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顧月潭怎麼也沒有想到,米小楓和鮑雯這條線會起波折。當韓商準備上門走訪時,突然獲知米小楓和新婚妻子出國旅遊了,而他的前妻鮑雯似乎受了刺激獨自跑去雲南了。沒辦法,韓商只能帶着茆薇去雲南尋找鮑雯的蹤跡,爭取早日弄清楚她是否有嫌疑。
經過一個星期的追蹤尋訪,最後茆薇通過在雲南開葡萄酒庄的父母的關係才找到了鮑雯。在一番真誠的交流下,鮑雯向茆薇傾訴過往。她覺得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就是和嵇蘇勾搭在一起,導致和前夫離婚,最後還被嵇蘇敲詐勒索。她確實恨過,但也只是恨,她不敢做違法亂紀、殺人放火的事。現在她只求能在這美麗的雲南把心中的悔恨慢慢忘卻。
韓商和茆薇回到晏州市后,又馬不停蹄地去了米小楓的新宅。看着重獲幸福的米小楓,韓商和茆薇都認為,他是一個不會幹愚蠢事的人。
市公安局,刑警隊的會議室,隊員們士氣低落。
最近大夥將嵇蘇身邊的人,以及以前跟嵇蘇有過節或是可疑的人都查了個遍。通過被調查的這些人,大夥開始重新認識到了嵇蘇的真面目,這個平時看上去很正派、健康陽光的人,背後竟然有這麼多的污糟事。他自私自利,對待親人更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必要的時候甚至連親人都能捨棄。他生性懦弱膽小,卻會勾引漂亮的、有錢的女顧客,同時還會拍照勒索。他揮霍無度,為了錢多卑鄙無恥的事都會去嘗試······
顧月潭看到自己的隊員們無精打採的模樣,正想着如何振作下士氣。
小雷突然闖進了會議室,他一進門就大叫:“不好了,袁佳敏和她兒子被毒蜘蛛咬傷了······”
會議室所有人都愣住了。
顧月潭帶着茆薇、李丁等人迅速趕到濟民醫院。
路上,茆薇聯繫了明瑞生物研究所的廖萊,要她帶上“鬼臉蜘蛛”的解毒劑趕緊送往北崇區的濟民醫院。
眾人匆匆趕到醫院,來到急救室門口,此刻醫生正在裏面搶救袁佳敏和她兒子,兩名民警和嵇蘇正在門外等待。
嵇蘇一見到顧月潭,立刻沖了過來,他神色慌張地對顧月潭說:“顧隊長,他是來殺我的,你可得保護我啊,我真的不想死啊···”
眾人聽到這話都十分驚詫,堂堂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不顧妻兒的性命安危,說出這麼令人鄙夷的話。
顧月潭鄙視地看了他兩眼,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老楊跑了過來,他來到顧月潭身邊將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顧月潭等人。
事發后,老楊立即封鎖了醫院,所有人不得出入。同時,他通過監控搜捕那名偽裝成清潔工的嫌疑人,然而卻再也沒有見到嫌疑人的蹤跡。現在老楊懷疑嫌疑人會易容喬裝術,所以他才能輕易躲避醫院裏的這麼多監控器。
不一會,明瑞生物的藥物研發員廖萊趕到了,她帶來了救命的解毒劑。
在醫生的指導下,袁佳敏和嵇智祺只用了半劑藥量就將毒素逐漸化解了。
廖萊覺得很奇怪,她說,通常中了“鬼臉蜘蛛”毒素的人,如果有劇烈的身體運動早就應該毒發身亡了。為什麼袁佳敏竟然只是有中毒反應,卻並沒有要了她的性命?
