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孤單
林家良的到來,受到學生的隆重接待。學生親自驅車到火車站迎接。
飯店吃過飯以後,學生還驅車帶着客人去本地幾個著名景點遊玩一番。畢竟客人千里迢迢,是第一次來這座邊遠城市。
林家良是很喜歡旅遊的,新的地方總能給人新的愉悅。如果經濟條件允許,他希望把天底下所有想去的地方走一遍。這樣才不枉來到人間活一回。
所以,只要是在旅遊當中,林家良的心情要比在家裏好上一千倍。
這一次尤其意義不同,因為他是第一次跟兒子一起旅遊。
多少年了,兒子連在家裏吃飯都迴避他。好難得,有跟兒子一起留下這種美好記憶的時刻。
他很珍惜跟兒子這樣愉快相處的機會,沿途之中,一直和兒子侃侃而談,談論着眼前一幅幅令人驚奇的美景。
看著兒子興奮的表情,林家良感覺又回到兒子小時候的歲月,跟活潑好動的兒子一起釣魚、一起田裏勞作的快樂情景。
正因為那種美好歲月突然中斷了,父子一度變成了“仇人”,而今父子感情十分難得的回歸,就顯得更加的珍貴。
旅遊少不了是要照相的。學生擁有最時髦的手機,帶着照相功能,倒也方便。
所以每到一個景點,就要留下影像。有時三個人合影,有時學生跟老師合影,更多時候,是林家良要求和兒子一起合影。
事實上,因為家裏條件不好,家裏人都很少照相,尤其是全家人一起合影。而林家良跟兒子一起照相,這還是第一次。
現在有這麼好的機會,林家良當然很希望,跟兒子多照幾張合影照片,為將來留下更多的回憶。
他每一次把兒子拉過來,很親切的一隻手搭住兒子的肩膀,跟兒子緊緊依靠。
可是林書豪很不習慣跟父親如此的“親密無間”,他其實很不自在,站在父親旁邊,眼睛不知道往哪裏看,手也不知道怎麼放。
要照他從前對父親的態度,他根本拒絕跟父親站在一起,也不會願意和父親合影留念。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做不到那麼混帳了,不能辜負父親的一片熱情,不想讓父親心裏難過。
他聽話的站在父親身邊,跟父親一起留下這美好一刻。但是要和父親“相擁相抱”,他是真的還不能適應。
彷彿他和父親長久的冷漠,在他和父親的感情之中,深深的劃開過一道傷口。這條傷口雖然現在癒合了,但那條疤痕仍在那兒高高的隆起。
那位學生看見林書豪扭扭捏捏的樣子,笑着說:“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麼靦腆害羞?”
遊玩景點,又到下午飯時間。
飯還是在飯店裏吃。餐席上,學生就跟林家良父子介紹了林書豪將去工作的那家企業。
他告訴他們,那是一家擁有一萬多名職工的大型工廠,工廠待遇相對還是不錯。
但是工廠管理也相對嚴格,可能受駐地部隊的影響,工廠差不多也是半軍事化管理,職工上班要絕對服從工廠號令。
林書豪新入職,肯定要先去最艱苦的崗位工作,希望林書豪要刻苦耐勞,服從安排,把工作干好。
林家良就問兒子,有沒有信心干好這份工作。
都走了這麼遠了,林書豪也不可能退縮。當然是點頭:“好的,沒有問題。”
吃過飯以後,林家良就該告辭走了。他不想在這裏過夜,太麻煩學生。何況家裏也有很多事,
出來太久也不好。
他把兒子託付給學生,給兒子留下足夠的生活費,然後告別去火車站。
學生驅車送林家良到火車站,給老師去買火車票。然而真是不走運,火車票又賣完了,只有無座站票。
學生留老師多住一晚,明天再走。林家良不同意,堅持今晚要走。學生只好給老師買了一張火車站票。
很快火車到了,學生和林書豪一直送林家良到站台。
到這會兒,林書豪才終於表現出一點,對父親的不舍。這幾天的旅程,跟父親在一起,真的很開心,不希望這種美好的時刻就此結束。
林家良一直在和兒子說著離別的話,叫兒子好好工作,經常給家裏打電話。林書豪默默的點頭,認真的聆聽。
一向桀傲不馴的林書豪從來沒有在父親面前,這樣的順從、聽話。
林家良上了火車,林書豪還趴在窗戶外邊,看着父親,跟父親說話。
“出門在外,要和外人打交道,你那孤傲不群的性格也適當的改一改,爭取去適應所處的環境。”林家良叮囑說。
林書豪又是硬邦邦的回應:“任何人可以不喜歡我的性格,唯獨你不可以。因為我是你生的,從小到大,受的全是你的教導和影響,不滿意我的性格,只能怪你自己。”
“我不是責怪你的性格不好……。好吧好吧,是我不好。我只是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
“好吧,我知道了。”
眼看火車就要啟動了,林書豪突然轉身跑到後邊小商店裏,買了一張摺疊小坐凳。然後返回來,把凳子從窗口,遞給父親。
他知道站票很辛苦,希望這張小坐凳,能讓父親回家的路上舒服一些。
林家良接過凳子,心裏湧起一陣熱潮。感激兒子對父親的情義,要知道,林書豪感情上是很粗心的,做不到這些細心體貼的事情。
而他做到了,只證明他對父親的感情,正變得越來越深厚。
火車汽笛一聲長鳴,噴一股汽霧,開始緩緩離站。林家良趴到窗口,跟兒子揮手,直到兒子的身影看不見。
那天回去的火車比來時的火車還要人多擁擠,擁擠到有人屁股就坐在別人的臉蛋上。
還好,林家良有兒子買的那張小坐凳,就在衛生間那兒靠車壁坐下來。
回程的路上,沒有兒子陪伴了,他孤孤單單一個人,感覺時間格外的無聊難熬,車上又格外的寂寞枯燥。
同樣是乘坐火車,過來和回去的感覺是如此的迥然不同。
他半輩子都只把心思放在工作和金錢上,從來沒覺得,家人居然也有如此的重要。
他身體上難受,心靈上也難過,明明感覺到通體睏乏,竟是白天黑夜都睡不覺。
讓他倍感折磨的,未必是人來人往的碰撞,嘈雜不休的聲音,悶熱乾燥的空氣。而是極致的孤單。
沒人陪伴說話,沒人理睬搭理,被人當空氣一樣的無視,竟是這樣的可怕。
他回到鎮上,踏進家門那一刻,只覺得一種全身經脈盡斷的疲累。妻子上前來迎接問候他,他都無心搭理。
他草草洗一把臉,一頭就倒到床上。結果這一覺,他睡了一天一夜。
不過,一旦睡來之後,他又精神大好。那幾天,他一直跟妻子聊起和兒子的那趟旅程。竟有一種眉飛色舞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