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樓道
“他沉默起來能讓鬧鐘提前報時”,同事們都這麼形容。他叫陸風。此時,他正在沉默着。
身後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大“鬧鐘”,此人姓齊,年近七旬,是BJ來的考古學教授。在連續抽完兩支煙對面仍沒有回應的情況下,他忍不住“報時”了:“陸隊長,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陸風低着頭,沒有反應。
齊教授等了一會兒,又喚了一聲:“陸隊長?”
陸風繼續低着頭,還是沒有反應。
齊教授頗為不悅,心說你一個堂堂的特警隊長,如此待客未免有點過分了。於是,他主動走過去,彎下腰仔細瞧了瞧,看完后哭笑不得。
事實是——陸風睡著了。齊教授根據他嘴角流出的哈喇子,作出了精準的判斷。
“陸隊長!”老頭子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啊!”陸風一個激靈,隨即睜開眼睛,忙問道:“教授,你講到哪了?”
齊教授緩緩地搖着頭,臉上寫滿了失望與無奈,嘆了口氣:“哎!講到讓你去幫我找幾件東西,你說要考慮考慮,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哦對,”陸風一邊打哈欠,一邊說:“七件文物,它們有什麼特徵嗎?”
“陸隊長,”齊教授一臉嚴肅:“我再強調一遍,那是神器,不是文物。”
話頭一起,他情不自禁地又來了興緻,捧着保溫杯邊走邊說:“我做考古工作一輩子了,文物也出土了不少,但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它們就像是神的遺迹,擁有改變自然法則和物理世界的強大力量,以至於我曾經一度懷疑,這些東西究竟是不是來自地球。陸隊長,你要明白,在我們這顆星球……”
說到這句,齊教授突然轉過身,面向陸風,想來一段長篇大論在所難免了。可正當他興緻滿滿的時候,驚訝地發現,椅子上的人又低下了頭,一動不動。
齊教授預感到不妙,快步走過去,看到陸風睡得像死豬一樣,氣的是直跺腳。
他索性舉起巴掌,剛準備在對方的後腦勺上“發泄”一下,沒想到身後傳來哐當一聲,辦公室的門被一個人猛地推開了。
齊教授被抓了個現形,尷尬地把手慢慢放下。過程中,他看到闖進來的是一名警察,這人的神色慌慌張張,像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要彙報。
來人見屋內有賓客,立刻恢復了正常,沖齊教授禮貌地點了點頭。指着陸風,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意思是說:陸隊長幹什麼呢?
“他太累了,已經睡著了。”齊教授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沒好氣兒地說道。
來人叫黃天明,是陸風手下的兵。他從齊教授的語氣里聽出了對方的不滿,便打起了圓場:“老爺子,您別急,看我的。”說罷,他徑直走到陸風身旁,彎下腰,嘴巴對準下面的耳朵,小聲地說了一句:“陸隊,有大案子。”
這句話真真起了作用,黃天明的話音剛落,就見陸風猛地睜開眼睛,像死人復活了一樣,充滿活力地轉頭問道:“什麼大案子?”
黃天明笑着看了一眼齊教授,小有成就地沾沾自喜,跟着一本正經地回答:“陸隊,雙興家園小區,三單元的樓道里發現了一條女人的斷臂。”
“哦,兇手抓到了嗎?”
“已經抓到了。”
“那傷者呢?送到醫院了嗎?”
黃天明沒有回答,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陸風,平靜的搖了搖頭。
陸風很不解,心想這小子搖頭是什麼意思?是沒送醫院還是沒找到被害人呢?他觀察到對方的表情很凝重,
便試探地問:“你的意思是……”
“陸隊,我跟你說了你可別不信,他奶奶的,是……根本就沒有被害人。”
“你說什麼?”陸風一下子站了起來:“沒有!那我問你,斷臂是哪來的?是長在空氣里的嗎?”他帶着咄咄逼人的氣勢,冷眼看着對方,萬萬沒想到的是,在這個匪夷所思的反問面前,黃天明居然點了點頭。
陸風的大腦為之一震,頓時困意全無。
他知道,這小子是絕對不敢在自己面前開這種玩笑的。沒有被害人,那又何來斷臂一說呢?他實在想像不出來一條手臂是怎麼樣在空氣中斷掉的,剛要細問一下,忽然又想到屋內還有個老教授,改口道:“走,去看看,路上你和我詳細說說。”
這時,黃天明面有難色地說:“陸隊,不單單是這一件事,還有……”他又將嘴巴對準陸風的耳朵,耳語了半天。
齊教授一直在注視着兩人,他看到黃天明在耳語的同時,陸風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最後,只見陸風一邊穿着外衣,一邊說道:“馬上出發。”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陸風停住了腳步,轉身說道:“對了,老爺子,今天實在不好意思,我有急事要辦,您先回住處休息,明天咱們再詳談。”