醫生猜測,袁佳敏和嵇智祺應該是中毒不深才會出現這種現象。
嵇智祺原先所住的病房內,在專人的幫助下,收集齊了六隻“鬼臉蜘蛛”,其中四隻已經稀爛。
這些蜘蛛都交給了廖萊帶回研究所作研究。
監控視頻中打扮成護工的兇手,佝僂着身子推着小車出現在醫院的走廊里,從始至終,視頻里沒有出現過他正臉的畫面。這是目前為止兇手唯一一次曝光在眾人面前,不,應該是第二次。上一次是他偽裝成康樂養老院的護工彭運朗從車上下來回居住小區,那一次是背對路邊監控,也沒有拍到他的正臉。
兇手這次偽裝的是醫院裏的一個叫老鄭的護工。李丁帶人去了老鄭家,發現他被人捆綁在床上。在老鄭家還找到一塊沾有氯仿的毛巾,顯然是兇手用它將老鄭迷暈后捆綁起來的。
第二天,袁佳敏和嵇智祺終於蘇醒,看來他們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又折騰了一天一夜,大家圍坐在刑警隊的辦公大廳里,鴉雀無聲,像是打了一場敗仗。
顧月潭向茆薇使了個眼色,隨後說:“大家通過此次事件有沒有什麼看法?”
“這應該是兇手首次出現失誤,他沒有想到袁佳敏一個弱女子為了保護兒子會豁出性命。”茆薇跟着回應。
顧月潭伸出食指晃了晃,“不止,還有。”
“作案時間,對了,作案時間變了。之前顧隊你說過,兇手是固定在星期日行兇的,而且很有時間規律。昨天是十八號,星期四,這完全不符合兇手的作案習慣。”小雷興奮地說道。
“很好。”顧月潭讚許地點點頭。
“顧隊,那是不是說,兇手換了個人?”李丁皺着眉頭猜測。
“應該不會,我想是···”
大畢正要接着發言,突然手機聲響起,眾人看向茆薇。茆薇掏出手機看了看,隨即按了幾下,將電話掛掉。
“我想是兇手靈活地改變了行兇時間。因為那‘鬼臉蜘蛛’是害死嵇義成時留下的,以及兇手特有的喬裝手段,還有他的行兇方式始終令人猜不到,所以我個人認為,兇手沒有換人。”大畢接著說完。
“很好,大家···”
手機振動的聲音打斷了顧月潭的話,在場的人同時又看向茆薇。茆薇尷尬地朝大家笑了笑,掏出手機衝出辦公廳去接電話了。
“嗯哼,我們繼續。”顧月潭咳嗽了一聲,繼續往下說,“大家分析的很有道理,在這裏我也說下自己的幾點看法。首先,我要問問大家,我們所面對的這個兇手是個什麼樣的人?”
“兇手是個非常兇殘的人。之前被他害死的嵇義成、陶丹、以及康樂養老院火災中喪生的人、護工彭運朗,還有袁佳敏的父親袁馳和弟弟袁佳瀾等等,這些人都是無辜的人,兇手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殺死,說明他是一個沒有絲毫人性的人。”大畢分析道。
在大畢說話的時候,茆薇重新回到了辦公廳。
“對了,那個高周雖然有些讓人討厭,卻也算是無辜的,他被兇手害死,很大程度上是應該跟嵇蘇有金錢關係的緣故。”大畢補充。
顧月潭點點頭。
“我看兇手還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智商應該特別高。”
“你這不是廢話嘛?能想到用蜘蛛害人,偽造火災、自殺,能是普通人的智商嗎?”小雷調侃起了李丁。
“哈哈哈哈···”
辦公廳里終於出現了活躍的氣氛。
“顧隊,之前我還以為兇手固定在星期日行兇,是跟他平時所從事的工作有關。現在又連續發生幾起不同時間段的命案,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個兇手其實是有自由支配時間的能力。”茆薇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顧月潭依次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嘴裏數着,“有錢、智商高、能夠自由支配時間,這是兇手擁有的三個條件,也是目前我們所能掌握的。”隊員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顧月潭看了看大家,鄭重地說:“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現在兇手的心態正在發生變化。”
“什麼···”隊員們開始竊竊私語。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等明瑞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報告出來,結果很可能是‘鬼臉蜘蛛’身體裏的毒素被人為攝取掉大半了。”顧月潭自信地說。
