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求真問道

第五節 求真問道

且說葦江得了這青年指引,一心便前往這越州無量山。

待他往城裏走,越看越是心境。這通天河一路席捲而下,河道周邊十里幾成澤國。葦江前幾日所棲身的破廟自是蕩然無存,粥棚也卷得乾乾淨淨,原來靠着這河道的幾個大小村落,一眼望去,只看到渾濁的黃水夾雜枯枝、雜草往低洼處宣洩而去。

唐小閑大哭道:“我們村裡人,好多都住破廟,有些在橋洞,只怕都死光了!”葦江心中也是黯然,他們一個村出來逃荒的上百號人,多在河道邊棲身,現在只怕就他們兩個活了下來。

好歹安州城地勢較高,這場災禍並未波及。

葦江長舒了一口氣,回去找客棧老闆一問前往越州的路途,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相距數千里之遙,若是兩個小孩兒這般走路過去,且不說路途艱險,只怕明年未必能到。但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人,給了一錠小碎銀給客棧老闆,讓他幫忙打聽。

僅到下午,客棧老闆就屁顛屁顛回來,告訴他大喜,正好城裏有個客商去越州購置一些貨物,本來準備過兩個月再過去,但是昨天被凌汛一嚇,準備明日一早就走。葦江答應再給老闆一些好處,自己和唐小閑扮作客棧老闆的侄兒,讓別人也有所忌憚。老闆憑空又得了一注銀子,自然滿口答應,竟然“好侄兒、好侄兒”的先叫了起來。

葦江算清楚路途使費,讓老闆打點好了,翌日一個絕早,便隨着這客商前往越州。

不表這一路上日夜兼程,風餐露宿。一行人先走旱道,然後又換了水路,有了車馬驛站再換了車馬。葦江生性豪爽,一路上給客商買酒買肉,客商本來擔心這兩個孩子熬不得夜,受不得苦,結果除開唐小閑有時候嘟囔着嘴說要回去找媽,兩個孩子會做人,都無甚說得。

不一日,葦江到了越州,他辭別客商,把身上包裹緊了一緊,按照俊秀青年所說的方位,施施然便往無量山而去。

這無量山位於大理國以東,西至瀾滄江,東至川河,又稱蒙樂山,以“高聳入雲不可躋,面大不可丈量之意”而得名。葦江和唐小閑一直生活在北方,那曾見到這般巍峨雄壯,高聳入雲的大山?一路上只覺得稀奇,便是每到一處毫不起眼的小山包,均要駐足良久。

此時已到初春,沿着無量山朝陽峰上行。初行只見漫山遍野均是白色杜鵑。或露臉于山道兩側,或藏身於巨石的縫隙中,或低頭於斑駁的樹影下,花如其名,淡著縞素,丹唇皓齒,朵朵小花露出羞澀的小臉,香氣撲鼻。再往前行,山勢更加險峻,只見奇峰紛紛競秀,松濤陣陣和鳴,懸崖絕壁上虯松挺拔,更有嶙岩怪石千奇百態,有的如虎卧叢林,怒目眈眈;有的似鱷魚抬頭,逼視遠方;有的似得道真仙,飄飄欲去,看得兩個孩子目不暇接。

葦江對唐小閑道:“俺說唐小閑,這趟遠門出的值!就是修不成真,也不算白來。”

唐小閑再也不提“想媽,想回家”了,喜道:“俺這麼大,最遠就是從石疙瘩村到寧州,到了寧州又逃荒到安州!現在又來了越州!可算長見識了。”

“那你還回去嗎?”

“石疙瘩村那地方,除開黃土就是石疙瘩,成天灰濛濛的,半年才能洗一次澡!打死俺都不回去了。”唐小閑點頭道。

兩人正往前行片刻,只聽得隱約一陣瀑布轟鳴聲,聽起來似乎便在附近,又走了半日的功夫,直把二人累的氣喘吁吁,方才看見一條巨大的飛瀑如從天而降的巨龍,從百丈高的懸崖飛瀉而下,噴珠吐玉,氣勢磅礴。

歷經歲月,飛瀑下的巨石被沖刷出一個半畝大小的深潭,深潭之上,瀑布形成的飛沫隔空映照在陽光下,形成一條五色斑斕的彩虹,便是葦江這沒有半分雅骨的痞賴小兒,都叫了一聲:“真他X的好看!”

唐小閑被蒙濛霧氣迷瞪了雙眼,看見那巨石上黑乎乎的一團,便叫道:“江哥,石頭上好像有隻熊呢!”

葦江使勁拍了他腦袋一下,喝道:“明明是條狗!”

此時,那石頭上黑影慢慢扭轉身,卻是一個身披蓑衣的老道。

老道佝僂着身子,若不是他手持一柄短短的魚竿,還真像一隻熊瞎子。這老道也不理會他們,仍是一動不動地釣魚,口中還吟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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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修真,嘆嘆嘆,

斬切塵緣入深山,

行蹤易渺,情緣難斷,

磨出慧鋒開、影照壁、蒲團爛,

偏只為仙家贊?

