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神醫0孤子
水色衣裙的姑娘於是上前幾步,衝著眾人施禮問道:“各位,請問百事通老人在何處?”
那姑娘聲音甜美如山間清泉,使得眾人更加拔不出來。這時,有個把清醒的回問了句:“你是找哥哥還是弟弟啊?”
“這有分別嗎?”姑娘問道。
“這個嘛——弟弟今天沒來茶樓。哥哥倒是剛剛離開。”
“剛走?朝哪個方向?”
“你去後院,沒準還能追上。”
“多謝了。”三個姑娘趕忙朝茶樓後堂奔去。
問天退至後堂,心臟依舊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方才那個白影不會真的是那個人吧?她可十幾年沒露過面了。這回該不是為了當年的事找自己清算來的吧?
想起那件事,問天是心虛的,說起來她對自己也算有恩,可自己卻恩將仇報,如果她真為此尋仇也沒什麼好說的。問天想着嘆了口氣,整整衣衫準備回去休息。
“留步!”一個好聽的聲音說道。那三個姑娘追了過來擋住問天的去路。
問天眨巴眨巴眼睛,“三位姑娘是找?”
“敢問老人家可是百事通老人?”
問天看是三個姑娘家,渾身氣息柔和,便放心地回道:“別老人家老人家的,把人家都叫老了。你們找我有事?”
“哦,敢問——您可知道百孤子?”
問天轉過身,眼神里明顯來了興趣,“你們問他幹什麼?”
此話一出便知有戲,粉衣於是上前道:“聽說百孤子是神醫,我等是來求醫的。”
“求醫?”問天上下打量着三個姑娘,“你們從哪兒來啊?”
“我們遠道而來。”粉衣繼續道,“還請前輩看在我等誠心求醫的份上告知我們百神醫的住處。”
問天翻了翻眼皮,“我百事通做事向來以誠心換誠心。既然姑娘心懷芥蒂,就請別處打聽吧!”說著就要走。
“前輩!”粉衣緊叫住他,“不知前輩何出此言?”
問天看了看她,說道:“想你們幾個小姑娘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我不妨實話實說,百孤子這個名號如今活着的還聽說過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你們當真是遠道而來?”
見被戳破,粉衣於是說道:“幾個女兒家出門難免有所忌憚,還請前輩見諒。實不相瞞,我等是五梅峰虛禹尊座下弟子。”
“這還差不多!”問天說著再次掃視三人,“怎麼著,虛禹尊者病啦?”
粉衣恐以實相告會有不妥,於是說:“我師父康健得很。是在下的師兄突染急症。”
“還有什麼是虛禹尊搞不定的?”問天捋着鬍子將信將疑道。
粉衣繼續道:“師父常教導我們,世界之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聽古人云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兄的病恐只有百神醫能醫。人命關天,還望前輩能夠不吝告知神醫住處。”
問天挑了挑嘴角,“得,別咬文嚼字了。那個,你們要是非要找他,那就去郊外竹林碰碰運氣吧!”說罷轉身而去,嘴裏卻嘀咕着“哎,去了也是白去。”
離開迎來送往,水裙忍不住說道:“閣主,剛才那個老頭實在討厭,也就是你脾氣好,忍了這半天。”
粉衣卻說:“對方是長者,況且我們還有求於人,怎能無禮?我們還是趕緊去郊外找人吧!”
正說著話,前方突然一陣騷亂,就見一個少年正玩命地朝這邊跑來,身後追着幾個人,嘴裏叫罵著,沿途被他們弄得雞飛狗跳。
少年略過粉衣身邊時不小心撞在了水果攤上,連累掛倒了搭棚。粉衣朝旁一閃想要自行避讓,少年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扯到一旁,搭棚就在二人身側應聲倒地。
“好險!”少年自言自語道,轉過頭時正巧輕紗揚起,只是一瞥他看到了藏在輕紗后的那張容顏,頓時呆若木雞。
那是何等的絕世美貌,只當是從畫中走出,美得不僅攝人心魄,而且超凡脫俗,半點不沾塵埃的感覺,好像是從九天下凡的神女,不,比神女更加仙氣飄飄!
少年完全看呆了,一時竟忘記了逃命。身後的人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小兔崽子,這回看你往哪兒跑!”
