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怨
充城城門外的大地幾乎都覆蓋上了一層彩色的水面,那水面僅到腳踝,但卻能掀起數米高的巨浪,而覆蓋的面積和深度卻也不見減小。
水面的各處都由液體凝聚成了手的形狀,往上抓着鹿曠他們,鹿曠便操縱着鐵板繼續往上飛,忍不住道:“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這麼厲害的傢伙,翡翠會的資料里居然從來沒有記載過。”
赤遼卻突然從鐵板上跳了下來,平三連忙伸手,“赤遼!”
然而他沒有捉住,赤遼跳到了其中一隻手上,隨後敏捷地在包圍過來的手中穿行,踩着浪花接近了虎鯨。虎鯨身後,數只水組成的手朝赤遼抓來,赤遼便放緩腳步,將形元凝在右手,隨後猛地一拳,打出的拳勁便將那些手打散回了液體。
在赤遼腳下周圍,一隻巨大的手緩緩抬起,隨後猛地將赤遼握在了拳中。
“赤遼!”平三大喊着也想跳下來,鹿曠卻牢牢揪住了他的手腕,“別犯傻!你幫不了他。”
“哈——破!”拳頭中的赤遼竟一拳打碎了圍困住他的液體,再次朝虎鯨跑來,同時隔空朝虎鯨揮出數拳,這次虎鯨身後的液態蛇頸龍彎下身子,用巨大的蹼爪護住了虎鯨,拳勁砸在蹼爪上濺起數團水花,隨後蛇頸龍晃動長長的脖子,將頭顱如流星錘般朝赤遼砸來。
“嘭!”赤遼無所畏懼般地一拳砸在了龍頭上,龍頭立刻被打散,隨後圍繞着赤遼再次成形,將他含在了口中。
“唔......”赤遼雙手用力往上舉着蛇頸龍的上顎,全身覆蓋著一層淡藍色的形元,喃喃自語道:“差不多了......就要適應了......”
虎鯨對着鹿曠的方向抬了抬手,無數只液態手便升起,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我能操控的高度已經到極限了,賭一把吧,希望能擋住......”鹿曠揮動魔杖,鐵板便延伸出三個面,將兩人包在了一個立方體中。液態手抓住了立方體后並沒有急着擊破,而是拖着它拉向覆蓋了彩色液體的地面。
液態蛇頸龍的頭部突然傳來一聲暴喝,赤遼竟再次打爛了龍頭,虎鯨顯然也沒料到這一擊,只得快速出拳和赤遼拼在了一起。
“嗯,了不起。”虎鯨巨大的手牢牢地壓制住了赤遼,他乜斜着俯視眼前這隻相比之下嬌小的狐狸,“真有力,又小又凶,弄得我心痒痒的......”
他咧着口水,另一隻手一抬,赤遼腳下的液面便波動起伏着,“我要把你拖進‘死湖’里,在沒有氧氣的地下和你好好的玩玩——”
赤遼身上煥發的形元卻愈發強大,他原本因為被巨掌壓制向後仰的腰逐漸直了起來,慢慢地抬起了虎鯨的手,“好了......已經好了......”
他猛地將虎鯨的手推開,隨後一拳砸在了虎鯨的臉上。
拖着立方體的液態手因此鬆懈,立方體猛地突出無數尖刺,衝散了那些液態手,它的五個面也收攏了起來。鹿曠立刻注意到了地面上赤遼和虎鯨那裏的形元,有些呆住了:“那真的是赤遼嗎,他的形元......原來這麼強啊。”
“赤遼在很久以前就打敗過黑峰王將,但是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變傻。”平三又看向城門,不禁焦躁道:“現在怎麼辦啊,這隻鯨魚......給我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但是冰流又被——”
“赤遼在給我們爭取時間,我們先去城裏救冰流。”鹿曠操縱着鐵板朝城門飛去。果然,虎鯨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赤遼吸引,地面上的“死湖”已經不再伸出手來攻擊他們了。
正在飛駛的鐵板突然停了下來,平三一下子撞到了鹿曠後背上,“鹿哥,又怎麼了?”
追雲正站在城門上方,對兩人喊道:“你們不能過去!把哲人石和翠玉錄留下!”
平三:“不然呢?你能拿我咋樣?”
