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一十九

回到老家,這是胡樂步入社會工作的第一年。這麼久沒回家,胡成和何歡都想着等胡樂回來要好好地慶祝一番,何歡的打算是等胡樂回到家,一開門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胡成為此偷偷去買了一瓶好酒,藏在床底下,準備父子倆喝上幾口。誰知胡樂連續坐了兩天綠皮火車,廣播裏不斷傳來晚點通知,到站的時候凌晨三點,夜晚坐黑車花了一個多小時,在客運站招了一輛嘉陵牌的摩的。由於是冬季,天還沒開始放光,已然到了五點。

打開家門的時候因為勞累腳軟,不小心被門口的鞋櫃絆倒,櫃裏的鞋散了一地。胡成紅着眼從房間裏走出來,手裏拿着一根不求人。聽到門口的異動,以為家裏進了賊,打開燈一看,是胡樂,倒在地上,臉上泛着油光。

胡成:“回來了?”

胡樂說:“嗯。”

胡成說:“先去睡吧。”

胡樂說:“嗯。”

本以為睡到中午,早上七點的時候被生物鐘叫醒。左右翻身,雖然身體疲憊,但再無睡意了。胡樂走到客廳,何歡和胡成正在吃早飯。

何歡說:“樂,怎麼就醒了,坐車坐累了吧。要回家你也不提前和我說,到家也不打電話讓你爸去車站接你。”

胡樂說:“睡不着,哈,車票難買,我都以為買不到回來的票。”

胡成說:“哪會買不到,鐵路局有錢他不賺嗎?”

何歡說:“現在是春運啊,你都不知道外面多了多少人。”

胡樂說:“有什麼早餐吃啊?”

何歡說:“只有白粥榨菜,你都不和我說你要回來,菜都沒有買。”

胡樂說:“哦,那我吃點吧。”

門鎖響了,進來一個頭髮不規則地翻起,滿面油光的胡安。駝着背,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脫鞋。

何歡說:“安,你哥回來了。”

胡安不說話,胡樂也不說話。等胡安進了房間胡樂才問:“他去哪了?”

何歡說:“昨晚打電話回來說在同學家住。”

胡樂說:“放假了?”

何歡說:“早放了,今天小年,哪裏還不放假。哦,今天我和你爸要去廠里做工,中午你就隨便煮點東西和你弟吃。”

胡樂說:“哦。”

何歡和胡成出門后胡樂到廚房看了幾眼,連青菜都沒剩一根,只有幾袋方便麵。又到房間偷看上鋪的胡安在做什麼,已經矇著被子呼呼大睡起來。聞到胡安外套上的煙味,知道昨晚一定是去網吧通宵了。胡樂打一個哈欠,竟覺得睡意上來,枕着雙手,閉眼,和胡安一起睡去。

在胡樂的計劃里,今年回家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搞得氣派,為什麼,因為自己當老師了。胡樂到商場裏買了一批年貨,有自家留着的,有應何歡要求買的魚,肉,胡成要求買的酒,煙,都是要送給親戚,品牌和質量都得過關。還給胡安買一件新衣服。一晚下來,向老李借的兩千塊花個精光,還把自己留着拿來封的壓歲錢給搭進去。但看着自己爹媽的笑臉,還有胡安願意和自己多說兩句話,倒也覺得值了。背地裏,胡樂在計算自己剩下的錢夠不夠買一張返程的火車票。在他的報告中,錢已經是順手的事,目的還是教書,覺悟高,生活溫飽過得去。為什麼,因為自己當老師了,所以在家裏不能滿目愁容,為的是給親戚們留一個體面的印象。

