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愛在銅城 第二十五節
交完了志願表和幾個娃告完別，沒過幾天，我也去大姨家度假了。大姨家在銅城市不遠的一個古鎮上（也屬於銅城的管轄範圍），古鎮歷史文化悠久，怪就怪當年我們領導只會抓工業建設不擅長搞旅遊宣傳，就算是宗教文化源遠流長的千年古鎮，出了我們省基本就沒人知道這麼個地方。不過古鎮山清水秀氣候宜人，大夏天的到了後半夜還得蓋着被子睡覺，實在是個難得的避暑勝地（喜歡度假的朋友可以來耍下）。最近幾年官方後知後覺大力發展旅遊業，整個古鎮才慢慢變跑火瞭。
當時的古鎮特別冷清，從早到晚一天的遊客基本上一隻手就夠數了，大姨家門對面就有個古代府邸，佔地六七十畝，比我們四中大了將近一倍，相當宏偉。府邸後面有個小鐵門，有時候忘鎖了，我就會偷偷溜進去玩，就算給鎖上了，想要進去直接翻牆就行，當時的牆高兩米不到，像我這種手短腳短行動遲緩的墊個石頭稍微一躍也能上去，現在圍牆已經加高了不少，而且好像還裝上了攝像頭，想要再翻不是光靠四肢發達就可以了。當時不僅是我，鎮上的娃幾乎都干過這事，翻進去之後要是看見小點的娃在裏面晃蕩還會特意走過去趾高氣昂的吼上一句，“小崽子，買票了沒有！”所以就算是這種全國重點保護單位，我也是去得要吐了。
要說鎮上最熱鬧的地方那還得是大姨家屋后的水渠，水渠有十多米寬，大概三四米深，是給鎮上的水利發電站蓄水發電專門建造的，所以就算是天再旱也看不到水渠乾涸，只有等到電站檢修的時候才會開閘把水放干，那個時候男女老少都會下渠撿螺螄摸個魚什麼的，場面頗為壯觀。不過乾渠的機會非常非常少，通常水位都很滿，每天到了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鎮上的娃和大人都會來水渠里游泳，只要岸邊有水埠頭的地方，都會擠上一堆的人。
大姨家的後門口正好有個水埠頭，03年的夏天，我就是在這個水埠頭邊，開啟了我的一項新技能，游泳。不過我的遊戲方式比較特別，是用兩手從胸前往外伸開划水，就像螻蛄（土話叫土狗仔）挖土一樣，我自稱這種游泳方式為狗刨式游泳。這個水埠頭上游二十米左右有座小橋，大概一米來寬離水面兩三米深，很多娃都喜歡站在橋上往水渠里跳就跟跳水隊似的。開啟新技能的我幾天之後也自信滿滿的走到了橋上，看着旁邊七八歲的娃跳完浮上水面對着橋上樂得呲牙咧嘴的時候，我嘴邊掛起了一絲微笑，哥哥讓你們看看什麼是一個潛水直接上岸。
我拉了拉腿擴了擴胸有模有樣的做了幾下熱身運動，緊跟着撲通一聲跳入了水裏，跳水之前我心想，跳水的地方離河岸有五六米遠，媽的牙子向對岸潛個十五秒時間足夠了吧！為了怕時間不夠，我在水下邊游邊數足足數完了十五秒之後才開始上浮，等我浮上水面一看，我已被衝出了七八米遠，而離河對岸竟然還有三四米的距離！這下我慌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加速狗刨相對岸游去，就這麼又刨了一分多鐘，我的手終於碰到了河岸的石壁！我鬆了口氣心想終於安全了，然後開始用手抓着石頭打算爬上岸去。可是這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手怎麼抓都抓不住石頭，原來對岸的渠面完全是按防洪堤的斜坡設計的，根本就沒有抓手的地方。這個時候的我已經筋疲力盡，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腦子一片空白只是靠着本能浮在水面沿着斜坡順着水往下游飄，大概又漂了一兩分鐘，終於漂到了一個斜坡的缺口區，
我不知道突然哪來那麼一股力氣，當時也不知道抓住了岸邊的什麼東西噌噌兩下就爬上了岸，然後躺在地上足足五分鐘沒有起來。2003年古鎮水渠的黑色三分鐘，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后怕，如果不是當年我的體力不錯，現在也就不會有機會留下這麼一段記錄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跳水，從那以後我連自己會游泳都不敢說了。（我也確實不會游只會狗刨）俗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確實如此，只能說年少的我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虎，實在是虎的不行！