追雲的深吸了一口氣,身體立刻膨脹成了球形,隨後猛地噴出了一團黑色的煙霧。鹿曠立刻揮動魔杖形成了一個圓形的護罩,那些黑色的煙霧襲來,在護罩上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不是毒霧,這些東西......都是蟲子!”
“蠱嗎?我來試試——”平三擼起袖子,催動形元集中在自己的左手小臂上,“憑藉蠱盅,我應該可以反過來操控他的蠱——”
“成了嗎?”
“失敗了......”
“沒用的東西!只能衝過去了!”鹿曠心道:“不妙,雖然瑞安沒有多少戰鬥經驗,但是他的身體是追雲的,能操縱中天位級別的形元......更何況追雲在蠱術和巫術上造詣頗深,要收拾起來也很麻煩啊......”
平三卻突然從鋼板上跳了下去——為了節省形元,鹿曠製造的護罩的單向的。
“鹿哥,這傢伙就交給我了,你去救冰流吧!”平三砸在城門上,發出一聲重響,又很快地站了起來,“瑞安——為何我們每次見面都要打架?”
“我們不再是朋友了!”追雲從嘴裏嘔出了一截巴掌寬的蜈蚣,蜈蚣的下半截身子還連在追雲的嘴裏,上半身卻飛快地朝平三咬來。
平三揮出荊棘劍,朝前一砍架住了蜈蚣的鉗嘴,“是嗎,可我是為了我的朋友才和你打的。放棄吧,你沒可能是我對手。”
“我不會放棄的,我要救回我的族人,我不會再辜負那些信任我的人了!”
鹿曠越過了城牆,踩着鐵板降落在地上。銳歐利、馮惠兩人也跟着他跑了過來,銳歐利喊道:“鹿先生,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嗎?”
“你們還沒走啊?”
“當然,你救了我的命,我才不是知恩不報的畜生!”
鹿曠朝城隍廟的方向偏了偏頭:“你也聽到文相說的了,和相國作對,這可是滅族的死罪哦?”
馮惠卻笑道:“大人們常教導我,要知恩圖報。我雖然只是個女子,但也有自己的氣節,更何況我們上頭也有人,不怕什麼文相!城隍廟裏有我們的內應,可以幫我們潛進去。”
“哦......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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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內,小野跟着蘇香走在昏暗的走廊時,突然耳朵一動——周圍某個地方隱約有細小的碰撞聲,“等一下。”
“啊!”蘇香嚇了一跳,連忙點點頭,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小野便以“觀”探查那聲音的源頭——在左側的牆壁內有一間密室,那裏是中空的,而聲音便從那裏傳來。小野走上前,一拳打碎了牆壁——
老駱駝駱奎正跪拜在那,漆黑的密室里,除了正對着小野的一扇暗門,還有駱奎身前那個小小的骨灰龕外,而密室的其中一個角落裏堆滿了數具已經腐爛的乾屍,地板上則到處都是乾枯的血跡。
暗門周圍都是破碎的水泥,顯然那扇暗門在之前便從外部封死,似乎建造這個密室的人不希望有人進入裏面。
骨灰龕上,放着那兩截腳趾,駱奎一下接一下地磕着頭,嘴裏不住地念叨着什麼——
“......原諒我,老師......面對苦難的考驗,我選擇了退縮......這一路上是多麼的艱辛,可我終於回到這裏了,終於——”
他念叨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哀嚎,他叩首的力度也越來越大,每一下都發出沉重的響聲——響聲又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因為他的臉已經變得血肉模糊。
“老前輩,您怎麼——”小野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想扶起駱奎,駱奎卻哭吼道:“走吧,年輕人,你走吧!......留在此地已經毫無價值,口中乾渴,腳底老繭,難道還不夠嗎?罪惡一次又一次刺穿我們的心靈,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他將頭重重地撞在地上,良久,他抬起頭,那張爛糊糊的臉轉向小野時,蘇香驚恐地捂住了眼睛。
“在你面前的......”駱奎攤開雙手,示意前方的那個骨灰龕,“是知識的聖人,赤足聖客。這個骨灰龕,是在他結束偉大的旅途時所建造的,也是他邁出最後一步的地方......”
