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紗網落在胡樂臉上,溫暖,但刺眼得令他的眼皮狂跳。

胡樂說:“天氣不錯。”

他對自己說。房裏沒有人,上課的去上課,上班的去上班,只剩他一個。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叫。簡單地洗漱過後又爬上床繼續睡去。眯眯眼,暫時還沒有工作。今天早起——九點鐘,對現在的胡樂而言太早。要是沒有那泡尿,他自問能在夢裏和被窩裏再糾纏一番。

在床上折騰了一陣,姿勢換了不下五個,回籠覺最終以失敗告終。胡樂起身在房裏晃蕩了兩圈,基本上每天起床后不論幾點都要乾的事情。有回胡樂凌晨三點醒來,例行其事,室友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談起,說是怕胡樂在夢遊沒敢叫他,又怕他夢遊到床邊給他們頭上撒尿,當時還合計着是要留住胡樂的友誼還是胡樂的鳥。胡樂睡醒時他們再一說,真被嚇一跳。

胡樂說:“我對自己的姿色還是有信心的,但你們也太着急了,居然在我睡夢的時候還想着我的鳥?”

隨着一陣嘎吱嘎吱地響聲,砰一下,大門關了。回來的是老李,比胡樂大兩歲,已經在外面摸爬打滾好多年,前不久剛掙到酒店的大堂經理這個體面的工作。

老李進門后鞋也沒脫,接了一杯水,看到胡樂從房裏走出來。

老李說:“喲,阿樂,今天這麼早。”

胡樂說:“還早,天都光成這樣。”

老李說:“湊活,比之前早。怎麼,要去上班了?”

胡樂說:“我都被開了。”

老李說:“哦,對,最近事太忙我給忘記了。”

胡樂說:“你們那還招工嗎?介紹介紹。”

老李說:“招,保安干不幹?”

胡樂說:“換一個。”

老李說:“保潔也差人。”

胡樂說:“換一個。”

老李說:“我同事家缺個保姆。”

胡樂說:“換一個,不帶保的。”

老李咕咕地把水喝完,說:“保佑我當老闆吧。”

胡樂說:“成。”

老李說:“或者保佑我發財。”

胡樂說:“也成。”

老李說:“那就保佑我榮華富貴。”

胡樂說:“那不成。”

老李說:“為什麼?”

胡樂說:“榮華富貴就找不到人啦,都這樣。”

兩人嬉笑幾聲,坐在客廳木製的沙發上。胡樂由於久睡的緣故腰疼得不行,屁股也被咯疼,便把雙腳交叉架在茶几上,半躺,又讓老李給他遞個蘋果,咬一口,覺得果皮沾了老李手上的煙味,砸吧砸吧,還是咽下去。

老李說:“你之前是幹什麼來着。”

胡樂說:“財務。”

老李說:“哦,財務,賺錢啊。你說過?我不太記得了。不過看你也不是做財務的料,不像。難不怪我記不住。”

胡樂用手掌刮擦着下巴上的鬍渣,拿起鏡子看去,說:“哪不像了,我覺得挺好的。”

他轉轉脖子,又把頭髮抓成雞窩狀,除了臉黑點,五官確實湊活。

老李說:“你那眼神,表情,蔫壞,不像好人。把你開了可能是怕你手臟。”

胡樂說:“放屁,我在學校時被評過學生標兵。”

老李說:“屁用,人家誰不盼別人不壞,不過你長副壞相不做壞事,你就是大好人,要是像那些好人犯了小錯誤,還成了大壞蛋。”

胡樂說:“我還參選過。”

老李說:“那好啊,

選對了以後工作升遷快。”

胡樂說:“沒選上,聯繫不上群眾——沒選上哪是欺負同學,就搞不上關係,也沒有犯紀律,我是良民!就和班裏同學不熟,四年下來沒認識幾個,評優評獎投票還比不過交際花。自己沒用,也是,風雲場上,不會點唬人的,哄人的,怎麼玩得過來。玩不來玩不來,也不是很想,不然要給別人暖腳。”

老李說:“哪都一樣,現在哪都是哄人的,唬人的。”

胡樂說:“不會,沒看我人在這嘛,沒那本事。哦,那工作和我專業對口,畢業招聘會去的。大學那會兒專業學的是金融,學到後面學偏了,搞到會計那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多有能耐,敢學帶數學的專業。唉,我哪知道,報名都稀里糊塗,本來高考前想考廚師,覺得廚師好,上課吃飯,下課睡覺......啊,對了,中午吃什麼?”