動光明,求圓滿;

開元竅,星斗轉;

清泉瑩瑩,怎忍日日看?

前只是這些兒,心認破,山頭玩。

【備註】以上出自元代王哲(也就是王重陽)的《踏莎行·道修真》,本人參考本網文的主旨進行了一些修改,主要是原來的詞句太短了,湊不得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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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輕輕吟來,隆隆瀑布聲竟掩蓋不住老道的吟唱聲。

葦江算是個有眼力價的,知道這不是個凡人。於是悄悄蹲在附近,一動不動地看這老兒釣魚。結果釣了大半個時辰,魚線都不見動一下。葦江看得焦躁,忽見沉了一半的浮子往下一躥,葦江脫口一句“魚來了”。那魚兒甚是精乖,聽見動靜,吐出餌料,尾巴一擺便逃了。

老道等了半日,卻被葦江驚擾,把魚竿往地上一丟,用腳一陣亂踩,怒道:“你這小兒,驚擾老道釣魚,快快賠來。”

葦江撇嘴道:“俺從不釣魚,要吃魚,俺就直接下水去捉。”

老兒眼睛一亮,道:“你這小兒,還會捉魚?”

葦江洋洋得意,順口吹牛道:“你這老頭兒好不識貨!俺三歲就上山打獵,上山挖得獾子,下河捉得王八,就連天上的斑鳩,俺背個彈弓,就能打得一籮筐!幫你捉幾條臭魚,有什麼難的?”

於是脫了衣服,撲通一聲跳將下去,模模糊糊見到幾尾塘鯉魚在潭底遊動。他本有些害怕,但前面話說得滿了,只好憋住氣,好在魚兒慌不擇路,其中一條半斤重的塘鯉魚正待鑽入石頭裂隙中,被葦江來了個瓮中捉鱉,他一把捂住魚兒,摳住魚嘴,把魚丟將出來。

這魚兒上岸了,葦江卻是精疲力盡,加上水潭邊上都是濕漉漉的青苔,他爬了幾次都滑落下去。老道輕輕用魚竿一搭,葦江便覺得身上一輕,騰雲駕霧般便從水潭邊翻身而起。

老兒細細地端詳了葦江片刻,忽然哈哈一笑,一蓬白鬍須亂翹,言道:“老道釣它半天,卻被你一下就捉了起來。”又問道:“你這娃兒不錯,你這是去哪裏呀?”

葦江前面並不懂這老兒咿咿呀呀唱些什麼,但心知這老兒定不是常人。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俺聽說這裏有個門派叫歸一門,歸一門招徒弟,俺和兄弟想過去修真去咧。”

老兒笑道:“這一路上,老道可見了不少想修真的孩子,你就知道別人會要你?”

葦江洋洋得意道:“這歸一門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老子幾千裡外跑來,是那麼好打發的?”

老大拇指一豎,道:“好小子,有骨氣。”便指着遠處一道細若遊絲的羊腸小道,道:“你順着這山路上去,再走幾個時辰,便能看到歸一門的山門了。”

葦江抬頭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爬了半日,其實才走到另一座山峰的腳面。不遠處一座孤峰,壁立千仞無所依傍,悠悠然似從九霄雲外垂吊而下,又似一陣狂風便能把山峰吹走。從山腳下,一條細細的石徑緊貼山壁,十步三轉,蜿蜒而上如一線通天,最後慢慢隱入濃得化不開的皚皚白雲中。

葦江一抱拳,言道:“謝謝老仙長指點。”拉着唐小閑便往這山峰走去。

老道哈哈大笑:“山是仙山,路是仙路,只怕你們二人登不上去哩。”

說罷,這老兒在路邊扯下一根葦草,把鯉魚穿在葦草上,腳下似乎生出一陣風來,飄飄蕩蕩騰空而起,只片刻工夫,就沒入那藹藹白雲中。

葦江目瞪口呆之餘,哪裏跟得上這老兒?也虧得葦江一股狠勁,兩人歇歇停停,只爬到半夜,堪堪只到半山腰,倒不是葦江和唐小閑懶惰,而是這小徑時有時無,凈是碎石浮土,稍不注意,一腳踏空便順着山崖滑溜下去。有的地方又生出一些澗澗細流,青苔濕潤,更是兇險。二人手腳並用,又扯了一根藤條把兩人腰間牢牢拴住,往往一個時辰只行得一小段距離。

天色漸暗,二人實在無法行走,兩個孩子便停了下來,坐在一個半天吊的平台上。

此時正當月末,殘月如鉤,靜靜地懸挂於夜空中。夜空中繁星點點,似乎近在咫尺,伸手便可抓到,葦江看了片刻,只見一顆流星拖拽着藍色的尾巴,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不知最後落在這無量山的何處。

葦江靠着懸崖邊坐着,一條褲子被荊棘扯得稀爛,兩條小腿上都是道道血痕,涼風從他腿上刮過,他感到一絲清涼的痛意。他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對唐小閑道:“咱們辛苦這麼多日,明天就可以拜師修仙了!”

唐小閑也是興奮莫名,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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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葦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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