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霧初散
聖丹精靈,一個古老而又高貴的民族,亦是精靈中的精英,自古便以“守護”之銘承擔著諾瓦的護衛使命。他們是護衛隊的領導者與建立者,既是諾瓦的劍刃,也是諾瓦的護盾。
“梅爾妮……”
面對好友堅定的回答,阿麗娜心中一震,不禁為她的話而心中一熱。
“阿麗娜,你曾迷茫過嗎?”梅爾妮繼續向她說道。
“迷茫?你要是說在現在的狀況之下,神明離去,魔物混亂,還有可能不知道的危險,我卻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說實話有一點……”她回答道。
“說實話,我很迷茫,很迷茫,但不是你所說的那些。”梅爾妮說。
“我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守護諾瓦就是我的使命。但是我不知道,這種使命或者說職責,究竟是他人賦予的,還是我內心所思的。”
她的眼神縹緲着塵埃,如迷霧一般深邃。
阿麗娜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好友說著這樣的話,無人的小徑上,她的話語像微風般飄柔,飄入耳中如在竊竊私語,讓人一時只能聽得進她的話語。
“唉,我這是被你傳染了嗎……但我並沒有在開玩笑,阿麗娜,我是一個較真的人,但也絕不是一個遲鈍的人。如果說,這就是我們聖丹精靈與生俱來的使命,那麼你又是如何看待這種彷彿鐐銬般的情感呢?”
阿麗娜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去,摸向自己的手臂靜靜沉思。
梅爾妮也抬起自己的手臂,看向那淡淡發光的青色紋身,如同血管一樣與自己的手臂融為一體。
“這就是我們聖丹精靈的標誌,也是我們高貴血統的象徵。剛才的‘鐐銬’一詞可能形容的不太妥當,或者用‘約束’來講更好……”
“唉,還是不要說這個話題了吧,阿麗娜,我們到了。”她輕柔的話語再次融入空中,打斷了阿麗娜的思考。
路延伸到了盡頭,不知不覺間兩人便穿過了花園,來到了聖樹底的第一小隊臨時駐紮營。
第一眼望去,出乎意料,這裏真的是駐紮營嗎?——不是紮實的圍欄,而是簡單的立牌,甚至沒有清晰的界限;不是穩固的帳篷,而是露天的篝火;不是着裝整齊的士兵,而是……是身着簡易皮甲的平民。
這裏是……難民營?
而且還有一個人領飯處,人們排着長隊端着木碗等待伙食,看樣子現在正是他們的午飯時間。
“是不是很驚喜?在這裏的都是安塔利亞的難民。”
還真是難民營!這裏不會是昔日的光榮的以“鐵腕”之稱的第一小隊駐紮營?
“的確……很驚喜。我沒想到你們不是在前線而是在後勤。”阿麗娜不禁感嘆道。
“哈哈哈,我們當然有去前線,不然這裏怎麼沒有幾個貴族士兵。”梅爾妮笑着回答。
“你不知道嗎?北方最近發了大旱,再加上北方而來的魔物潮,好多流民難民被趕下北方,聚集向南尋找出路,安塔利亞一下子就積攢了好多難民,所以就有一部分交給我們來處理了。”
阿麗娜想到最近一直萬里無雲的天氣,也就晚上能看見點霞雲。明明是夏初之際,卻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雨滴的滋潤了。
而更乾旱的北方,乾旱的時間肯定更長,少算也快有兩個月沒有過降水了。
