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談夢想
顧璽紅了的眼眶漸漸的恢復了正常,聽到這一句話實在是不知道作何評價。
“等你想起來,我們再詳說。你的燒還沒退,睡會吧,我給你看着。”
三十八度六的高熱到底還是仍有餘威,在退燒針的作用下很快又昏昏欲睡。
顧奕回來時看着蕭郗坐在臨床上盯着顧璽的睡顏,挑了挑眉,問道:“好看嗎?”
“好看。”蕭郗不假思索如是說,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奕已經架上小桌板順道把手裏的外賣打開。燒茄子,糖醋肉段和海帶湯,蕭郗看着顧奕遞過來的飯和筷子,嘗了嘗,立刻判斷出是小廚房私房菜的菜品。
“我姐就愛吃他家的這幾個菜。”顧奕在蕭郗的同意下把一層湯到了飯里,拌着吃了。
“你姐吃不了這些,等她突然醒來了,看着你在他面前展示這些類似於挑釁的行為,你確定你還能留個全屍嗎?”蕭郗突然想起了某次打遊戲搶了一次線以後殘暴的行為,不乏擔憂的問出了心裏的想法。
顧奕盡數咽下了嘴裏的飯,然後面無表情的看着顧璽,控訴她的殘暴行為:“由於我吃傷了豬骨,她今年春天轉學之前特地做了一頓踐行飯,你知道她做了什麼嘛?”
蕭郗搖搖頭,但知道顧璽肯定整了一頓顧奕。
顧奕痛心疾首的說:“紅燒排骨,糖醋裏脊,蓮藕排骨湯,主食是排骨餡餃子。她還知道我不能吃豬骨,給我燜了一鍋米飯。”
“沒了?”蕭郗覺得顧璽應該還會心疼一下這個弟弟。
“沒了。那天我吃的老乾媽拌飯。”
蕭郗覺得顧璽做的屬實過分了,估摸着也是有緣由的,就問道:“你做了什麼?”
顧奕看了看顧璽及肩的長發,雖然知道了她已經睡著了,還是壓低了聲音:“我剪了她養了五年的頭髮,像狗啃的,還扎不起來。”
“……”蕭郗想了一下養了五年的頭髮的長度,和現在一對比,突然間覺得顧奕活着就是個奇迹,補了一句,“幹得漂亮。”
顧奕看着蕭郗慢條斯理的吃完飯,發現他並不挑食,覺得這是個好習慣。蕭郗吃人嘴短,實在不好意思打斷顧奕探究性的目光,硬着頭皮扒拉完剩下的小半碗飯。
“挺好的,挺能吃,不挑食。”
“?”
直到顧奕收拾餐盒出去倒垃圾的時候才長呼一口氣,覺得實在不能細想剛才顧奕眼裏一閃而過的內容。只好繼續盯着,看着藥水見了底,找護士換下一瓶,順便量了一下體溫。
三十八度二。
蕭郗長呼一口氣,還好,總算回到了正常值。
蕭郗剛想拿起手機給爺爺報聲平安的時候,忽然聽見了極小的聲響。病房裏僅是他和顧璽,看着顧璽熟睡的樣子,以為是幻聽。微信回過來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聽,就再次聽見了聲響,他確信是顧璽在夢中的呢喃,在靠近些他終於聽清了顧璽在說:
“我想家。”
蕭郗一晚上忽視的細節終於浮出水面,近六個小時裏她的父母沒有一通電話!
空白被填補,細節再推敲,蕭郗實在不想相信在六個小時裏顧奕有時間告訴唐簡白,但是沒告訴給家長。懷疑,探究,難以置信等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蕭郗窺不破顧奕所為為何。
蕭郗定定的看着顧璽,暗有思索。直至女孩眼角滑落了一滴淚,蕭郗才意識到眼前的並不是一副定格照,就連給顧璽擦淚的指尖都能感覺到尚存的餘溫。
因為陳陌安?可她說的是想家,究竟什麼讓你這麼難過啊?
