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逍遙遊
這一日。
趙喜與荒二行走一條略微寬闊的城間小道上。
此時正值初春,細雨霏霏,春風拂拂,小道兩側的田中,青青的麥苗也已長出來了。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一股新生的氣象充斥在這方天地之間。
趙喜沒有戴斗笠,他喜歡細雨落在身上的感覺,而且他稍稍放出一絲靈力於頭頂之上,讓雨水不至於打濕了頭髮。
小道兩旁的田地里,有好些個扛着鋤頭戴着斗笠的佃戶,他們三三兩兩的站在田間地頭,有的聚在一起談論着時節的氣候,也有的談論着家長里短,婚喪嫁娶之事。
趙喜見此情景,心生思念之情。
往年此時,趙喜總會跟大哥爬到門前的那棵大柳樹上,折一些新生的柳枝,將它們編成一個圓環,然後戴在頭上。偶爾也會躲在屋檐下,看燕子們築巢,或者去小溪里捉一些剛出洞的魚蝦。
如今物是人非,春是春,人非人。
身在陌生的地域看着熟悉的鄉景,趙喜心中既喜又憂。
“駕!”
一聲吆喝伴隨着極快的馬蹄聲將趙喜從回憶中喚醒。
不必回頭,趙喜便用靈識看見身後不遠處來了一隊人馬。
一個身穿皂衣的男子領頭,身後是四五個身穿盔甲的士卒,眾人馬鞭甩的啪啪響,向著趙喜呼嘯而來。
快馬從趙喜身旁掠過,趙喜能感受到這隊人馬帶着濃烈的急切之意。
可能是看到趙喜的肩上伏着一隻模樣怪異的小獸,那領頭之人和一兩個士卒還朝着趙喜瞥了幾眼。
趙喜對此不以為意。
待這隊人馬過去之後,趙喜便聽到田地間的佃戶們的對話。
“這些人是縣驛站的官爺吧?”
“忒,他們也算官爺?就是些喝人血的地痞無賴。”
“嘿,反正不是找咱麻煩的,看樣子是要趕去牛頭山那邊了。”
“昨個兒不是聽說有個城裏的官要去牛頭山招安那群山賊么?”
“……”
……
趙喜聽着那些談論笑着搖了搖頭,畢竟這些跟他都沒什麼關係。
繼續朝着徐州城的方向走了一個時辰,趙喜已經離開縣道來到一處山林之中。
這處山林是前往徐州的必經之路,有着一條碎石遍地的崎嶇山路。
趙喜順着山路一直往前,好巧不巧靈識中出現了一行三人。
“這該不會就是牛頭山吧?”趙喜心中恍然道。
“呵,你小子盡遇到這些事兒,看來又得做一回行俠仗義之事了。”荒二伏在趙喜肩上打着盹兒道。
趙喜聞言苦笑一聲,然後用靈識向那三人探查而去。
那三人大喘着氣坐在一處高大的灌木叢中,其中一人趙喜有些印象,正是之前帶領士卒駕馬狂奔的那個皂衣男子,在此人身前坐着一個身穿青衫眉目俊朗的書生,不過這書生腰間懸劍,帶有幾分俠氣。最後一人身着盔甲,看上去也頗為年輕,想必也是之前皂衣男子帶領的士卒之一。
“大人,那些賊人想必很快就會追來,還請大人速速離去,屬下願為大人斷後。”
身穿盔甲的士卒單膝跪地朝着青衫書生說道,其臉上滿是汗水和血跡。
“不行,驛站的兄弟已經折了好些,我不能再讓你斷後,要死便一起死罷!”有些灰頭土臉的青衫書生嚴肅的喝道。
“屬下賤命哪能跟大人的命相比,
大人還是快些離去吧,再不走恐怕來不及了。”士卒焦急萬分。
一旁的皂衣男子張口也正要勸說書生,卻忽然聽到後方傳來腳步聲。
“不好!”
“大人請速速離去!”
皂衣男子與士卒同時跪在書生面前低聲道。
此刻,灌木叢後方不遠處,來了數十位皮膚黝黑的男子,他們手持刀刃鋤頭,朝着灌木叢的方向搜索而來,甚至有些人手中的鋤頭上還帶着血跡。
噌!