而魔物潮,她不禁咂了咂嘴,這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事物——雖然安塔利亞的魔物群已經被清除,但是在其他地方仍有餘威……
也許神明大人的方式是錯誤的。
看向這群被趕下來的難民,她不禁想到。
不過這些難民雖說是難民,但是在這個“隊伍”里倒還算有模有樣,分工明確:女性負責飯菜和照顧弱勢群體,壯年男子負責訓練。雖說很窮酸,但是裝備都是常人不可接觸的鐵矛與盾甲,這些都是貴族戰士們專屬的裝備。
“我聽說隊伍里最近一直很忙,原來是這樣……說起來梅爾妮,你知道魔物為何是從北邊過來的呢?”阿麗娜忽然問道
“嗯,這麼說起來也是,單純的短旱應該也不至於大規模的生態遷徙……不過我也不清楚那裏的狀況,也許等第二小隊回來的時候就清楚了吧。”
“第二小隊嗎……嗯……希望他們不要有事就好。”
梅爾妮看向她的神情,輕輕笑了笑,她果然還是放不下護衛隊,就跟她之前料想的那樣。
阿麗娜是一個富有責任心的人,無論對國家還是對戰友都十分重視,得知她還是如此,梅爾妮也安了心。
兩個人邊走邊巡視着駐紮營里的“武裝難民”,阿麗娜其實早知道梅爾妮有建立平民軍隊的想法,但在真正見到這樣的實景后,還是非常倍感驚訝的。
一群臉麵灰土之人,手持着鋼鐵一齊揮向天空,這對於她這種常年貴圈裏的人來說,可以說是十分罕見。
“但是……”阿麗娜突然想到,“這般素質普通的平民,你究竟如何讓他們面對天生強大的魔物?如果遇見了需要我出手的天災魔獸的話……”
“你是想說這是讓他們送死,對吧,你說的沒錯。”梅爾妮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回答。
“可是這也是一次嘗試,你有沒有想過當護衛隊不復存在的時候,他們要靠什麼來保護自己?魔物襲擊的事件讓我明確清晰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絕對的防禦。普通人也需要足夠自衛的力量。”
“普通人嗎……”阿麗娜邊思考邊說著,這時,一個士兵小跑着向兩人跑來,又打斷了她的思考。
她看向那位年輕的士兵,這位倒沒有像難民一樣瘦骨嶙峋的灰臉,衣服也比他們的整齊。他端正地小跑着到兩人面前,立正站好之後,手放在胸前敬着禮說:
“報告!梅爾妮隊長,和阿麗娜殿下,歡迎您蒞臨第一小隊!戴維?莫恩斯男爵,前來迎接!”
“免禮,不必拘謹,我們只是普通地參觀。阿麗娜,這位是新入伍的士兵新人,名叫戴維,戴維,介紹一下自己。”
梅爾妮先回應着前來迎接的士兵,然後對着阿麗娜說。
“是!鄙……鄙人戴維?莫恩斯!莫恩斯商會家的長子,請……請多關照,阿麗娜殿下!”士兵又朝着阿麗娜敬了一禮,重新介紹了一遍自我道。
“嗯。有新人入伍就很好,看上去也是個積極上進的人才。莫恩斯商會嗎……你們家倒是個傳奇,一路竟然摸到了貴族的位置,也算是幾個特例。”
“感……感謝您的賞識!”小士兵既興奮又緊張地大聲回答道,看來被這麼一誇,他的心裏面很是滋味。
“好了,介紹完就繼續帶路吧,戴維男爵。只不過在那之前,先向我報告一下這些難民們的情況。”梅爾妮說。
“是!報告梅爾妮隊長!難民的秩序已經穩定下來,民眾情緒安穩,已經開始有人自願報名參軍了!”
聽到“自願”一詞,阿麗娜皺起了眉頭:“自願報名?難道有人願意平白無故地上戰場赴死,他們不怕那些魔物嗎?”