顧璽,你醒過來,和我說說好不好。
蕭郗想着顧奕說過一個人在學校輸液照顧自己,那個時候她才九歲啊,是不是很想家?肯定也是偷偷哭了,像現在這樣無聲的發泄着。
會給流浪貓留下一把傘的人也是淋過雨的,顧璽啊,在你的夢裏有人給你撐傘嗎?
顧璽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她夢到了自己回到了初三,2018年06月7日,那是她畢業考試的那天。在考理綜的時候她發燒了,從上午文綜開考那時候的不適擴大了無數倍,體溫驟升,她堪堪堅持做完了最後一道化學題。
38.7°的高燒也沒能撼動吳霞的態度,她總是以要中考為由推脫,那天她和張霖外出打了一個小針繼續回來上晚自習。
初夏的北國溫度總是那麼不盡人意,室外陽光普照,室內還是很冷。
晚自習是物理老師看自習,顧璽趴在桌子上不太安穩的睡着,盛嘉林和張琳坐在她身邊,強烈的風通過微開窗縫吹進來,惱人的很。顧璽皺着眉頭,盛嘉林向住宿的同學借來了一件件校服披在顧璽的身上,總算是驅散了一些寒意。
顧璽是向來不願意寫加固記憶的作業的,偏愛做一些需要思考的題,盛嘉林要把數學和化學作業做完,好在剛結束考試,老師也並沒有留太多作業,在下晚自習之前寫完了兩張卷子,等明天顧璽看着他做過的題順着思路想一想就行。
第二天顧璽看着桌子上的卷子陷入了沉思,右下角有一句用鉛筆寫的痕迹極淡的話——
“如果到了大一,你還沒有男朋友,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身份讓我照顧你?”
縱觀六年的相處,怎能窺不破?
可到底顧璽的心裏是有一個鮮活的影子的,有七年前的驚鴻一瞥,有夢裏的一陣悸動,有三年前的一場花海,有春雨里為他打開的傘,有那件永遠飄着清淡薰衣草香味的淺藍校服,有淋雨的追尋,有落日的目送。而今因他養成的很多習慣都改不掉了,甚至那一串密碼,都彰顯着她年少的心動。
從一場無人知曉的暗戀到人盡皆知的明戀,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每天看着陳陌安跟在另一個女生後面,她就知道這是必然走向失戀的結果,怎麼體會不到盛嘉林的心情,只是都無疾而終罷了。
她性格孤僻,等中考之後還能聯繫多久呢?不過都會漸行漸遠,而今原本擁有的都已經呈動態消逝了。
早自習的鈴聲響起,從夢境穿梭到現實,顧璽緩緩地終於睜開了雙眼,看着顧奕趴在自己的床前。
顧奕的眼睫打下了一片陰影,孩子眼底的黑眼圈倒是極其明顯。
拿起床頭的手機一看,七點。
顧璽小心的側過身下床上個廁所,鏡面里的人臉色蒼白,嘴唇徹底褪到沒顏色。
唔,好衰敗的景象。顧璽實在不忍看自己這副模樣,簡單的洗漱了一下,攏了一下堪堪能紮起來的頭髮,隨後就放了下來,說實話,短髮可是真夠熱的。
出門的時候看到了唐簡白和師子傑。顧璽還很詫異:“傑哥怎麼來了?”
“哦,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昨天和你唐哥說了很多,等開學的時候我和老師再商議一下怎麼做,今天下午我要去長白山了。”師子傑看着顧璽笑着說,特地的強調了“你唐哥”這三個字。在唐簡白轉頭去看師子傑的時候發現他是一臉的人畜無害。
顧奕看着神仙打架默默不作聲,對於長白山這個話題還是比較感興趣的。“這時候去長白山,景色會好嗎?”