跳橋之後，我變的異常的老實，之後就在大姨後門口水埠頭的石板下老老實實地蹲着遊了一個多月，這時已經是八月下旬了。27號那天，樂天打電話給我說可以拿畢業證，他已經拿到手了，第二天我便坐車回了家。剛回到家又接到了歡子的電話，歡子說，“水仔，我在學校看到你馬子的通知書了！”這個時候跟歡子爭辯馬子的含意已經不重要了，我迫不及待的問他，“哪？通知書哪的？？”
“BJ的！人哪去了？喂，喂……”
聽到BJ這個詞時我已經沒有心情再說任何一句話，我從沒想過一個暑假之後，我和她的距離會變得如此遙遠，這也許就是一個學渣愛上一個學霸最大的悲哀。
掛完電話我沒再多想，吃完飯就去拿畢業證，路上正好又碰上了阿達，阿達說，“學校領通知書的地方有你的名字。”
“我的？”
“嗯，帶好錢去拿吧。”
第二天又去學校交了三十塊錢（真他媽黑）領了個郵政快遞，領通知書的時候正好華仔也在（當時真就跟演戲一樣，那些娃一個接一個的來），他拿到的快遞是藍色的，我的是紅色的，這個當年參加高考的娃一看便心知肚明。
我問華仔，“你考上哪了？”
“省城師大。”
“卧槽，一本啊！”
“那麼點分哪能上一本，一本里的二本，二本。”接着華仔嘿嘿一笑，“補錄的！”
當年本省的二本錄取線是460多，也就是說華仔離二本線差了將近40分，這也應了樂天那句話，很多同學都不敢往太好的學校報，我就納悶了，國防科大怎麼就沒給我發通知書，雖然我拿到通知書的校名也有十個字。
拿完通知書又去校團委那兒去辦團關係轉移手續，團書記是個男的，三十齣頭，帶個眼鏡，挺和藹可親的。團書記問我，關係要轉到哪所學校去，我支支吾吾一時答不上來，然後連忙拿出通知書看了看，沒辦法，學校名實在太長了。書記寫好轉移證明交給我，然後又笑着對我說，出去以後別再把自己學校的名字給忘了，我連連點頭，以掩飾自己滿臉的尷尬。
辦完手續的第二天又和華仔去教育局拿檔案，當年教育局那幫孫子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噁心人，特意將高考分數用坨大號字體寫在了檔案袋上，我拿過檔案之後趕緊把有分的那面緊緊貼在胸口，生怕被人瞧見。出門的時候又正好了撞見了從另一個窗口出來的初中同學小軍，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把分數那面朝外，一中的娃嘛，就是硬氣。我瞄了一眼他的分數，卧槽！255！我問小軍，“你…這是要去哪上學？”小軍得意洋洋的答道，“省城電大！”我這才想起來，他家是電廠的，然後各自笑笑，回家。
拿完檔案的這天晚上，也就是2003年的8月30日，一個難忘的夜晚，這晚我非常有幸觀看了中國球隊有史以來最有血性的一場比賽。那是當年亞冠半決賽的次回合的一場比賽，對陣雙方是大連實德和阿聯酋的阿爾艾因隊，在首回合的比賽中，大連隊客場遭遇黑哨連門將都被罰下場最終以2：4告負，這次的比賽大連隊必須以4:2的比分才能拖入加時賽或者以三個進勝球的優勢進軍決賽。比賽中，大連隊在23分鐘首開記錄，之後阿爾艾因連入兩球將比分反超，這時候全場比賽已經打到了70分鐘，大連隊只有在最後的20分鐘內連入三球才有機會進軍決賽。奇迹就在十分鐘后出現了，之後的大連隊如有神助分別在80、85、88分鐘的時候各入一球將總比分扳平。第三個球由於阿爾艾因隊門的將躍起接球時脫手讓大連隊撿了個漏，連失三球之後阿爾艾因隊脾氣上來了，非說這個球是黑哨，兩隊隊員這個時候在場直接就幹上了，屏幕前的我看的是熱血沸騰，一個人在房間裏對着電視狂罵，當時真想鑽進屏幕拿個板磚就上去拍，拍死一個是一個，他娘的太憋屈了。非常狗血的是在全場補時的最後時刻，阿爾艾因一個簡單的進攻造成絕殺，連大連隊打加時賽的機會都沒給，大連隊最終以總比分6:7止步於四強，阿爾艾因最後也成了03年亞冠的冠軍。那場比賽真的是太刺激太精彩也太戲劇性了，可惜現在網上好像已心找不到當年比賽的全場視頻，如果有的話建議熱愛中國足球的娃回顧下當年主客兩場的比賽，絕對讓你感受到中國足球不一樣的精彩。
辦理完所有手續已經是8月31號，打個電話給樂天打算問他什麼時候開補，這時候才知道樂天和歡子他們一大群娃已經在一中補習了大半個月了。03年那一年高三補習的娃奇多，每個班幾乎都有一半的娃選擇了復讀，當時一中為此還特意騰出了一幢兩層樓的紅樓給高三的補習生做教室，據說有十多個補習班，那陣仗，都快是我們03屆四中應屆生兩倍的人數了。當年沒有復讀的主要有兩類娃，一類是覺得自己考的還不錯的，比如再難的題都影響不了成績的學霸，和再難的題都影響不了成績的像我這樣的學渣，還有一類是管你難不難都對求學無望直接下海的娃，然後還有極個別另類的像華仔這種撿漏做夢都能笑醒的娃。