青衫書生猛然站起身,拔出腰間的長劍。
“無需多言,一起殺賊。”
青衫書生說著便持劍衝出灌木叢。
不過此時他的心裏也是極度後悔,後悔萬萬不該衝動之下來到這牛頭山,本想那伙山賊不過是些鄉野村民,安撫些財糧活計便可輕鬆招安。
誰想到這牛頭山的山賊膽子如此之大,竟敢殺官造反。
如今騎虎難下,只得拼殺一番,即便是死,也要全了個勇名。
皂衣男子和士卒見此,也只好跟着青衫書生走出灌木叢,朝着那伙山賊衝去。
兵刃相接之聲驟起。
“小子,還不去救?!”
荒二閉着眼拍了拍趙喜的肩膀戲謔的說道。
趙喜苦笑了一下,身形在原地一閃而沒。
既然碰巧遇到了,趙喜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只見那青衫書生雖然看起來瘦弱,倒也十分英勇,其揮動着長劍轉眼間便砍殺了一個賊人,但其身上亦被砍了好幾刀,青衫已經血跡斑斑。
至於皂衣男子和士卒,兩人互倚着背,半擋半殺,也已十分勉強。
“噗呲!”
忽然一把刀劃在青衫書生的腿上,他吃痛之下,立刻跪在了地上。
“大人!”
皂衣男子驚叫道,想要救已來不及。
只見一個瘦黑老漢揮着鋤頭朝着青衫書生的頭狠狠的砸下。
青衫書生本能的用長劍橫檔在身前,但他心中也知這下恐怕必死無疑。
“噗!”
還沒等鋤頭落下,青衫書生看到眼前賊人的腦袋上忽然血花四濺,隨後便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噗噗噗!”
一連串的擊打聲響起。
正在圍殺皂衣男子和士卒的賊人瞬間紛紛倒地。
場面頓時一片寂靜。
青衫書生三人大駭,不過轉念一想又瞬間驚喜起來。
顯然,是有人暗中出手,救了他們。
“在下徐州通判陳冰,懇請恩公現身一見。”
青衫書生拖着傷腿勉強的站起身拱手道。
皂衣男子與士卒也紛紛拱手。
“懇請恩公現身一見。”
趙喜當下覺得有些尷尬。
他本想救了三人便離去,但聽到那青衫書生自稱是徐州的通判,便想向其打聽一些地域之事,雖然他並不知曉通判究竟是何官職。
於是,三人便見到一個身穿道袍的七八歲少年施施然從灌木叢後走出,其肩上還伏着一隻毛茸茸的小獸。
三人心中無比訝異。
起先青衫書生以為這少年只是救他們之人所攜帶的晚輩,但少年走出后,卻並未有其他人現身。
一時間,青衫書生不知如何是好。
“小道路過此處,不過是順手為之而已。”趙喜只好朝着三人笑了笑,拱手道。
陳冰三人見趙喜眉眼生輝,舉止從容,端是有些奇人之象。
“恩公在上,請收陳冰一拜。”
陳冰當即放下心中的疑惑與不解,單膝跪地朝着趙喜行禮。
皂衣男子與士卒從善如流。
趙喜呵呵一笑,坦然受了三人之謝禮。
…….
一日後。
一輛馬車緩緩的朝着徐州城的方向行着。
駕馬之人身穿皂衣,名叫陳榮,乃是陳冰的族弟,如今在陳冰屬下當差。
馬車內,陳冰與趙喜相對而坐。
此時,陳冰身上纏着好幾處紗布,所幸沒有致命傷,休息數日便能痊癒。
搖晃的馬車中,趙喜輕輕的合上手中的書冊。
這書冊乃是宋國的地域圖冊,出自修撰之手,是陳冰隨身攜帶之物。
看完這書冊后,趙喜對目前自己所處的宋國地域有了大致的了解。
依這書冊所述,這宋國有二十府三百州,東南為海,西北為山,其國域比趙喜所在的大乾國大了不止十倍。
可惜的是,雖然了解了宋國的地域,但趙喜仍然不清楚這宋國是否屬於西牛賀洲,而且宋國之外的地域情況,書冊中幾乎沒有。
趙喜心中暗嘆一聲。
看來,要弄明白州域之事還是需要找到修真宗門才能探查到一二,世俗受限於眼界,仍不知海外山外之事。
“小道要去北方尋山訪道,怕不能與陳大人一起去往徐州城了。”
趙喜將書冊遞給陳冰笑着說道。
“未能幫到道長,陳某深感慚愧。”
陳冰接過書冊,面帶歉意道。
“陳大人客氣了,不知陳大人是否看過南華經?”