粉衣向後退了一步,吩咐左右:“這些人甚是討厭,教訓他們一下,別用術法。”
領了主人命令,兩個丫頭便走上前喝令道:“以多欺少算什麼?”
那些人見是兩個丫頭片子,惡狠狠道:“別管閑事。這小子剛壞了我們的生意,非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
少年聽此話立刻回嘴道:“是你們騙人在先,祖師爺沒教你們做買賣要童叟無欺嗎?”
旁邊的鄉親們聽言也紛紛指責幾個壯漢不地道。可那些人並不理會,反倒越發兇狠,拎着少年的脖領子就要把他帶走。
少年梗着脖子,倒是也不求饒。
小夭和可頌見狀也是氣不過。小夭率先飛起一腿踢在那人下巴上,疼得他立刻鬆了手。其餘人想上來幫忙,可頌從腰間變戲法似的抽出一條絛帶舞動起來似一條長鞭,指哪兒打哪兒,將一眾壯漢抽打得吱呀亂叫,最後落荒而逃。
少年看得直拍手叫好,“看來我是遇到女俠了。謝謝姐姐們出手相救,我——”
話未說完,粉衣帶着兩個丫頭轉身就走,多一句話都沒有。
少年趕忙追上,“姐姐,你們救了我,怎就這樣走了?總要留下名姓,好讓我日後報答啊!”
小夭看少年生得俊眉朗目,說是“好一張漂亮的面龐”都不為過,於是開口想要搭話,卻被粉衣止住,只好怏怏地閉口不言。
粉衣轉向少年,“我是看他們幾個實在面目可憎,而且以大欺小,以多壓少非君子所為,才讓她們出手教訓。和你並無太大關係,自然也不用報答。我們還有事在身,你也別跟着了。”
“哦!”少年應了聲,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三個姑娘一路朝郊外竹林走去。可頌止不住提醒粉衣,“閣主,剛才那小子還跟着呢!”
粉衣於是吩咐:“你去把他打發了。”
可頌轉身朝少年走了過來,“小子,我們姑娘都說了,不要你報答,還跟着幹什麼?趕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少年走了過來,理直氣壯地跟可頌理論道:“你叫誰小子呢?我有名有姓,是你們沒問罷了。再說,路這麼寬,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憑什麼說我跟着你了!”
可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樂道:“呦呵,人不大嘴巴倒挺厲害的。姐姐們忙着呢,沒工夫招呼你。既然你說不是跟着我們,那就隨你咯!”
說罷轉身追上粉衣,“他說他也走這邊!”
“那就不管他!”粉衣回道。
倒是小夭,大概是被那俊俏的臉龐吸引,悄悄回過頭看了少年一眼,還衝他笑了下。
一行人來到郊外,遠遠就看到翠竹鬱郁,整個通仙鎮周邊除了這裏就再沒有如此規模的竹林了。
“不對!”小夭突然說道,話音剛落,她就一頭撞在什麼上面身體被彈飛出去,可頌眼疾手快一甩絲絛將她攔腰接住才免得受傷。
“是結界!”粉衣說道,“而且靈力不弱。”
小夭揉了揉腦袋方才緩過來,“那我們怎麼辦?硬闖嗎?”
粉衣看了看四周,伸出十指感受四方靈氣,然後才說:“界門在東北方向。”
於是,三人屏氣凝神催動靈力,然後同時躍起飛向東北方向,叩動界門。
不多時,就見界門處金光環繞,一個聲音從裏面傳來:“來者何人?”
粉衣於半空**手道:“請問尊者可是神醫百孤子?”
裏面的人卻不回答,而是再次問道:“我問你是誰?”
“在下萬仞山五梅峰虛禹尊座下弟子鶴舞。”
裏面沉靜了片刻,鶴舞正在詫異,就聽那個聲音生硬地說道:“你回去吧!”
鶴舞一聽着急了,連忙再次懇請:“鶴舞誠心求醫,還望尊者能夠一見,容我稟明詳由。”
“不必了!”那聲音繼續冷冰冰地說道,“竹林私地不容外人擅闖!趕緊回去,否則休怪老頭子不念你等是女流之輩!”