齊教授知道對方可能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也不便多問,知趣地點了點頭,跟在兩個人的後面,一起離開了警局。
陸風,綽號“貓眼”,思維縝密,智勇雙全,是C市公安局下屬的ME特警隊隊長。ME是(神秘事件)的縮寫,ME特警就是神秘事件專案組。
近兩年來,C市很不太平,大大小小的案件層出不窮,這其中就有不少令人費解的詭異事件。比如,商場內的死亡電梯,吃人的下水道,跨不過去的第九層台階,展覽館中的自殺油畫,倉庫里的巨大老鼠,五花八門的,令人大開眼界。
從表面上看,這些事件並沒有涉及到什麼人,如果非要扣一頂兇手的帽子,那這頂帽子也只能扣在大自然或者鬼魂的頭上。
但是,以唯物主義思想為中心的市公安局領導並不這麼認為,他們覺得這些事件的背後是有人在操控,這些人搞出一系列超自然的把戲,目的就是想報復社會,製造恐慌。很多看似挨不着邊的事件也都是有關聯的,併案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一大堆專業學者給出了一大堆不靠譜的說法后,市公安局當即決定,從下屬各個分局抽調精兵強將,緊急成立ME特警專案組,配備當時最先進的儀器設備,全權負責此類事件,務必找出背後的真相。
別說,自從ME特警成立后,還真破獲了不少的案件,但有些仍然沒有結論,這些案件已經不能用詭異來形容,它在每一名特警的內心深處都刻下了恐懼的烙印。
齊教授此來正是這個原因,種種跡象表明,他要找的東西可能就在這座城市裏。
在路上,黃天明根據當事人的口述向陸風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案發時間是在昨天晚上8:30,當事人叫趙亮,男,家住雙星家園小區3單元601房間,職業是附近農貿市場裏賣豬肉的小商販。
當晚他和朋友吃完飯就回了家,在準備開房門的時候,藉著窗外的月光,他感覺到在自己的左側,六樓半的緩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來晃去的。
起初,他以為那是樓上人家晾曬的毛巾,也沒太在意。隨後一細想,不對啊,緩台的窗戶都是關着的,不可能有風吹進來,毛巾怎麼會自己動呢?
帶着疑問,他用力地跺了跺腳。樓道的每一層都裝有聲控燈,按理說這個聲音足以啟動燈控開關,可這一腳下去卻毫無效果。
媽的,燈壞了!他暗罵了一句。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鬆開手上的鑰匙,轉身上了幾層台階,探着腦袋仔細瞧了瞧。
這一看不要緊,頓時嚇的吸了一口涼氣。那東西的確不是毛巾,反倒更像是一隻人手,正在黑暗中不停地晃動。
這座小區的緩檯面積都很大,足有一般小區的兩倍,那酷似人手的東西就在緩台的另一側,也就是位於趙亮視角的斜上方。
他立刻想到,不好!該不會是樓上鄰居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正在向自己求救吧?可是……求救怎麼會沒有聲音呢?難道是肋骨受到了擠壓導致的?還是有可能的,抱着這個想法,他躡手躡腳的向樓上走去。
剛邁了那麼幾步,可能是由於注意力太集中,衣兜里的手機莫名奇妙地掉到了地上,與此同時,熟睡的聲控燈也被這清脆的撞擊聲喚醒了。
樓道變得明亮起來,他視線所在的前方更是看的一清二楚,在緩台的角落裏,哪有半個人影,分明是一條正在空中揮舞的女人的手臂。
他嚇的大叫一聲,雙腿變得綿軟無力,一個站立不穩就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趙亮甚至都沒來得及撿手機就跑回到家中,關上房門,開始大口喘氣。
隨後,他定了定神,迅速跑到廚房,取出一把鋒利的菜刀,給自己壯膽。再次折回大門口的時候,他選擇用門鏡去偷看外面的情況。
遺憾的是,什麼都看不到,門鏡的覆蓋範圍有限,視野中只有一條幽幽的走廊。不一會兒的功夫,聲控燈就關閉了,走廊也消失不見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房門打開一道縫隙,上上下下,警惕地瞄着。
隨着視野的寬度不斷增加,門的縫隙也越來越大。最終,他鑽了出去,藉著客廳的燈光找到了手機,一溜煙地躲回到屋內,撥打了110。
人民警察的正義力量是強大的,儘管人沒到,那份安全感已經被趙亮接收了。仗憑這股力量,他再次推開房門,拿着菜刀走了出去。
用力跺了一腳,聲控燈聽話地亮了。
站在台階下,他發現那隻鬼手仍在,只是從這個角度看去,有點……異樣。
趙亮記得,鬼手的位置是在緩台的另一側,也就是靠近六樓半與七樓之間的那段樓梯。當時,自己是上了幾層台階才看到了全貌,為什麼此時站在家門口就看得一清二楚呢?再確定一下,是的,它的位置變了,明顯是在緩台的中央。
怎麼回事?是自己記錯了?還是當時看走眼了呢?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想着想着,突然就是頭皮一麻——不好!難道是……這鬼手正在朝着自己的方向移動嗎?