回到城郊的老家,屁股還沒上座,鄰居就入門拜訪。客套地寒暄之後,快速切入主題。

問胡樂和胡安的近況。何歡笑着,得意地告訴鄰居胡樂現在當老師了,工資一月四千八,住在學校教師宿舍,三餐全包,還有五險公積金。胡安下學期要中考,成績還算過得去,只要他肯加把勁,上重點不是問題。鄰居訕訕笑道,當老師好啊,當老師好,能娶上有錢媳婦——還是你們家命好,什麼事都有定數,不像我,累死累活只有一餐飯,兒子還不爭氣,老了以後沒指望。你知道嗎,就是春榮,他兒子說是出去做事,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昨天還有人去他們家門口潑紅漆。兩人調頭往門外看去,春榮,摸着左眉上的痣走進來,就要說,我兒子他不是去做事,騙我的,把家底三萬塊給他,全拿去賭,哎呀,他爹知道后要被氣死,在床上躺了三天。過完年我們兩公婆就要去外省打工,錢不還不行,是我們錯,天天有人來家裏鬧,兒子連人影都找不到,沒辦法。你知道柳翠嗎,就是隔壁村嫁過來的那個柳翠,我聽瞎雞說她已經結過兩次婚啦,前面那個出車禍死了,聽說現在這個又快不行,得癌症,醫院要收錢,看病錢都沒啦。三人調頭往門外看去,路過一群赤腳的小孩,不久,又有村裡人進來,拉開一張摺疊桌,瓜子,花生,大葉茶。幾個人圍坐起來閑聊,誰家的孩子考上大學,誰家的孩子出嫁,傍上金龜婿,誰家的孩子年頭年尾賺大錢,七言八語,總是自己的孩子不爭氣,自己的命太苦,笑罵,便開始比慘。最後得出結論,一年到頭,誰都要比誰過得好一點,日子就過得去。這一年胡家沒有落入下風,因為胡樂給他們長了臉。

春節按部就班的來到。大清早胡樂就被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吵醒,眯着眼睛到院子裏看,胡成拿着枯樹枝做的掃帚在掃地,天空沒有煙霧,爆竹聲又環繞在耳旁。看到胡樂,便說:“都多少點了,現在才起來。在學校也是這樣嗎?”

胡樂說:“這才幾點,八點沒到。”

胡成說:“八點,你睡到八點做吃不夠。”

胡樂說:“誰放的炮?”

胡成說:“別人家放的。”

胡樂說:“我們家不放?”

胡成說:“哪裏敢買,村委會昨天找人派代表去按手印,有保證書和承認書,不準放。本來我想讓你去的,誰知道沒找到你人。”

胡樂說:“昨天我上山摸魚,我在學校也有按手印,不過那個是承諾書。”

胡成說:“摸魚,成天就不知道做正事,家裏有地方讓你幫忙就見不到人影!”

又說:“今年不買了,買了不準放,浪費錢。”

胡樂說:“現在是誰家在放?”

胡成說:“林老闆,陳老闆,張老闆,要數都數得出來,就他們這幾家關係夠大夠硬,響幾聲,村委都當他們放屁。”胡樂說:“哪能這樣。他們沒按手印?”

胡成說:“哪不能,人家能放就是本事,你爹我沒本事,這大過年的屁都不敢放。”

胡樂說:“不能放,你都按了手印。”

胡成說:“怎麼不能放,他們也按過手印了,不照樣放,就是看誰有本事誰就放。”

胡樂說:“有本事也不應該放。”

胡成說:“你小孩子懂什麼,成天就沒個正形,昨天要是你在承諾書上按的手印,我今天就放。”

胡樂板著臉,不再說話。回到房間裏,胡安正睡得香,鼾聲如雷。胡樂在手機上逐一發送了祝福新年的短訊,大部分都是老同學,新同事能發的也都發了。完事後又想,怕新同事覺得自己殷勤,虛偽透了。直到今天,回家七天裏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事情,一直都是他們想看到的樣子。前兩天很久沒有聯繫的初中同學通過以前的班主任找到自己,說自己打算在春節這幾天把婚禮辦里,新娘就是以前的班長。胡樂聽到后高興得不得了,說了很久不見這樣的客套話,又打聽對方現在的工作,在政府辦公,老班長現在在家放產假,一定一定,到了最後還是推脫說自己今年過節不回老家,工作忙,接着又是諸如可惜可恨這類的客套話。掛斷電話后直搖頭,失落,覺得莫名其妙。

胡樂看了很久通訊錄上的電話,才決定撥通。

半分鐘后,電話通了。

胡樂說:“喂?秋老師嗎?”

秋圖說:“喂,你好,胡老師。”

胡樂說:“秋老師你好,新年好。”

秋圖說:“噢,胡老師新年好,有什麼事嗎?”