梅爾妮看着她的驚訝反應輕笑了一聲道:“參軍會有免費的軍餉,還有額外的俸祿,不愁衣食不愁住,對於這些失去家園的人來說,可以說是最好的選擇。”
“他們當然會怕魔物,但是在飢餓與窮苦面前,有誰會在乎拚命——起碼參軍能給人帶來一根救命稻草,而不是坐以待斃。”
她看向那一群人,與其說是剛剛經歷過災難,不如說是重新找見了生機。天災的陰影雖然依舊未散,但是堅定的汗水卻折射出了太陽的光明。
“要知道在戰亂之中,普通人最求的就是安穩,而在災難中,普通人最求的就是生存。他們不過是想要活命,想要一個能夠容納他們的家。”
三道目光同時看向人們,看着他們在陽光之下的汗珠,看着他們的勞苦的身影,漸漸入了心神。就彷彿天下的流水一般寂靜地躺在河谷,卻在不斷流淌。
梅爾妮先從沉寂中反應過來,笑着說道:“哈哈哈,我們幹什麼呢。這麼死死地盯着他們是不是有些奇怪。阿麗娜,還有戴維·莫恩斯閣下,我們回到帳篷去吧,參觀結束了。”
士兵立馬彎了彎腰道歉道:“啊啊,抱歉,您的話聽起來實在高深奧妙,不禁讓鄙人聽入了神。”
阿麗娜也反應過來,尷尬地別了別視線。
“戴維·莫恩斯閣下是一位普通的男爵,平常最接**民的生活了,所以很容易共情吧。畢竟他也是底層社會下拚命生存過的,能爬到這裏很不容易。”梅爾妮說。
士兵撓了撓頭,雖然也不知道這是誇獎還是什麼,但能夠被這樣一位大人物點名提到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臉上的喜悅之情難以遮掩。
“這樣參觀就結束了嗎,我還以為你要向我展示展示他們的訓練成果。”阿麗娜看着她說道。
“這個……這一點就還是不要期待了,有力氣的人倒是不少,不過還是沒什麼經驗和膽量,我們也沒有一個合適的指揮官,等什麼時候組成一個正式部隊的時候,你再來參觀參觀吧。”
“好吧……我很期待,你可是我曾經的副官,交給你辦事果然不錯。”
“啊……你這麼突然誇獎搞得我有些難為情。不過我還是接受你的好意吧,你就好好期待一下吧,這支由我親手打造出來的隊伍可將會顛覆諾瓦的歷史!”
她昂起頭挺起胸翹着鼻子,十分自信且自豪地說。
“又再說大話了,還早着呢,哈哈哈。”阿麗娜看着蹬鼻子上臉的曾副官,不禁因她的驕傲擔憂起來。
……
……
關於聖丹精靈,這裏有一點尚未提及,他們又或者應該換為她們,大多數為女性。這是由於在最原始年代裏以母系氏族公社為主導的部落文化導致的。男性聖丹精靈大多作為公爵貴族,而不是像聖丹精靈獨立分出來的一支存在,他們雖然流淌着聖丹精靈的血,但卻沒有承擔聖丹精靈自古以來的使命。
這一使命就是“守護”之銘。女性聖丹精靈一生只有在40歲才可結婚,雖然她們有着平均年齡長達百歲的壽命。
而所有的女性聖丹精靈都會有一個臂環,這是她們使命的象徵,也是她們出生以來的永恆烙印。
這一烙印在阿麗娜和梅爾妮兩人紛紛將外套掛在衣架上后,便能從胳膊上明顯看見。梅爾妮看向阿麗娜的前臂,又看向自己,眼神遊離不定。
“梅爾妮,剛才你就一直心神不寧,又怎麼了嗎?”阿麗娜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不禁向她問道。
“沒有沒有,只不過是在想些事情罷了。”她含糊其辭地回答,明顯不想展開這個話題。
“這樣嗎?有事的話一定要說,沒事也要說,我們今天不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嗎?自從我成為神明侍從以後,你的狀態就一直很不對勁……”
“呵呵,可能是吧。多半是有些距離感的原因吧……嗯,你說的對,來吧,坐在那兒,我去沏茶。”
她苦笑了笑回答,說完便從桌底翻出一套茶具,嫻熟地倒上茶葉,沖洗,然後用開水沖泡。
“……你知道我為什麼剛才說要居安思危嗎?其實這是神明對我所說的話,”阿麗娜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在她專心沏茶的時候開口說。
“你認為如何?我現在已經卸掉了護衛隊的職責,而你仍是一名承擔守護之責的長官,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梅爾妮不緊不慢地倒完茶,將茶杯遞給阿麗娜后,自己也找了凳子坐下。
“你還是很關心這方面呢,不過既然是神明曾說過的話……以我的理解,祂應該是在指如今的地方貴族們吧。現在越來越多的貴族都喜歡彰顯財富了,這就是一種風氣上的腐朽吧。”
“……”阿麗娜沉默了一下,沒有迅速做出回答,而是跟着她的思路走下去。
“最近確實有貴族開始斂財屯糧,顯示家耀,作為派對上誇耀的資本。這一點上確實可以稱之為‘腐敗’,是這樣嗎?”