赤足聖客?小野想起了在城隍廟裏的那個小廟宇里,文良一下接一下地叩首的地方。赤足聖客的雕像在那個廟宇里,可為什麼骨灰卻會在這個不起眼的密室里呢?而地上的血污,角落裏的枯骨,這究竟是——
“我們的老師以眼見為實,腳踏實地為準則,並以此嚴格地要求我們。由於他對知識與真理的堅定和虔誠,龍神攬他入懷,賜予他能走遍世間每個角落的雙腳。但這份奇迹,這份求知慾,卻給老師和他忠誠的學生帶來了災難......”
“災難?”小野不解,轉頭卻見蘇香愈發驚恐,便懷疑地走了過去,“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說!”
“嗚嗚嗚......”蘇香到底還是害怕眼前的狼,便抖篩子般地交代起來:“義父......文相逮捕了赤足聖客和他的所有學生,因為文相......他要赤足聖客聲明是因為信奉荊棘之子,所以奇迹才降臨了,可赤足聖客他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因為信奉腳踏實地,眼見為實的偉大學者,顯然不可能說出這種違背自己畢生追求的話,所以赤足聖客拒絕了文良的要求。
“為了迫使赤足聖客屈服,文相逮捕了他們,用上了所有已經被青水廢除的酷刑......”蘇香一邊抽泣着,一邊說道:“就在這裏,這間密室,曾經是文相折磨他們的地方......”
小野心下駭然,再次望向地上的血跡,角落裏的枯骨時,似乎聽到了那些正直的人在酷刑下所發出的哀嚎,以及拷問者,還有文良那得意的笑聲。
“挖眼,碾骨,剝皮,烙印......因為赤足聖客始終不肯屈服,所以文相逐漸改變了拷問的目的......他要赤足聖客當著所有學生的面承認他畢生的追求都是放屁,他是荊棘之子所供奉的龍神最謙卑的奴隸......那個時候,赤足聖客已經奄奄一息了,他說......”
“嘎吱嘎吱——”小野聽到如此駭人的暴行,早已不自主地攢緊了拳頭,此刻更是強壓着怒火問道:“他說了什麼?”
“‘我只看見,弱智在磕頭,蠢材在誦經,一群人在拜爬蟲!’......老師最後這麼說了......”駱奎代替了蘇香的回答,
“文良忍無可忍,舉起手裏的玉如意,一下一下地把老師打死......但是因為老師平時待人和善,經常布施講學,在民間有很高的名望,文良最後也不敢把老師的屍體吊在城牆上示眾,於是就在這裏把老師燒成了灰,草草裝進了這個骨灰龕里......”
小野忙問道:“那赤足聖客其他的學生呢?他們和您一樣,逃出生天了嗎?”
“呵呵呵呵......”駱奎絕望地苦笑起來,“文良擔心這樣的事流傳出去,自然不肯放他們活着離開這間密室......但是他以改信荊棘之子為條件,允許接受這條件的人活着出去......畢竟,誰會相信一個叛徒的話呢?於是,我......”
駱奎的面容因為極度的悲怮而變得更加恐怖,淚水混雜着血水宣告着這些年來他所承受的煎熬:“我偷偷藏起了尊師那沒有被燒乾凈的腳趾,為了保護這件遺骸,為了讓發生在這裏的事重見天日,我在同門的咒罵和唾棄下,改信了荊棘之子......我說我是受到了他的蠱惑,諂媚地向文良祈求原諒。而其他的同門,則繼續在這裏,被依次拔掉舌頭......對不起,對不起!!!”
“老前輩,這不是您的錯!害人的是文良和他的爪牙,感到羞愧的是他們不是你啊!”
蘇香連忙符合道:“對對對,都是他的錯!那個時候我只是個孩子,我什麼都決定不了啊!”
“年輕人,我配不上你的寬慰......你無法想像,這麼多年來,我每天都夢見尊師失望的表情,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我的背叛......感謝龍神讓我和尊師同門能再次相遇,現在,真相已經有了知情者,我也該迎接我的歸宿了......”
他站了起來,隨後猛地朝牆壁跑去,一頭撞死在了牆壁上,一滴飛濺的血珠落在了小野錯愕的臉上。
......
小野攤開掌心,一團白火飄在了駱奎的身上燃燒起來。他轉過身,冷着臉對蘇香命令道:“帶我去拷問室。”
來到拷問室時,只看見遍地都是凌亂的刑具和屍骨,一個活人也沒有。
小野:“怎麼回事?”