胡樂說:“哈哈,沒事,就是打電話問候一下你。”

秋圖說:“噢噢,你等一下,正好有事找你,不過我在幫我媽包餃子,你等一下。”

話語剛落,嘟——電話被秋圖掛斷了。胡樂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躺在床上苦想,終於睡去。到中午胡樂和胡安被胡成從床上拽起,說新的一年睡懶覺就意味着一整年都要睡懶覺,接着吩咐今天嘴裏不能說髒話,新年第一天,要定一整年。

吃過午飯,胡樂在客廳和幾個來串門的親戚寒暄,手裏的紅包一個接一個紛發出去,心疼,臉上笑開了花。唯獨胡安不給自己好臉色,拿了紅包,連句恭喜都沒有,氣得胡樂把準備好的另一個又揣進兜里。

下午兩點時電話來了,是秋圖,胡樂沒料到是她。

秋圖說:“胡老師,不好意思啊,早上包完餃子就把事情忘掉了。”

胡樂說:“沒事,我也剛忙完,什麼事?”

秋圖說:“哦,就是孩子們的期末成績出來了,我們五班的語文平均分是八十五。”

胡樂說:“八十五,挺好啊。”

秋圖說:“不好,十個班裏五班單科平均分就排在倒數第三,一班和七班排在五班後面。”

胡樂說:“哦,這樣。”

秋圖說:“大哥你給點反應好不好,這三個班都是你帶的吧?”

胡樂說:“哦哦,秋老師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是哪一塊內容被拉開了?”

秋圖說:“作文,前天學校那邊打電話給我說他們是作文全軍覆沒了,本來以為是改卷的機器出問題的,學生家長知道后也很不開心,認為我們學校教學質量有問題,也有說要投訴的。”

胡樂說:“哦,作文。作文的話就還好吧?”

秋圖說:“不好!慧婷每個學期都能拿學校年級組的美文獎,這個學期斷了,這幾天我都快被學生家長煩死,不懂怎麼和他們說。”

胡樂說:“對不起啊,秋老師。但我覺得只要不是基礎知識出問題的話,作文影響不大的,作文太主觀了。”

秋圖說:“家長哪會聽你解釋,都說是你沒教好,要投訴你,還罵我這個班主任不負責,誰都不容易,到最後吃虧的也是學生,我聽我們班好多學生說他們開始去補習作文了。你知道嗎,小升初考試也很重要,要是他們考試的時候作文沒寫好又怎麼辦?”

胡樂說:“秋老師對不起啊,可能是我的教學方式有問題,呃,我也不懂該怎麼說,不然我找主任談談吧?”

秋圖說:“也只能這樣了。胡老師,大家都是出來工作的,我們這幾個班的班主任這幾天裏外不是人,覺得我們還是需要好好溝通一下。”

胡樂說:“嗯,知道了,對不起秋老師。”

掛斷電話,胡樂到村裏的小賣鋪買了一包煙,左右張望一下,撕開包裝,打開盒子,用食指在煙盒上敲擊幾下,嘴巴銜着煙嘴,輕鬆地拿出另一支遞過去,火焰,嘴裏噴吐着白氣。自己帶的幾個班全軍覆沒這個情況自己怎麼也沒能料想。科組老師們在考試前的一周已經互相關照過,如果誰被安排去改卷了,主觀題就改松一些,反正是小學,大家做個樣子給家長一個交代,這年就過得安穩。真不知道這三個班的學生是怎麼答題的,竟然能惹得不同老師發同樣的火,想來還挺搞笑,不自覺的,胡樂嘴角上揚。

轉頭,胡樂看到何歡從小賣鋪旁的房子裏出來,本來有說有笑的臉,看到胡樂后也頓了頓。胡樂把煙反轉,握在手心裏,看着何歡向自己走近,牙一咬,把拳頭攥緊,自己的耳邊響起滋啦一聲。

何歡說:“樂,來得正好,快來問人,這是你表嫂,你還記得你表哥嗎,小時候你經常到表哥家裏玩。”

胡樂說:“表嫂。”

表嫂笑了笑。

何歡說:“你站在這裏做什麼——怎麼那麼臭煙味?”

胡樂說:“買水。”

何歡說:“你是不是在這裏抽煙?”