她點了點頭,端起茶來啜了一口。
“我們貴族不是因為金錢而高貴,而是因血脈而高貴,但是現在的貴族卻開始從民間斂財,炫耀財富,這就是一種腐敗,也是我的‘居安思危’。其實我最近已經在實施一些治理手段了,他們這些人需要一點規則上的教化。”
阿麗娜也端起茶,一口咽了下去,梅爾妮的回答很現實,也確實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不過與神明跟她所說的危險相比,她喃喃道:
“太淺薄了……”
然而她還是沒有說出來,似乎還不想讓好友聽到,而是在陳釀一番話語后才向她回答:
“你說的也沒錯,不過要我來說,那並不是真正的危難,只不過是貴族本應常有的姿態。過去教會是貴族的監督人,神明則是教會的領導者,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神明的管制下實現穩固。”
“神明擁有絕對的權威,在毫無死角的視線之下,沒有任何人敢幹哪怕一件出格之事,更何況教會實質上也就是神明的眼睛,神官也是提不上什麼腐敗。”
“這樣的制度看上去毫無缺陷,只要神明仍在,或者只要神明不腐朽,整個諾瓦就會迎來持久的安寧。所以說……”阿麗娜說著說著停了下來,看向梅爾妮。
“所以說當神明背叛,當神明失蹤的時候,諾瓦就會……”梅爾妮有些驚訝地推導着她的邏輯說道。
“諾瓦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腐敗’也就會隨之降臨。”阿麗娜說出了她的心聲,說出了那些背後的話語。
真是令人驚訝,不過下午這樣一個悠閑的時光倒也讓人驚慌不來,也就是有些驚訝。
趕緊再倒一杯壓壓驚,也順便給阿麗娜又倒了一杯。
“這方面可不是單純的兩句治理就能解決的。梅爾妮,如果你真的想去做的話,就要做的乾淨,做的徹底,否則‘腐敗’永遠都不會消失,這就是我想說的……”
她端起茶來,小酌了一口端在手裏。
“好了,你剛才不是說你有些迷茫嗎?現在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我們可以輕鬆一點,咱們就來聊聊你吧。”
阿麗娜將繃緊的神情放了放鬆,晃了晃手裏的茶杯,等待好友的傾訴。
“……阿麗娜,不必了。其實你的話引起了我的一點思考。”
梅爾妮搖了搖頭,剛才的那份飄渺迷茫消散了不少,原本就很堅定的語氣似乎也豁然開朗起來。
“說實話挺受益匪淺的,這讓我想起了以前咱們師傅講書的時候,他也總是喜歡說些深奧的道理——阿麗娜,你變了好多。”她又苦笑着說道,一點點童年的回憶被逐漸勾起。
“變了好多……那都說到這了,就一起來聊聊咱們的過去吧,還記得師傅以前讓我們…………”
時間快速流逝,兩人在安寧的下午,在安靜的駐紮營下無所不言,不知不覺,白雲飄淡。
……
有一說一,假裝大佬是真的爽?暴!雖然還只是新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