根據這一點來推測,過一段時間,它就會出現在台階的盡頭。又過一段時間,它就會來到台階的中央。再過一段時間,它就會……就會來到自己家的大門口了!
沒錯,它來了!趙亮的心都飛到了嗓子眼兒,急忙咽回去,估算了一下。
從回家到現在大約過去十分鐘,鬼手原來的位置距離緩台中央差不多有一米的距離,照這樣計算……他把僅有的那點小學知識全都搬了出來,在大腦中給自己出了一道應用題。題干是這樣的——
一隻鬼手準備回家,鬼手與家的直線距離大概是十五米,且鬼手每十分鐘會向前移動一米,問:鬼手經過多長時間可以回到家?
趙亮開始計算了,由於緊張,像參加數學競賽似的,費了好半天才得到答案,是兩個半小時。
他如釋重負,心說還好,那個時候警察早來了。但細一琢磨,又覺得不妥,這他娘的是鬼手啊!保不準哪一下就突然來個***,到時候嚇也給嚇死了。
身為刀客,行俠仗義,臨危不懼。趙亮就是一名刀客,儘管初入“江湖”,也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雙手持菜刀,目不轉睛地盯着上面,一步一步,像被勾了魂兒似地慢慢靠近。途中,聲控燈關了兩次,都被他在第一時間開啟了。
每一次關閉,他的心都跟着顫動。每一次開啟,他的身上都泛起一層雞皮疙瘩。因為他害怕,害怕在聲控燈開啟的瞬間,面前會出現一隻手,蓋在自己的臉上。
這一路下來如取經般艱難,但終於修成正果,他來到了鬼手的近前。
鬼手漂浮在半空,不受地球引力的影響。周圍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的支點。後面是一堵水泥牆,水泥牆的後面則是隔壁的單元。假如它是緊貼着水泥牆伸出,那還勉強可以接受,可事實是,它與水泥牆之間仍有將近兩米的距離。
這就是它所處的環境,也正是因為環境的襯托,才讓它變得如此詭異。
由於害怕,趙亮沒敢站在它的正前方,而是選擇了偏右一點的位置,那裏靠近窗戶,顯得更安全一些,這讓他稍微有了點放肆的資本。
觀察着鬼手的一舉一動,趙亮注意到,它在自己到來后便羞澀地縮了回去,像烏龜一樣,將一小截手臂藏匿到了空氣中。
過了一會兒,它又膽大妄為地探了出來,這次它居然還調整了方向,像鬼魅一樣橫向飄移,挪到了有利位置,猛地朝着自己的脖子抓來。
狗日的!這東西原來有意識,或者說……它有眼睛。
趙亮嚇的急忙後退,身體靠在牆上,本能地把菜刀擋在了胸前。
那鬼手極為瘋狂,勾動着手指,揮舞着手臂,卻始終無法前進。想來,它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活動的範圍有限,此處的位置就是它能移動的物理極限。
一時間,雙方僵持住了。這時,趙亮不知道從哪燃燒出了勇氣,竟鬼使神差地主動靠了過去,緩緩地抬起手,想要和面前的鬼手來上一次激情的碰撞。
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那要命的聲控燈又自動關閉了。周圍變得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射來,在牆上映出一個張牙舞爪的黑影。
突來的黑暗將趙亮打回原形,相比之前,恐懼感更加強烈了。他渾身顫抖,一個不留神,被面前的鬼手揪住了衣領,一股極大的力量傳來,將他拉了過去。
趙亮連連怪叫,拚命地反抗,看着牆上自己和鬼手撕斗的暗影,下意識地聯想到四個字——冤魂索命。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他舉起手中的菜刀,狠狠地砍了下去。
咚得一聲,斷臂砸到腳面上,嚇的他倒退了好幾步,菜刀也扔到了一旁。
清脆的響聲讓聲控燈再次開啟。他在惶恐中發現,前方已是空空如也,只有地上的一條斷臂,在冒着鮮紅的血漿。
緊接着,嘈雜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110的三名巡警趕到了。
一番詢問后,有兩人率先登上了緩台。可是,就在他們來到緩台中央的時候,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兩名巡警突然憑空消失了,無影無蹤。
剩下的那位嚇的屁滾尿流。他站在台階上,伸着脖子衝上面呼喊了兩聲,可惜沒有任何的回應,彷彿那裏躲藏着一張巨大的嘴,將兩名同伴吞了進去。
老實說,他參加工作沒多久,膽子也不比這位賣豬肉的大多少,看到同伴的離奇遭遇,他只好哆嗦着拿出電話,向所在地的分局求助。
又過了沒多久,分局刑警隊也趕到了。在得知情況后,有一名刑警依然不信邪,走上了緩台。在步入事發地點后,他也毫無懸念地消失不見了。
至此,這個區域就變成了禁地,沒有人敢再踏足一步。而最後的結果就是,這起案件順理成章地來到了陸風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