他轉身,一隻手抓着蘇香的肩膀,一聲脆響,蘇香的鎧甲應聲而裂。她嚇得鎖着脖子,只聽到小野厲聲問道:“冰流到底在哪!你是不是在耍我!”
“是它們......是它們乾的!突然出現的怪物只是碰一下就會變成骨頭......但是冰流沒事!冰流真的沒事!很奇怪的啊,明明被完全包裹住了但是一點事都沒有啊!”
蘇香慌亂地辯解道,小野卻鬆開手,由着蘇香隨意地癱坐在了地上。
小野抬起頭嗅了嗅——在這拷問室里,雖然充斥着血腥味、屍臭味,但他還是依稀分辨出了一絲屬於冰流的氣味,這就夠了。
“沒你的事了,你走吧。”小野朝着前方走去,蘇香卻見到地面又慢慢地滲出方才所見的黑水,忙喊道:“別丟下我,找到冰流的話我可以幫忙勸相國的!”
小野沒有搭理她,自顧自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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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大廳內,鹿陽指揮着眾人:“把門堵上!這裏是城隍雕像所在,那些怨魂不敢進來的!”
大廳里的獄卒和文官們手忙腳亂地釘死了門窗,而鬼差竟然像商量好似的,在黑水出現時便一個都看不見了。鹿陽掃視一圈,猛然警覺道:“蘇將軍呢?有沒有人見到她?”
“啊?”那幾個獄卒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鹿陽便一拍腦袋:“該死!”
“嘭!”大門再次被巨物撞擊着,“堵住他!”第二次、第三次撞擊緊隨而來,城隍廟大門被猛地撞破,黑色的潮水涌了進來,沒來得及逃走的人們瞬間被吞沒成了白骨。
“不要怕!”一團紅色的火焰突然從天而降,砸在那些黑水上,黑水竟然被這些紅火給燒沒了。
救場的不是小野,而是一手抱着失去意識的冰流的文良,他懸浮在半空中,緩緩地下降到眾人面前,“現在正是考驗我們對龍神信仰的時候!”
“啊,相國大人,我——啊額額額額!”鹿陽、侏儒貓、痴獃象突然跪倒在地上,他們身上血管暴起,同時形元也不斷從他們心臟部位往外湧現。
文良喊道:“不要擔心!這是龍神給你們的考驗!如果死亡就是最終歸宿的話,迎接它!龍神會帶你們前往夢的彼岸的!”
“額、額、額!”鹿陽率先回過神來,此刻已經來不及彙報遇見雙毛時發生的詭異的事了,他朝文良喊道:“相國大人,我們沒事!請馬上離開這!”
文良笑了起來:“很好,奇迹已經在你們身上顯現了,你們的形元——是從沒有過的強大!都和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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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廟內,鹿曠一行人正沿着螺旋狀的階梯往上跑——他們起先是想去地牢的,但是那些黑水就是自地牢湧現,而通過觀察幾個不幸落入其中的倒霉蛋,鹿曠已經可以確定,只要碰到這黑水,頃刻就會被吞噬到只剩一具白骨!
“作嘔的東西!”銳歐利揮刀砍散了一塊蔓延過來的黑水,馮惠同時也以“天劍”驅散着黑水:“好像天劍能更有效地打退這些東西,這些到底是什麼?”
“天劍能攻擊到嗎?那看來這應該是......怨魂。”鹿曠分析道,“可這裏是城隍廟,就算死過人,憑城隍爺的願力也能輕鬆壓制才對......城隍爺去哪了?”
他們並不知道,在文良啟程回城時,雙毛便毀掉了城隍像。而彼時城隍爺遠在城外,即使能瞬間回到城隍廟也已來不及了。
“是怨魂。”鹿曠操縱着金屬條彎折着刺入了黑水中,“只吞噬活物......怨魂和某種能力結合后變成的這樣,如果是以堂堂正正的生命之光攻擊就能對他們造成重創,可是......”
螺旋狀的樓梯里,三人被困在了這裏——前後的路都被黑水給堵死,那些黑水探出臉和手的形狀,含糊不清地咒罵著,並一點一點地朝他們靠近,縱然馮惠的天劍能針對這些怨魂,可她的形元量遠不足以支持多次發動攻擊,而銳歐利和鹿曠並沒有掌握類似的能力。
銳歐利突然喊道:“卧倒!”