老李說:“西紅柿雞蛋豬肉一鍋燉,沒你的。”

胡樂瞪大眼睛,說:“為什麼?”

老李說:“誰知道你今天早起,就買了我和條子的量,回去繼續睡覺吧。”

胡樂說:“我連早餐都沒吃。”

老李說:“夢裏什麼都有。”

條子十二點半從學校回來,進門先是嗅嗅,知道要開飯。他走進房間,看到胡樂正坐在床上發獃。

條子說:“你這算醒了還是沒醒?”

胡樂說:“半睡半醒。”

條子說:“那就是在睡,得,午安!”

條子說完便要奪門而出,胡樂心跳加速,身體一輕,竟把條子反手按在牆上。

條子咬牙說:“你幹嘛!”

胡樂把手鬆開。胡樂說:“嚇我,怕你在外面鎖門。”

條子說:“你神經病!”

三人坐在客廳茶几旁就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碟子還有一鍋浮着少得可憐油水的湯下飯。這鍋亂燉的味道不差,豬肉被燉得軟爛,放到嘴裏絲絲的化開,雞蛋帶着自有的香氣配上粘稠的番茄炒出的茄汁,酸甜可口,三人恨不得把飄出來的熱氣都給夾去。

胡樂吸吸鼻腔里的鼻涕,吧唧着嘴,轉眼亂燉碟就要見底。

胡樂說:“今天的菜好吃,又進步了。”

條子說:“還真是,吃了還想吃,總覺得沒吃飽。”

胡樂說:“你也這麼覺得,我還以為是我這兩天光睡覺,餓得前胸貼後背。”

條子說:“這就沒了,老李,給我們留點汁。”

老李不回答他,邊倒邊說:“飯是我做的,菜是我買的我炒的,我當然要多吃。就你們剛才吃飯聊天的功夫,我又在碟里找到兩塊豬肉,吃不飽正常。哈,我夠好了吧,我只拿一半的汁,剩下的你們分。”

胡樂搶過盤子,學着老李的架勢,甚至有些得意,邊倒邊說:“條子你看,我們這桌上你最小,老李最老,小的要孝敬老的,我呢,不老不小,我就不用孝敬誰,就孝敬孝敬我自己。我也只要這裏面一半,夠好了吧,你不要覺得我占你便宜,哪有的事,大不了改天請你出去吃頓好的。”

條子接過盤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越想越不對。

條子說:“老胡,下午你睡覺嗎?”

胡樂說:“今天該是睡夠了。”

條子說:“幫我打個人。”

胡樂抬頭看他,湊近,說:“你瘋啦?”

條子說:“你是不幹還是不敢?”

胡樂說:“一個意思。”

條子說:“別,出面唬唬他完事了,不用動手。”

胡樂說:“你們警察學院幾千上萬個阿Sir,唬不得打不得。”

條子說:“那你剛才還鎖我。”

胡樂說:“你在這,是條子。”

條子說:“他們在學校,是學生。”

老李沒空參他們這腳,距離一點四十的換班時間還剩半個小時,匆忙打點了一下隨身的手機和鑰匙便要去趕地鐵。

老李說:“記得把碗洗了。”

胡樂和條子同聲應下,目送老李出門。

胡樂說:“記得把碗洗了。”

條子說:“行,我把碗洗了再一起去學校。”

胡樂說:“哎,還是我來洗,好久不和你們吃飯,也該輪到我。你下午上課嗎?”

條子說:“別呀,你在這不上班不上課,閑着也是閑着。”

胡樂說:“閑着不挺好嗎?”

條子說:“求你了老胡,要不是我上一年十八了,不然我也不找你。”

胡樂說:“你倒是夠精。等老趙回來給他說,讓他幫你。”

條子說:“不行,老趙太較真,我就想讓你和我去演一演,唬唬人,老趙去了,保不齊真打起來,我們學校宿舍別的不多,全是手銬。”

胡樂說:“再見。”

又說:“你打架在學校記過就完事,我被抓起來要吃牢飯的,行行好。”

條子說:“沒事,演完戲就跑,沒人抓得住你。要我去不好跑哇,我聽說期末評優還有獎學金,到時候評上了分你點,你算是賺個外快!”

又說:“就以你這身材這英俊威武的神貌,你往那傢伙宿舍門口一站,啥也不用說,瞪他一眼,就走,我以後就能牛逼了,老胡,幫我這次。”

胡樂刮擦着下巴上的鬍渣,說:“我瞪他一眼,我就走。”

條子說:“你瞪他一眼,你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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