“顧隊,這你是怎麼知道的?”茆薇驚訝地問。
“從兩方面看。第一方面,我記得明瑞生物的廖萊曾經說過,一隻‘鬼臉蜘蛛’只要輕輕咬人一口,當事人如果因為緊張或做齣劇烈的運動,只會加速毒素流入心臟導致當事人立即死亡。但是,昨天我們看到的是,袁佳敏和她兒子在被六隻‘鬼臉蜘蛛’襲擊一個小時后,只使用了很少劑量的解藥就解除了毒素。你們要知道,事發時,袁佳敏為了保護兒子可是瘋一般地跟這些蜘蛛搏鬥,然而他們竟然還撐了大約一個小時。這怎麼解釋?所以我認為,這些蜘蛛體內的毒素是被兇手攝取了很大一部分。”
大家靜靜地聽顧月潭接着講下去。
“第二方面。就如大畢所說的,兇手一直給我們的印象是一個極其兇殘的人,在幾次作案過程中從沒有留下活口。但是這次,醫院裏的護工老鄭只是被迷暈捆綁在家裏,並沒有慘遭毒手。結合他有意放袁佳敏母子倆一條生路,這就可以說明,此時兇手的心態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
聽完顧月潭細緻的分析,大夥都由衷的信服。
到了中午,眾人上食堂用餐。
用完餐,顧月潭獨自下樓,他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讓自己放鬆一下。當他來到一樓,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說話。
“媽,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再打電話過來了。我現在工作很忙,哪有時間考慮。”
“不說了。”
茆薇掛掉電話,轉身突然看到不遠處顧月潭正在看着她。
顧月潭朝她笑了笑。茆薇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應。
“走,陪我去那邊坐一會吧。”顧月潭來到茆薇身旁說。
茆薇默不作聲地跟着顧月潭走出刑警隊大樓,來到樓後面。這裏處在兩棟大樓的中間,風從這裏呼呼地穿過,在這炎熱的夏天,這裏算是一塊難得的蔭涼所在。
“我記得你以前剛認識我的時候,老打聽我過去的事。”
顧月潭突然提起這回事,茆薇似乎有些害羞,她低着頭。
“現在不想知道了?”
茆薇抬頭瞧着他,忽然堅定地說:“想。”
“那你問吧。”顧月潭微笑着看着她。
“你肯說?”茆薇有些懷疑。
“你現在不問,以後就沒機會了。”
茆薇想了想,“我就問你一件事。我聽說你以前在省公安廳的時候,對待下屬非常苛刻,不近人情。傳言還說你為了破案,什麼手段都敢用,是個冷血動物···”
“哈哈哈···”
顧月潭笑了,他笑得特別爽朗。茆薇以為自己說錯什麼了,更覺得不好意思了。
“你說的有些誇張。什麼手段都能用?包括嚴刑逼供嗎?我還不至於是冷血動物。說我不近人情,為了破案性子急了些,我倒是承認的,其他的指責我是不會承認的。”
“可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我和同事們都覺得你跟傳聞中說的並不一樣,我們都覺得你特別平易近人,而且總能在關鍵時候給予我們幫助。你這中間的變化是不是跟三年前發生的事有關?”茆薇大着膽子問。
茆薇提起的三年前發生的事,正是顧月潭槍殺國際大毒梟通格勞時誤傷平民的事。自那以後,他被撤去了省公安廳的職務。
顧月潭收起笑容,看了看茆薇清澈的臉龐,然後抬頭看着天空。
藍天上,有片很大的白雲,它離耀眼的太陽非常近。
“確實有關係。經過那件事後,我曾被勒令待在家裏,不許出門。人一旦從熱愛的工作崗位上退下來,閑着什麼事都做不了的時候,是很難受的。不過,我幸好有一位特別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好老婆。那段時間,我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幾乎不吃不喝,芸芸並沒有刻意勸我,而是跟平時一樣,照顧我的起居飲食,她還承包了女兒的教育學習。即使一天到晚我不說一句話,她都毫無怨言。
直到有一天,我在房間裏聽到客廳傳來女兒荃荃很輕微的笑聲,我好奇地打開房門,來到客廳。我看到芸芸她跟女兒正在投壺,她們看誰投的多就有獎品。我很久沒看到女兒笑了,她笑得很小心,那是芸芸怕她吵着我了,才多次告誡女兒的。