三人立刻低頭,紅色的火柱從前方的樓梯噴出,頃刻便融化了這些黑水怨魂。文良抱着冰流,漂浮着出現在他們面前,身後跟着鹿陽三人。
“是冰流!”鹿曠猛地喊道,“喂,老頭,把冰流交出來!”
“這可不行啊。”文良笑呵呵道:“城隍廟竟然被怨魂反噬,這可真是破天荒地,前所未見啊。這都是因為冰流罪孽深重,導致城隍廟的願力無法壓制邪祟所制。冰流就是這一切的元兇,他必須被我的‘紅蓮業’給燒死才能平息這場災難,我要向城裏的百姓展示處刑的全過程,告訴全天下罪人的下場!”
鹿曠緊握着魔杖,全身纏繞着形元,心道:“只能搶人了嗎?......可是,鎮守王都的城隍,還有他背後的這三個人,形元也都非常可怕,我根本就沒有勝算......”
“相國大人,請把冰流殿下交出來!這樣着急地行刑,只會給人滅口的感覺!”銳歐利對文良道。
“什麼,你們竟敢忤逆相國的命令嗎?對於這樣的逆賊,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的——”文良說罷,他身後的鹿陽三人也各自舉起了手裏的兵器。
鹿陽舉起鉗子,深深地插進了牆壁里,隨後扯出一塊巨石,再在巨石內注入了強大的形元,猛地朝鹿曠扔來,一瞬間便砸穿了整個城隍廟!
“這邊!”小野猛地收住了腳步,朝巨石丟來的方向跑去。
“見鬼了,這果然不是我可以應對的對手!”鹿曠自知自己的形元量和對方相比不值一提,對方僅僅是將形元注入物體內就能有如此威力,如果進一步戰鬥的話......
鹿陽再次用鉗子夾起了一塊巨石,朝鹿曠他們扔來——銳歐利拔劍,竟然想要正面切碎,馮惠急地哭了起來:“笨蛋銳歐利!快躲開啊,你接不住的!”
“哐當!”幾聲巨響,那巨石竟碎成了幾截,馮惠驚訝道:“我天——你竟然這麼厲害?”
銳歐利:“不是我做的......”
是小野!他此刻正在鹿陽後方,但並沒有回頭看鹿陽一眼。他看見了冰流,隨後目光又死死地盯住了文良——
【衣冠禽獸!兇手!惡魔!】
此刻,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啊!!!”小野暴吼了起來,同時三步並作兩步,一刀朝文良揮來——
“呵呵呵,黑峰狼,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兵刃相接的。”
小野的刀勢被以不可思議的願力給強行鎮在了半空,文良仍是神情自若,用自認為和藹的語氣說道:“我身為守護青水百姓的城隍,是不可能和狼族在同一片地區呼吸的。雖然不知你有何企圖,但我是不會交出冰流的——我要燒死他,以城隍和王上賦予我的權利!”
“膽敢對青水的守護神揮動兵器的蠢貨,你的罪孽,就用你的血來洗刷吧!”願力突然一震,將小野給彈了回去。鹿曠連忙上前接住了小野,“小野,別衝動,這些人非常難對付!”
鹿哥怎麼會在這裏?但現在不是團圓的時刻!小野心道:“棘手的敵人......還有四個!”
銳歐利大喊道:“小心後面!”
那隻侏儒貓動作極為靈巧,踩着牆壁幾個橫跳便到了鹿曠和小野身後,小野便迅速推開鹿曠,隨後轉身,又把頭往後一仰——那個專門設計來挖眼球的鉗子幾乎是貼着小野的眼睛掠了過去。
小野反手將兵符往上一撩,刀刃貼着侏儒貓的腹部劃出一道血痕一直到了肩膀,直到揮舞到空中時帶出一連串血花。
銳歐利和馮惠幾乎呆住了:“好、好厲害!”“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反應!”
鹿陽的鐵鉗從側面朝小野的腰部打來,小野又將刀下放,防住了這一擊。沉重的腳步聲隨即從另一個方向響起,那隻痴獃象舉着枷鎖朝這裏跑來了!
即使是最孱弱的象族,也是力能舉鼎的天生大力士,不是一般的人能接住的。小野往旁邊一跳,卻感到後頸一涼——那隻侏儒貓用鉗子生生地扯下了一層皮!