“好不好無所謂,不過馬上就要到15號了,我得過去找我愛人。”師子傑笑得燦爛,只希望裴蘊那傢伙最好遵守自己的習慣,方便自己去找他。
顧璽對這個時間還是挺敏感的,細微一想就察覺了什麼,輕笑:“沒想到你的愛人竟然這麼喜歡盜墓筆記。”
“可不是,還不是因為盜墓筆記選了冷門的考古專業。”
“優秀啊。”顧璽挑眉,艷羨的語氣表達了自己的羨慕。要多自在才能憑藉自己所愛選擇自己的未來。
“話說你想選什麼專業?”唐簡白確實沒聽過顧璽明確的表達自己未來的選擇。
顧璽哂笑:“我啊,想考bj電影學院的導演系,以後做個導演,把自己寫的書呈現出來。後來江秋和我說憑我的成績走一個一本不成問題,如果想以影視化的方式呈現自己也可以去做一個編輯,那個職業不限定專業,而我嚮往的名利場,逼格更高的金融比較適合我。”
“金融專業,如果你不是211,985畢業的很難在北上廣深就業的。”
“對啊,所以努努力,爭取去上海。”顧璽提及上海的時候眼裏的光簡直無法忽視,璀璨,絢麗,奪目,是那樣的強烈的歡喜。
“bj差在哪裏了?”?
“呵,差在了上海的分數線能比bj低三十分。”
唐簡白和師子傑被這個理直氣壯地理由驚住了,倒是門外傳來了一陣笑聲。顧璽側身看着蕭郗穿着一件白襯衫依着門框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兩眼笑成了兩彎弦月。
顧奕挑的病號服屬實松垮,顧璽168的身高也算高挑,現在的觀感卻顯得嬌小。
蕭郗有一種衝動想上去抱住她,讓別人看不見顧璽這麼明麗的笑,可到底是穩重的本性,蕭郗也只是把手裏的保溫桶交給了顧奕,叮囑了一句:“裏面是我燉的湯,等一會抽完了血就打開晾一會,等做完了檢查溫度也差不多了。”
蕭郗的出現倒是叫人想起來了要去做正事,顧奕看着時間也拎着顧璽去做檢查,蕭郗在一旁陪同着,唐簡白送師子傑去火車站。
顧璽看着護士抽走了自己四管血頓時沒了剛才顧奕不讓她碰保溫桶的脾氣,只可憐巴巴的看着護士把針頭抽出來,蕭郗好笑的看着顧璽,想着這姑娘這麼怕針?
一系列檢查下來查出了顧璽就是萎縮性胃炎,拖了太久發的燒。留院治療幾天,接下來的日子好好養着,抽空複查就好了。
感謝天氣作祟,葉縣的開學時間推遲了整整半個月,開學的那天正好是末伏的最後一天。
消息還是原來班主任發在原有的班級群里的,在手機震動了幾下的時候匆匆的刷了一樣聊天記錄,接着隊形回了個“收到”。朋友圈裏顧璽在葉縣上學的朋友接到教育局下發的統一通知,都像天上掉了錢一樣,紛紛在朋友圈,qq空間裏各種撒花,同時對於這種鐵公雞行為表示又愛又恨,敬謝不敏。
顧璽對於原定的八月八號開學沒多大感覺,雖然只在瀋陽上了大半年的學,還是能摸清套路的,去年的寒假只放了一周,暑假肯定也長不到哪裏去。
為了升學率各大學校也是拼了,每天周而復始做一件事,固定的時間路線,顧璽嚴格遵守着已經養成的習慣,在自己的舒適區苦中作樂。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的話,她可能仍然在瀋陽那些競爭特彆強的環境裏讀書,為了不調班在書本里灑盡自己的血淚。
思緒又要盈滿心頭,壓抑在心底的惡魔隱隱的有了作祟的架勢,顧璽晃了晃腦袋,很快的選擇去做一些別的事情,她把這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叫選擇性遺忘。只要不刻意加深印象,或許她真的可以忘了。
很多年後顧璽窩在病房裏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剖析自己畢生經歷的時候,才猛然間發覺,那顆隱患的種子早早的埋在了心底,而當她十七歲時候自以為正確的做法,卻是她在不斷的培土,添加養料,任憑他在黑暗裏自由發展,只待厚積薄發。
當心理承受程度達到了極限,那些被隱瞞的,被銘記的,被忘卻的都蘊含著那樣可怖的力量。
“我非神明,難預苦厄。深入絕境,亦無人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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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