在這裏死去，蘭徹要等到她。
直到黃昏落幕，蘭徹終於等到了記憶中的那個背影，他等到了潮汐回到石碑的時候。
蘭徹從冰層上坐起來，潮汐慢慢地向他走來，潮汐的臉上沾有冰碴，她可能在某個地方摔倒了，看起來有些狼狽。
蘭徹看着潮汐，彷彿有太多的話想要說出口來，可是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引渡人的規則束縛住了他，他無法叫喊潮汐，因為現在的他不是梅里烏斯的學生，只是天際荒原的引渡人。
“我……我迷路了，去找你的時候，我忘記我不知道路哇……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離開你，我只是迷路了，冰層太快了，我找不到你的腳印……”
黃昏里最後的一抹光消逝，黑暗中涌動的東西沖了出來，整個冰川都變得不再平靜，蘭徹直視潮汐的眼睛。
“我……我會實現你的願望！”蘭徹的臉漲得通紅。
他原本想說我會加入社團，加入你的星空社，但是在限制下怎麼都說不出口來，所以蘭徹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說出口來。
“哎？為什麼？”潮汐不明白，明明是她沒有跟上腳步，為什麼自己的引渡人反而會說出這樣的話。
冰層上夜晚的風夾雜着厲鬼般的哭喊，蘭徹拉着她的手，他們在冰層上奔跑起來，沒有安全屋，也需要找到一個過夜的地方，在這樣的環境並不好找，可是蘭徹知道待在原地不動就必然會死。
七號冰輻射下的烏鴉注意到了行動中的兩人，一望無際的冰川上他們的移動太明顯了，再朦朧的夜色對於這群生物來說也不會降低能見度。
反而它們在黑夜中能發揮更強大的力量，一隻烏鴉看見了他們，刺耳的叫聲會吸引附近所有的同類，越來越多的黑色群體在天空中彙集。
“它們會吃了我們嗎？”潮汐一邊奔跑一邊問。
“沒有回歸肉體的靈魂是純粹的，這對於它們來說太有吸引力，所以它們會繞着安全屋飛舞整夜。”蘭徹頭也不回。
“看到了！前面有個冰洞！”蘭徹又說，他扯着嗓子大喊，彷彿看到了希望的光。
“可以慢點嗎？我要跟不上了。”
“沒事，在你力竭之前，能到哪就到哪，如果不行我會把你丟過去。”蘭徹毫不猶豫。
“不……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潮汐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她拚命地強迫自己加快腳步。
身後最近的烏鴉發動了攻擊，利爪穿過潮汐的肩膀，鮮紅浸濕了衣服，潮汐喉嚨里發出嗚咽的聲音，然後又強行讓自己不叫出來。
第一隻烏鴉的攻擊讓潮汐鮮血的味道瀰漫開來，更多的烏鴉群在聚集，這似乎讓它們變得更加瘋狂，第二隻第三隻前仆後繼，潮汐只能伸手護住自己脖子上的要害。
等到她的身體意識終於要崩潰的時候，失重的感覺襲來，蘭徹帶着她跳進了冰洞裏。
烏鴉群在天空上盤旋，更多的烏鴉落在冰層上，它們和蘭徹隔着很近的距離對視，蘭徹的懷裏抱着的精靈女孩重重地喘息。
冰洞比想像中更大，在他們的身後，是和天際荒原的夜晚一樣的黑暗，蘭徹不敢深入，誰也不知道這個冰洞的內部是什麼，但是烏鴉群也只是敢停留在冰洞的範圍外。
好像在蘭徹身後的黑暗裏，有什麼讓她們畏懼的東西。
蘭徹深吸口氣，只能祈禱這冰洞裏的怪物或許也需要睡眠，他們的到來沒有打擾到這裏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