胡樂說:“沒有,我過來這裏買瓶飲料而已。”

何歡湊近聞了聞,再拉起胡樂外套聞了聞,說:“怎麼身上全是煙味,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

胡樂說:“老闆抽的,是不是老闆,剛才和老闆在這裏聊天。”

何歡把手伸進胡樂的口袋裏,換一個,再換一個,胡樂扭捏着掙扎幾次,那包煙仍是被搜出來。何歡說:“胡樂,好啊你,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

胡樂說:“不是我的,之前同事放我這裏忘記拿了。”

何歡不再和胡樂說話,問小賣鋪老闆,說:“他從你這買的煙?”

老闆支吾,又偷看一眼胡樂,怎麼看都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樣,而且自己也是從小看着胡樂長大,怎麼算,胡樂也到了能買煙的年紀。再說,抽煙怎麼了,自己城裏的孫子,小胡樂幾年,今年回來都懂給他老人家發支好煙孝敬。

何歡說:“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胡樂和何歡一起回到家,何歡一聲不吭地去煮飯,胡樂見狀心慌,想來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吃晚飯時胡樂的叔叔讓胡樂陪他喝酒,胡樂接過酒杯,斟滿,偷看一眼何歡,沒有動靜,暗地鬆了一口氣。吃過飯,胡樂被酒勁按在椅子上起不來,想用筷子夾花生米,手軟,筷子掉落在地。

胡成說:“快樂快樂!”

胡樂心裏白了一眼。在老家,筷子掉在地上要說快樂,因為和“快落”諧音,這樣能消掉“快落”這樣不好的兆頭。

胡成說:“大過年拿個筷子都拿不穩,像什麼話!”

見胡樂不說話,胡成更來氣了。

胡成說:“中午家裏來人也不懂得跟人問好,嘴巴掉哪裏了?在學校教學生是不是不用說話!”

胡樂叔叔在胡樂耳邊說:“你爸喝醉了,來,碰一杯。”

碰杯,滿口辛辣。壓住呼吸,隨酒杯再咣當兩下,眼球發熱得厲害。

胡成說:“成天就知道往外跑,也不懂得幫家裏做點事!”

胡樂說:“做什麼?”

胡成說:“有什麼你就做什麼!”

胡樂說:“對聯不是我貼的?”

胡成想說什麼,但話到喉嚨,發現毫無可說的。掙扎了會兒,說:“對聯,上下聯都分不清楚,虧你說自己是個大學生。”

胡樂說:“我大學學貼對聯的?”

胡成說:“你貼好對聯又很有本事?”

胡樂說:“那你怎麼不貼?”

胡成說:“這是我該乾的事嗎!你們這些小孩現在不使喚,等過多幾年誰還能叫得動。”

胡樂說:“那你怎麼不讓胡安去?”

胡成說:“你是老大,你該給他們做榜樣,你要是做好了,他們也跟着好。你一得空就不着家,成何體統!”

胡樂不說話了。胡成繼續說:“你下午出去幹嘛了。”

何歡開口了,說:“胡樂你下午去哪裏了你自己說!”

聽到這,胡樂恍然大悟,本以為何歡是要秋後算賬,沒想到其實早已結賬,大家都等自己站出來買單呢。藉著酒勁,胡樂也放開幾分。

胡樂說:“關你什麼事?”

胡成說:“我是你老子,敢說不關我事!”

胡樂說:“我想去哪去哪。”

胡成說:“你媽說你去抽煙了?”

胡樂哼笑,說:“是啊。”

飯廳的氣氛安靜下來。

何歡說:“你看看你看看,這才多少歲就抽煙了,他現在敢抽煙,就是敢學壞,要是一學壞以後肯定會吸毒,到時候怎麼辦?”

胡樂心想,多少歲?外面的小孩都管我叫叔叔了。

叔叔說:“不能這樣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抽煙不代表就是學壞了。胡樂都是成年人了,你要管他這個也難管,不過啊胡樂,這煙能不抽最好就不抽,害健康,我有個朋友今年剛被查出——”

何歡說:“他胡樂敢碰這條線,還有什麼是他不敢的!”

胡成說:“你別要這麼激動。”

嬸嬸說:“燒煙和燒錢沒有區別的,一天一包煙,一個月下來煙錢就吃緊,現在的女孩講究文明,不像以前誰抽煙就往那貼,真不該抽。”

何歡說:“就是,你抽煙,我看哪個姑娘會跟你。你表哥就比你大了幾個月,人家就是找到你表嫂。你表嫂家裏是做藥材的,有錢,你表哥也跟着沾光,現在人家城裏車子房子孩子,什麼都有了,你表哥行,你為什麼不行?你也不懂得想,一和你說到這事你就不說話,也不懂我們做父母的着急,做父母的做什麼不都是為你好?”