沒有回頭看,因為侏儒貓喜歡從背後偷襲,一旦回頭就是他攻擊眼睛的時候。小野將頭用力一仰,撞在了侏儒貓的小腦袋上,旋即便回身舉刀欲砍,而鹿陽的鐵鉗也同時橫掃過來,重重擊中了小野的腹部——“呃!”
小野撞在了牆上,剛一睜眼,痴獃象的枷鎖便從天而降,將小野砸進了破碎的地面!
“小野!”鹿曠想衝上前,銳歐利急忙拉住他:“別過去!你會比那隻狼先死的!”
方才一連串的交手只在電光火石間,而鹿曠即便是揮動魔杖也來不及。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鹿曠看着自己的雙手,無與倫比的不甘湧上心頭,“是啊,我沒有鍛煉過......之前引以為傲的身手和反應都是經過人體煉成得到的,我如此憎恨翡翠會,可......我竟然完全是由翡翠會造就的!沒有翡翠會,我竟然什麼都不是......”
碎石堆中,小野再次站了起來,鮮血順着頭浸染得滿臉都是,他死死地盯着文良,憤怒、不甘、厭惡的情感毫不避諱地充斥在眼神中,又依次經過了鹿陽、侏儒貓、痴獃象。
“太遠了.....太遠了......”幾十米遠的地方,就是冰流。可因為這四個人的存在,靠近冰流變得遙不可及。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鹿陽道:“相國大人,請您先行一步,這位叛逆分子就交給我們了。”
“哈哈,對。處決蘆蘆族和青水的罪人,這才是正事。你們,真是我最得意的慣用手啊。”文良抱着冰流飛出了城隍廟。
“吭!——”痴獃象舉起枷鎖,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沖了過來。小野見另外兩人以蓄勢待發,一旦躲開,就會像方才那樣被對方默契的配合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那就只能,硬上了!
“小巨兵!”與痴獃象體格相當的小巨兵擋住了他的攻擊,小野同時跪下從小巨兵的胯下劃了過去,兩側小巨兵的腿正好形成了對兩側潛在攻擊的防禦。他滑到了痴獃象的前方,抬頭正對上痴獃象往下往的眼神——那是純真無邪的眼神,清澈,單純,因為這隻象的心智不過5、6歲。
是啊,這三個人都很可憐,他們因為先天的畸形和疾病而被自己的家人給放棄,因此,執行接納了他們的文良的命令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目標。
【小野,你知道嗎,如果你當初沒有放過傲雪的話,許多人今天可能都還活着......你沒法拯救所有人。】
小野張開嘴,一團綠色的火焰瞬間席捲了痴獃象,痴獃象舉起鼻子慘叫起來,小野同時猛地上跳,兵符深深捅進了對方的心窩。
【一再地......一再挑戰我的底線,我受夠了!】
“吭——”痴獃象倒在地上,他身上燃燒着的綠火一動,小野又反手將刀舉在身後,叮叮噹噹地響聲撞擊在了刀面上——是侏儒貓在背後用那雙鉗子持續地進攻着。
小野順勢往前跑去,化解掉侏儒貓進攻的勢頭,卻突然感到兵符僵住了——鹿陽用鐵鉗抓住了兵符,小巨兵同時一腳朝鹿陽踩來,鹿陽便只得鬆開,同時小野朝着侏儒貓丟出一團白色的光球。
“嘣!”光球猛地爆開,侏儒貓因為半邊臉被炸沒而慘叫起來,小野上前一步一刀將他打倒在地上,再一腳踩爆了他的頭。
“和、和這群怪物還能戰鬥,竟然、竟然還——”馮惠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鹿陽站在文良離去的地方,見小野朝他跑來,卻並不閃躲,只是自言自語道:“龍神啊,感謝您,賜予了這樣無家可歸的我們歸宿,讓我們有幸與相國大人相遇......”
小野揮起了兵符,鹿陽舉起了鐵鉗,兩把兵器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而且我也感謝您,能讓我將這並不情願的使命......執行到最後一刻。”
鹿陽的喉嚨被割破,鮮血如噴泉般從傷口湧出,他倒在了地上。
但是小野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他只能勉強撐着刀沒有倒下,此刻肋骨和大腿的劇痛才開始傳來。
“小野!”鹿曠跑了過來,小野扭頭看他時,他幾乎嚇了一跳——不只是因為小野的傷勢,還因為小野此刻的表情實在是太可怕了,他萬萬沒想到有一天,這專屬狼族的殘忍的表情竟會出現在小野臉上!
