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清晨施粥、半夜人市（7）
這回點香火蠟燭總算沒出什麼么蛾子，加快了速度，趕緊將該佈置的都安放到該有的位置，長明燈放朝頭的一方，倒頭齋用的罈子放到了棺材尾，貢品也放上，又在準備好的瓦盆你燒了倒頭紙，見確實沒什麼意外，這才起身。
曲無塵看看外面漆黑的夜，也差不多該是半夜兩三點了，便要告辭。
偏偏在這時，門外有人跑了進來，還沒靠近就開始喊，聲音急切，“大哥，縣裏來人了，老爺子讓人傳話，讓咱們明天一早施粥放糧…”
“急什麼…”王大麻子頓時就呵斥了一句，“不就是施粥嘛，又不是奔喪，你急個什麼勁兒？”外面天井院子中幫忙的還有七八個人呢，如此大聲嚷嚷，搞得人盡皆知…他面色不覺陰沉下來。
曲無塵腳步都不由得頓了頓，心下起疑，“施粥？有這樣的好事？怕是藏着什麼陰私…”他便又邁動腳步，佯裝着在堂屋中四處打量了起來。
等那報信的小弟和王大麻子進了東廂房，他才聚精會神，側耳仔細傾聽起來。
還在他此刻耳力已經很明顯有了提升，將談話聲聽了個明明白白——
“堂叔怎麼會傳來這樣的話？這可鬧着飢荒呢，施粥，咱們圖什麼？就柏林庄這幾百畝破地，哪來的糧給他施粥…”明顯是王大麻子的聲音。
“聽說是要配合縣令朱老爺，現在這天下不是像以前了，頭頂沒了皇帝，朱老爺想在張督軍那兒賣好，讓老爺子配合呢，不過朱老爺說了，准許咱們收柏林庄的田產。”
“呵呵…有是這個姓朱的狗東西，他頭上的天都塌了，還在這吆五喝六，簡直不知所謂…真能讓這狗官再投到督軍的帳下？”王大麻子語氣有些不確定。
“老爺子也有這個擔心，不過最主要的還是想讓大哥你賺個好名聲，他說趁着這機會，賺個好名聲，找機會在咱們村招些能聽用賣命的，現在世道亂了，人多了才好護住身家性命。”
“在理，還是堂叔看的遠，那就這樣，我明天一早就讓人搭棚子，正好藉著我娘的名義，老子這也算替老娘積德行善了…你去吧，吃點東西，快些趕回去，堂叔那邊缺人手。”
……
曲無塵聽的若有所思，這就是亂世吧，不過能免費吃上一碗粥，也算是個安慰了，想着那些快要餓死的村民，他心裏哀嘆。
不過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呢，有今天沒明天的，什麼都做不了。
聽到想聽的，曲無塵便悄悄離開了。
去往村口的路上，還能看見癱軟在路邊樹下的人影。那是已經餓得沒力氣動彈了。連起身回屋都難。
不過他不至於上前幫扶，明天或許會好一些吧。他心裏倒是期待王大麻子明天施粥能幫到這些人了。
快要到村口的時候，卻見身後有人匆匆往這邊趕，黑燈瞎火的，差點沒撞到他身上。
曲無塵看來人是住村西尾的一個懶漢潑皮，叫劉二，也沒出聲，往路邊一閃，準備避開。
卻聽那人嘴裏嘀咕，“媽的，希望今天能挑到個好的，十斤糧，老子也算是豁出去了。”
曲無塵聽得心下起疑，“挑個好的？”暗暗跟在這人身後。
走了得有五六里地，到了附近三四個莊子交匯的地方，叫焦家山，是周圍村子趕山的所在。然後便看到不遠處已經有人燒起了篝火。看上去有不少人。
見潑皮劉二加快腳步趕了過去。曲無塵立刻便也跟了上去。
劉二這才驚覺身後跟了人，
頓時嚇了一跳，“你…媽的，嚇老子一跳，怎麼走路不出聲…原來是曲家睡義莊的小子啊，怎麼，也想女人了。”
曲無塵也不搭理他，朝着火堆一群人走了過去。
等走近了，他這才發現，居然都是些熟面孔，都是周圍村莊的鄉鄰百姓。
見曲無塵靠近，立刻就有人走出來，開口便問，“帶糧了嗎？”然後仔細打量曲無塵，見他兩手空空，便不再搭理他。
潑皮劉二卻立刻就從褲腰帶上解下了一袋東西，只見他拎在跟前，喊道，“五斤白生生的大米，精糧，當十斤粗糧使。”
立刻便有好幾人朝劉二招手，“過來聊聊，過來聊聊。”
有些人似乎是因為聽到只有五斤糧，而且要當十斤粗糧用，都很是猶豫，“五斤當十斤，太多了，太多了…”
曲無塵算是被勾起了好奇，“這是在做什麼，交換什麼東西嗎？”
見根本沒人搭理他，曲無塵便只好朝潑皮劉二的方向靠過去，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見劉二跟人手拉手縮在暗地裏比劃着，似乎是在講價。
連着好幾人無聲比劃了一輪，這才談定了。潑皮頓時滿臉喜色，將手裏的米袋子揚了揚，這才見那漢子面無表情的轉身走往漆黑的暗處，牽着個女孩走了過來。
曲無塵能看到那女孩頭上插着草標，十三四歲的樣子，小臉瘦弱無力，卻乖巧安靜，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喜慶的紅光。
“草…”曲無塵真沒想到，-會讓自己碰到這種令人髮指的場面，一群面無表情的人，為了五斤糧、十斤糧…自發聚集起來的人市，他媽的，難道真的已經到了活不下去，真的到了要賣兒賣女的地步了嗎。
他忍不住沖了上去，“這丫頭是你閨女吧，你為了五斤糧，要賣了她，不知道明天就有人施粥了嗎？”
潑皮劉二頓時就炸毛了，“曲家的小雜種，你誠心搗亂來了，”上前朝着曲無塵一腳便踹了過來。
此刻曲無塵心裏有股莫名的憤怒，都沒等劉二接近，一步湊了上去，揮手便是一耳光，重重的抽在潑皮的臉上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聲，將火堆旁的一群人震醒了過來，“施粥？哪兒要施粥？”
曲無塵根本不理會這些人，他心裏的怒氣還沒散，跨步上前，朝着劉二歪斜的臉上又重重的抽上一巴掌，“媽的，五斤糧就想買個人，牲口都不止這個價。”
他還有再抽…
劉二都被打蒙了，等他終於倒地，曲無塵沒在追上前抽他，才含糊的吼道，“你他媽有病啊，老子招誰惹誰了。我用活命的口糧換個媳婦，怎麼了，我怎麼了？我有錯嗎？…嗚嗚嗚…”居然放聲嚎哭起來。
而剛才被漢子牽出來的小女孩，此刻終於嚶嚶的哭了起來，轉身朝那面無表情的漢子哭道，“阿爹，有人施粥了，不用賣我了，小弟有吃的了。”
漢子這才在喉嚨里乾澀沙啞的回了一聲，“嗯！”他此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該悲哀，或許還有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