打個電話給阿達叫他出來溜達，這娃居然說要上京了，學校名字聽起來非常牛B，畢業之後阿達才告訴我，他娘的是所名辦學校，考試還賊他媽嚴，結果畢業的時候連畢業證都沒拿到。後來阿達還經常損我，說我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卧槽，我和阿達其實是正宗的半斤八兩，誰跟誰呀。
最後離得近又閑得蛋疼而且能聯繫上的娃，只有華仔了，因為我遊戲機賊菜，華仔又不喜歡踢球所以平時很少找他玩，這個時候也不管了，遊戲機就遊戲機吧，聊勝於無。和華仔碰了面，這娃居然不打遊戲機說改上網了。我說“上網我毛都不會。”華仔說“我先教你玩QQ，你申請個號，以後可以用這玩意聯繫，沒事你也可以拿它泡妞。”聽到QQ這兩個字母的時候我當時覺得特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原來是田晶在同學錄上留下的字母還有那串很長的數字，於是立馬就答應了。接着拿了小姨的小靈通申請了個QQ號，QQ密碼也是隨機生成的，11位數字，從申請到現在，那11位數的密碼就沒變過，後來QQ提升了密碼安全性非要是數字加字母組合，所以我又在數字前加了我的英文名“water”，就這樣我的QQ密碼到現在一直保留着16位，安全意識極強吧，嘿嘿。
上了機華仔又教我如何登陸如何改網名如何加好友等等，一頓操作完我完全沒看明白，他已經急着去他那台電腦泡妞去了。我憑着強行記憶最終還是學會了換頭像和改昵稱兩個大招，最後還把樂天說像門牌號碼的八位數字輸進了添加好友欄。
“華仔，加的好友頭像黑白的是幾個意思？”
華仔跑過來看了看，“那是人家不在線，等她上線加你之後你們就可以聊天了，來，我先給你分享幾個我的好友，都是美女，你先和她們聊聊天練練手！”
“練個毛啊，快告訴我她什麼時候上線？”
“你個二見！這我怎麼知道，據我這一個月來的上網經驗，一般人家晚上上線的機率都比較大，要不晚上你再來吧。”
到了晚上，華仔早早的就來到我家樓下，然後一路上教我如何快捷回復如何泡妞神速，把我聽的是一愣一愣的，還說等下有任何疑問都會手把手教我，說的我差點一把鼻涕一把淚。等上了機這娃完全就像變了一個人，怎麼呼怎麼扯都不搭理。我站後面瞄了瞄，好傢夥，屏幕上擺了七八個對話框。
沒辦法只能自力更生了，憑着上午的記性好不容易登上了QQ，已經看到一個扎紅頭巾的女娃子頭像不斷在閃，她加我了，而且在線！
我的手顫抖的敲着鍵盤，“你好”
不一樣的煙火：“你是？”
淼淼：“你猜”
不一樣的煙火：“猜不到呀！”
淼淼：“看我的網名再想想”
不一樣的煙火：“水？你是水仔？？”
當她五秒之後打出這句話的時候着實嚇了我一跳，我知道憑着她的聰慧遲早能猜得出來，可我沒想到居然能這麼快，快到完全未加思索一樣。那晚我和她聊了很久，聊過去聊現在聊理想，屏幕前的我完全沒有現實中和她面對面時的緊張與不安，我就像一個指揮家一樣在鍵盤上肆意的掌控着我心跳的旋律，只是在聊到畢業的時候這種旋律驟然的慢了下來。
淼淼：“聽說你去BJ讀書了”
不一樣的煙火：“沒有啊，你聽誰說的哪？”
淼淼：“哦忘了誰說的傳的人多了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名人嘛一傳十十傳百啊”
不一樣的煙火：“還名人呢，-這事都傳得沒邊沒影啦!”
淼淼：“那你考上哪了”
不一樣的煙火：“省城科大”
看到省城這個城市名的時候，我的突然變得非常沉重，因為老娘讓我二選一的學校，另外一所就在省城，之前沒有聽樂天的問她報哪所學校，就是覺得一個學渣賴着一個學霸比較羞恥，所以一直沒有勇氣去問。然而機緣巧合去了同一個城市就不一樣了，那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可是老天卻在機緣巧合之前開了一個二選一的玩笑，這讓我的心裏極度的難受，那一刻，我突然有個強烈的願望，就讓她去BJ吧，至少我不會那麼懊悔……
下了機我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歡子，這娃還一副弔兒郎當的聲調問我，“嘛呢水仔，我呀，現在學習忙，就不陪你玩了。”
我問他，“你說田晶被BJ的大學錄取了是怎麼回事？”
“哪個田晶？誰是田晶？”
“就…就…就你說的我馬子！”
“田晶？我還以為她叫呂晶。”
“卧！槽！@#$^&%!$#……*&%￥&@34%#!”（此處省略數千字）
向歡子發了最後一通火，也結束了我在這個城市十多年來的最後一次瘋狂，呆在家裏的最後幾天我的心情一直保持的很平靜，因為自己種下的苦果，含也淚也要把它啃完。
我不停的安慰自己，就算不能追逐愛情，至少還有綠茵相伴。
虔州，我來了！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