“呼、呼、”小野喘着氣,閉上眼緩了片刻后,“鹿哥,我不能倒在這,我得去救冰塊臉......”
“我得去......”小野還沒說完,便癱倒在了鹿曠懷裏。
“啊!”馮惠又叫了起來,鹿曠抱起小野,無奈道:“又怎麼了?”
“那些怨魂又來了!”
沒有了文良願力的壓制,黑水肆無忌憚地朝他們湧來,從黑水中伸出一張張臉,猙獰地盯着他們:“好痛......痛死了......”“好痛苦啊......”
城內也同樣不太平,黑水不知從何處湧來,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的人。人們驚慌失措地跑出了自己的屋子,“城隍廟!城隍廟一定能制住這些邪祟!”“快跑去城隍廟!”
慌亂中,不知是誰推翻了火把,火勢因着慌亂的人群在廉價的草棚中飛速蔓延着,天空的濃煙,地面的黑水,四周的火焰,一齊迫使着絕望而不知所措的人們朝着城隍廟跑去。
“啪——”平三按着追雲的頭砸到地上,一抬頭,卻看見了滿城的火光,他鬆開了手,“別打了,不對勁!”
追雲站了起來,目光同樣被城裏的亂象吸引:“這是......我的自然神啊!提里庫姆,別打了,快回來!”
城隍廟前,王衛軍在兩位小旗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站成數排。一名蘆蘆戰兔從城隍廟中跑了出來,對文岩和文鋒彙報道:“報告小旗,從牢房裏試圖逃跑的犯人已經緝拿歸案。他們說在城隍廟裏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而且都已經被嚇得神智錯亂了......”
文岩問道:“將軍和百戶大人去哪了?”
“全部離開這裏!”文坎背着蘇香從城隍廟裏跑了出來,他剛一跑出,黑水便擠塌了城隍廟門,眾人便都或驚或恐地看着咒罵著的黑水。
文岩忙問道:“百戶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城隍像被毀,願力已經無法壓制這裏的怨魂了......那些死在這裏的人,他們開始復仇了!”文坎喝道:“全軍撤退!遠離城隍廟!”
然而最後方——也就是離城隍廟最遠的那批蘆蘆兔們沒跑出多遠,又哭天喊地的跑了回來——
四面八方,由黑水組成的巨大的手慢慢地朝城隍廟蠕動過來,黑水的源頭不止城隍廟一處!
文坎將蘇香交給兩名王衛軍,又凝聚形元操縱着數條紙槍,站在了隊伍最前方,也就是離黑水最近的地方,緊盯着那些哀嚎的巨手。就在此時,從天空中降下數團火球,砸中了黑水便迅速燃燒起來,阻止了黑水的蔓延。
“荊棘之子的信徒們啊,不必感到害怕——”文良身周環繞着數個火球,他懸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人們,儼然是眾生的守護神:“不管敵人用什麼樣的伎倆,只要你們對龍神和苦難的崇拜不曾動搖,龍神就一定會幫助我們脫困的!”
地面上的王衛軍和逃來的居民們如臨大赦,紛紛跪倒在地上,對着天空中的文良跪拜起來。
“我現在,要將這一切災禍的元兇,因為罪孽深重而引來天罰的這位罪人處刑,將這場災厄徹底結束!”
“好耶!”“相國大人!”底下的人們歡呼起來,有人自發地鼓掌,有人激動地熱淚盈眶,或者長吁一口氣,如釋重負。
文良繼續說道:“現在,在我處理掉這些惡魔的時候,你們準備好火刑的工具吧!”
“耶!”“相國!相國!”“龍神保佑!”為了活命,人們飛快地準備好了柴火,柱子,鎖鏈。
文岩在文坎身後問道:“百戶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分發驅邪符紙,保護這裏的百姓。”文坎冷靜的下令道。
文良降落在地上,將冰流往前一推,周圍的人們如飢餓的屍鬼般為了過來,迫不及待地用鎖鏈將其拷住,並不斷地推搡、拉扯着他的頭髮和耳朵,人們就這樣簇擁着冰流朝着柴火走去,而擠不進圈裏的人們則在外面催促着:“快啊,快點燒死他!”“燒死他我們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