見此人如此不講情面,可頌急了,“閣主,我看軟的不行還是來硬的吧。”
小夭倒是意見不同,“可是,萬一他就是百孤子,我們開罪了他怎麼行?”
鶴舞想了想,“他不通融我們也沒別的辦法。不管怎樣,先進去再說。”
於是帶領小夭、可頌一起運法打算破開結界。不料這結界比她們想像的要堅固許多,三人不能突破反而被反噬回來。
“百孤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輩。”鶴舞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先回去。”
三人於是起身離開,小夭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方才的少年正大模大樣地走進竹林。
“閣主,你快看!”
三人望去,果然是剛才的少年郎,他大步走進竹林,毫不費吹灰之力。
鶴舞不禁驚詫萬狀,此等結界,她們三個靠修行多年的靈力合力都破解不了,如此一個凡人少年如何做到?除非,是那設結界的人臨時收了陣法。想到這裏,她縱身躍起,追着少年就朝裏面撲去,然後結結實實給彈了回來。
“這——太奇怪了!”鶴舞不解道。
“算了,閣主,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再做打算吧!”
“是呀是呀,要是讓師父發現你私自下山就不好了。”
在二人的勸說下,鶴舞這才怏怏地離去。
竹林小院裏,少年前腳剛踏進院門,裏面一個聲音就說道:“哪兒來的野猴子又來偷食了?”
他趕忙小跑來到屋門前,掀開帘子朝裏面張望。
一個身穿灰袍,一縷長發遮住半邊臉的男子從裏間走了出來,沖他說:
“今天我可沒煮吃的。”
“我吃過了!”少年笑着坐在門檻上,“就是來看看你。”
“我一個人好不到哪兒也壞不到哪兒去,你看與不看有什麼差別?”
“我說百里先生,都這麼多年了,你這脾氣怎麼一丁點兒都沒變,還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人呢,要多和別人接觸,才能見識更多,日子呢才會更有意思不是?”
對方卻不領情,而是冷着臉回了句:“今天,你的話特別多。沒事的話,就滾出去吧!”
少年見狀嬉笑道:“我太瘦了。要不你煮點好吃的,把我喂成個球,也好方便滾進來——滾出去——”
這句玩笑並沒有把對方逗樂,反倒不接話起身朝裏屋走去。
“百里先生!”少年急道,“剛才我看到有三個姑娘來找你,她們所說的百孤子就是你吧?人家女兒家家,既然誠心來求醫,你為何避而不見,非要把人家趕走呢?”
百里漠然道:“我是獸醫,如何給人看病?”
“那你當初怎麼救了我?”
百里回過頭瞟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了句:“因為你是禽獸啊!”說罷撩開門帘走進內室。同時一股強大的氣流從屋內衝出,將少年推了出去,接着屋門緊閉。
“又來!還罵我?”少年怏怏道,然後沖屋裏喊了句:“再這樣,我也不理你了!我以後都不來了!”
屋裏一片安靜,沒有任何反應。少年覺得無趣,只好掉頭離開。
然而,屋子裏的百里卻並非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靜。在他眼前擺着一個現實,這個如同野猴子般時不時出現在他門外的小傢伙已經長大了。
他不由想起十年前在雪地里第一眼看到他時的樣子,全身已經凍得發紫,再晚半步只怕神仙也無力回天。那時的自己號了號他的脈搏,驚訝地發現他體內遊走的一絲妖息,埋藏之深是凡人乃至修行不足者都無法察覺的。那時的他本能地起身掉頭離去,他不想再和妖有半點糾扯,尤其是這樣的半人半妖。
曾經,他就是和這樣的半妖親如兄弟,可結果呢,得到的是背叛和傷害。他失去了摯愛親人,毀掉了俊美容顏,也失去了開朗樂觀的性格。所以,當他再次看到這樣一隻半妖,心中已沒了慈悲,只有漠視甚至一絲厭惡。
可是,醫者當心懷慈悲,永遠不能做害人性命的事。這是醫者的本分,也是修行時師父給過的忠告。難道說,在凡間歷練至今仍不能通過師父的考核,是因為自己心中尚存惡念?
想到這裏,百里孤離去的腳步遲疑了,他停下緩緩轉過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