嬸嬸說:“對啊,等你找到一個有錢的老婆,我們一家子都跟着沾光,你也是時候找個對象帶回家讓我們見見面了。”

叔叔說:“胡樂,在那邊是不是談有啦,沒和我們說?”

胡樂說:“沒有。”

叔叔說:“沒有我們也不着急,再玩個把兩年,說不定到時都不用我們說,自己就領進家門了。”

飯廳陷入沉默。咔,胡樂的爺爺趁停筷談話間點了一支煙,對於胡樂抽煙倒沒有什麼看法。

胡成說:“胡樂,你把煙戒了,明年再帶個對象回來,我們要都看得滿意,你的事就是有着落,我們也管不了你了。”

何歡說:“你要是能帶一個對象回來,你抽煙我們也不管你,你現在能懂什麼,又學抽煙,以後你怎麼辦?還不是為你好,你擺這副臭臉做什麼!昨天你三姨上門和我談了,隔壁林村有家你也叫得上一聲叔,他女兒十六歲,今天初中剛畢業,不讀書了,就想找戶人家安排好。人家家裏是開路虎的,做電線廠,規模也大,我們這裏誰家不是用他們廠的電線,你要樂意認識,我明天就找你三姨領你去拜年。”

胡樂說:“神經。”

何歡說:“胡樂!我們做什麼事還不都是為了你好,你以為我圖什麼!”

聽到話題的敏感,胡安和兩個堂妹嘴裏的飯還沒嚼碎,草草灌了兩口雞湯,覺得不再滋味,甩下筷子就出了飯廳。

胡成說:“你要抽煙也不奇怪,你媽不和你說,我年輕也抽煙,我們結婚後就戒了。我和你又不同,我就是知道我為什麼要抽。如果,如果是和領導應酬,領導喜歡抽煙,那肯定要學會怎麼抽,但如果領導不抽煙,或者是私底下,自己就沒必要抽煙。為什麼不抽,沒有用,抽煙又不能當飯吃,反而還要吃不起飯。”

嬸嬸說:“是,燒煙和燒錢沒區別的,一天一包煙,算下來開銷就大。”

何歡對胡成說:“就你還懂,你以為我不知道,結婚時你就經常躲在廁所裏面抽煙,又是摔桶又是跺腳,你以為我沒聽到!”

胡成說:“老何你這人,我們是在說我的問題嗎,你都不看這是什麼時候。”

何歡說:“什麼時候,胡樂要抽煙,八成就是遺傳你的。”

胡成說:“嘿你這人,你懂什麼是遺傳沒有你就要和我說遺傳,你來說說,什麼是遺傳!”

何歡說:“什麼是遺傳,遺傳就是你這個老子做什麼,你兒子就會做什麼!”

胡成說:“那為什麼不是你這個當娘的做什麼,你兒子就做什麼!”

何歡說:“他遺傳你,不遺傳我!”

胡成說:“哪有你這麼強詞奪理的,他是你兒子,為什麼不能遺傳你!”

何歡說:“他姓胡,不跟我姓何,他是你胡家的種!”

胡成說:“你都不懂遺傳,你不懂生物,你連什麼叫DNA都不懂,我不和你說。”

又說:“你說說,什麼叫DNA,說不出來吧,我說你也不懂。”

何歡說:“你懂,你什麼都懂,就你懂得最多,怎麼不懂得賺多點錢,你笑,有什麼資格笑,有錢才能開心,你有嗎?”

胡成不說話了,低頭喝了兩口湯。

何歡說:“你啊,就是老了,吃飯也只吃兩口就飽,哪裏敢說能賺多少錢。”

飯廳的氣氛很微妙,胡樂強壯鎮定走出飯廳,放輕腳步,確認沒人看到后跑到樓頂上,身子輕飄,炫目,掏出口袋裏的半根香煙還有打火機,咔,吐煙,覺得胸口發悶,咳嗽,聽着樓下飯廳里稀疏傳來地話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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