“莊周之著,自然是看過的。”
“那容小道請教一番,南華經開篇逍遙遊,不知陳大人可知如何才能得逍遙呢?”
“當先解脫。”
“如何解脫?”
“當先具見,通俗來說,得先見道才能得道。”
趙喜聞言默默無語。
片刻后。
“那,見道之後呢?”趙喜問道。
“而後物化,也可以說自化。天地為熔爐,我身為物,自化其身,可將有限之生命化作無限之生命。”
陳冰目露憶色道。
趙喜聞言,目露亮光。
“北冥鯤魚,化而為鵬,可是自化?傳言南冥便是虛空之地,逍遙遊中那大鵬鳥可是得了長生去往虛空之地無垠宇宙中去了?”
“嗯?”
陳冰面露訝異後點了點頭,他想不到眼前的這位小道長年紀輕輕不僅術法高深,竟然悟性也極高。
趙喜肩上的荒二聽到兩人提及鯤鵬之時,長長的鬍鬚不自覺的動了動。
趙喜語罷,似有所得,整個人沉浸在具見與物化的思索之中。
陳冰見狀,隨即噤聲不動,生怕擾了趙喜悟道。
數息之後,趙喜睜開眼,咧嘴一笑。
“多謝陳大人解惑。”
“此非我言,而是前人註釋,我不過是轉述罷了。”
“那小道還有一問,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何解?”
“先說至人......”
……
又是一日之後。
兩日的交談,趙喜獲益良多。
閑聊之時,趙喜得知原來這陳冰乃書香門第,家中三進士,難怪如此博學。
夕陽西下,楊柳岸,長亭外。
趙喜下了馬車,與陳冰陳榮揮手告別。
“呵,看來你小子所圖不小,不是那種只修身不修心的鍊氣士。”
看着馬車遠去,坐在趙喜的肩上荒二雙目如芒的說道。
“一飲一啄皆是因果,看來多管閑事也是有些好處的。”
趙喜咧了咧嘴裝模作樣的說道。
與陳冰告別之時,趙喜忽然想到當初在文山土廟中遇到的陳老,當時陳老也替趙喜解開了心中善惡本心的心結,讓他茅塞頓開。
陳老與陳冰,二人皆姓陳,這其中難道是有某種因果機緣?
趙喜想不明白,但也不十分在意,或許只是巧合呢。
“呵,你開心便好。”荒二說著便從趙喜的肩上跳下。
趙喜望了望天邊,一抹餘暉中,明月已東升。
自從下了幽夢山後,趙喜在這凡俗山林幾乎沒有發現任何靈氣留存,看來要尋得修真宗門必須要前往人跡罕至之地了。
於是,趙喜望定方向,身形飛快的朝着北方掠去。
……
一年後。
位於宋國北部的一處丘陵之中,一位身着道袍的少年正在追逐一隻淺黃色毛髮的小獸,一人一獸在巨大的樹叢間飛掠而過。
少年膚色有些黝黑,長發隨意的散在背後,幾乎快到了小腿。其身上的道袍也有些破舊,尤其是道袍的肩膀處已經有些毛躁。
“若夫承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此大乘也…….”
“狗屁,說點聽得懂的人話。”
“那就是......我想飛啊。”
一人一獸在山林間嬉笑怒罵,倒有幾分遊戲人間的瀟洒趣味。
這少年與小獸自然便是趙喜與荒二了。
“咦?”
飛掠間,趙喜忽然眉毛一挑,然後身形在半空中停下,緩緩地落到地上。
只見其手掌一翻,一塊刻畫著法陣的石塊出現在趙喜手中。
此刻石塊上的陣符劇烈的閃爍着白芒。
趙喜見此又驚又喜。
驚的是,覓靈法陣上的陣符波動如此劇烈,想必前方必有修士或者靈獸。
喜的是,一年了,他終於找到了靈氣存聚之地。
回想這一年中,趙喜跋山涉水,翻越了一座座山,路過了無數村莊城鎮。
為了儘快趕路,他幾乎不在任何一地多做停留,也不敢隨意使用靈力。
辛辛苦苦的尋了一年,果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呵,又得多管閑事了。”荒二站在一根樹枝上,眯着眼望着前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