那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自私已經影響到自己的女兒和老婆,當時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般難受。也是在那天,我走出了房門也走出了自己的心門。”最後,顧月潭面對茆薇指了指自己的心。
“唉,你妻子真偉大,她只是靜靜地守着你,默默開導你,然後等你自己走出來。因為只有自己走出來,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茆薇喃喃自語。
“其實你的父母也很偉大,只是他們沒有用到你認可的方式。”
“我父母?”茆薇愣了下,隨即明白顧月潭今天跟她說這麼多原來是在開導自己。
“不要讓你的父母失望,好好跟他們說話,他們才是對你沒有任何要求還一心愛着你的人。”顧月潭緩緩地說。
“你不了解他們。自從前段時間從雲南回來,他們就不停給我打電話,我都被他們煩死了。”
“那我問你,你去雲南做事的時候,是不是求助你父母了?你父母有沒有拒絕?要不是你父母,你跟韓副隊現在還在雲南瞎溜達呢。”
“但是,他們老是催着我早點結婚,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他們老是這樣催,你說能不讓我生氣嗎?”茆薇氣鼓鼓地說。
“你說你也老大不小了,父母催一下怎麼了?”顧月潭重新笑了起來,“這段時間大家也累了,我打算明天給你們放一天假。”
“真的嗎?”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休息了,一聽到可以放假,茆薇頓時喜上眉梢。
“你啊,回家後跟你父母打個電話,好好溝通一下。還有,省里來的談二斗來我們這多久了?人家除了回宿舍睡覺就是替我們幹活,你也不去關心關心人家。你有時間就陪他晏州市多轉轉。”
“啊?”茆薇有些詫異。
“時間不早了,還不快回去工作。”還沒等茆薇反應過來,顧月潭又急着催她離開。
看着茆薇離開的背影,顧月潭腦海里想到,那天自己走出房門看到妻子和女兒正在客廳投壺,他忽然醒悟,覺得自己虧欠她們太多。也就是從那天下午開始,顧月潭和她們好好地玩了一下午。令顧月潭記憶深刻的是,那天晚上當他哄女兒入睡后,正要離開女兒房間時,他見到妻子正在門口看着他,妻子淚眼婆娑地說了一句:“真好,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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茆薇回到家的時候剛好六點鐘,難得這麼早下班,她一時不知該做點什麼好。
換上一身運動裝,茆薇離開了家。
往日跑步的運河邊上還是那麼熱鬧,身手還算矯健的爺爺正在教五六歲的孫子騎單車、一家三口人齊上陣跑在林蔭道上、還有一名身材稍顯臃腫的婦女正牽着一隻金毛慢跑着······
每當看到這些場景,茆薇都會感到無比滿足。外公曾經告訴她,老百姓能過上幸福平安的生活,是因為有無數名堅守一線的人民警察在替他們遮風擋雨。銘記着外公的話,茆薇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然而現在茆薇遇到了從警以來最大的困難,兇手接二連三製造命案,每次作案的手法都不一樣。他以嵇蘇為中心,正在將嵇蘇身邊所有的親朋好友一個個帶入死亡的深淵。
我們該怎麼辦?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制止他?還有,兇手到底是誰?
茆薇沿着運河在林蔭道上越跑越快,她想將所有煩心事甩掉,她渴望阻止這一切。
橫跨運河兩岸的小石橋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是一個坐標,標誌着她已經跑了三公里了。
茆薇來到橋上做短暫的休息。停下腳步,調整了呼吸,她雙手扶着橋欄杆,眼望天空。微藍的夜空上飄着幾朵白色的浮雲,明月當天,讓人不由得忘卻了世俗的煩惱。回頭北望,夜空顯得比南邊黑沉許多,天際處幾片烏雲深沉,像是在預示着風雨即來。怎麼會有如此奇景,茆薇看得入神。
茆薇忽然垂下頭看着腳下的橋。好奇怪,這座橋就像是一道分界線,將暗夜與晴夜分割開來。
越過這座橋我就能見到明月。
埋藏在雪下的一切,終會隨着雪的消融而顯現。
笑容浮現在茆薇臉上,她擦了擦汗水,繼續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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