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胡樂說：“喂？”

電話那頭有嘎吱嘎吱的聲音傳來，但沒有人說話。

胡樂說：“胡，胡成？”

胡成說：“啊，是我，怎麼打電話回來啦？”

胡樂說：“休息，沒事幹，打電話回來問問。”

胡成說：“哦。你吃飯沒？”

胡樂說：“吃了。”

胡成說：“哦，吃什麼啊？”

胡樂說：“隨便吃點而已。”

胡成說：“我聽你媽說你暑假不回來啦？”

胡樂說：“是啊。”

胡成說：“哦，那你就努力點啊，年輕人就是肯努力就會有發展的。”

胡樂說：“嗯。”

胡成說：“行，那沒事我掛了啊？”

胡樂沒說話，電話嘟嘟嘟地斷開了。過了兩分鐘，胡樂又把電話撥回去。

胡成接通電話，說：“還有什麼事？”

胡樂說：“哦，那個，爸啊，和你說點事。”

胡成說：“什麼事？”

胡樂笑了笑，他想到電視裏這種情形胡成應該要帶點反差地開口問是不是把女朋友肚子搞大了。

胡樂說：“哦，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做生意的，他說有門路能帶我賺點錢。”

胡成說：“什麼朋友，要帶你賺錢？”

胡樂說：“是啊，他就問我要不要和他做。”

胡成說：“什麼朋友，能發財為什麼不和他家裏人一起做？”

胡樂說：“可能人家那邊也沒問題吧，我沒有問他這個。”

胡成說：“是做什麼的？”

胡樂說：“說是搞投資的，玩資本，能錢生錢。”

胡成說：“胡樂我提醒一下你啊，你清醒點，現在很多人就是打着朋友的名義騙人的，哪有這種好事，他不帶他的家裏人，偏偏找上你，不會有這好事。”

胡樂說：“他信得過，人家開服裝店，每個月賺的也不少，怎麼會有閑心騙我。”

胡成說：“哦，有正經做事的是吧？那樣還好，怕就怕在什麼事都不做的找到你說做什麼事就能發財，你七叔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被騙去做傳銷，我和你林叔去局裏撈他的時候還說我們斷他財路，你要清醒點，被騙不怕，怕就怕被洗腦。”

胡樂說：“不會。我這朋友他這個投資是正經生意，不是傳銷。人家有平台的，去查也能查到，反正就是把錢投出去，有人替你管理，有一個自己的賬戶，每個星期末結賬，有現錢到手。要是一直沒有錢回來我也怕，總之現在市場就這樣的，只要有錢，就能錢生錢，餓死的都是沒錢的。”

胡成說：“哦，這樣好啊，就怕沒有錢回來，拿錢跑路。”

胡樂說：“是啊。”

胡成說：“多交點朋友好，我以前不是一直讓你多交朋友嗎，現在知道了吧，有一個朋友多一條路，你爸我以前是條件不好，出不去，眼界太低——”

胡樂說：“爸，就，就差點本金投進去——”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

胡成說：“沒事，投資嘛肯定是要本的，你差多少？”

胡樂說：“打算是和我朋友一樣投兩萬，我這邊工資太低了，手裏沒這麼多錢。”

胡成說：“兩萬，啊，兩萬。”

感到胡成的語氣帶有猶豫，胡樂立即說：“你借一萬五給我也差不多了。”

胡成說：“一萬五啊，哪裏用得着說借，你是我兒子，父子間哪有借這樣的說法。”

胡樂說：“嗯，借。那邊投兩萬每周能有兩千入賬，等回本了我就先打回去給你。”

胡成說：“你那邊什麼時候要啊？一萬五。”

胡樂說：“要儘早了，那，這周吧，再晚了怕沒了。”

胡成說：“這周啊，這。”

胡樂說：“嗯。”

胡成說：“你問問你朋友看最晚能什麼時候，咳，家裏現在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把胡安放進那個市重點就拿出三萬塊給人家了，咳，還是說我現在先打給你五千塊，哎呀，我們也別太貪，五千塊少點是少點，穩賺穩賺，先穩才有賺。”

胡樂沒有說話。

胡成說：“喂？胡樂？要不我現在去找你林叔借點，他再小氣，這點小錢他是不拿也得拿出來的。”

胡樂說：“不用了。”

話語剛落，不遲疑地掛斷電話。胡樂捏緊了拳頭，喘氣，五感只剩下視覺，正佝僂着身子，盯自己褲襠。腦袋昏沉昏沉，蚊子飛到耳旁，嗡嗡叫喚，惹得胡樂打一激靈，揮動着拳頭，用力，加快，肘擊，上勾拳，好把煩人的蚊子驅開。悶熱的天氣讓他出了一身汗，滲透，渾身不自在，心惱，叫人煩亂，眼前朦朧，拳頭疼到發抖。憋氣，絕不能夠發出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