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間紙馬鋪
掛在發黃牆壁上的空調有氣無力地吐着只有絲絲涼意的所謂冷氣，窗外生鏽的鐵欄縫隙透過一縷慵懶日光落在床腳，沈聽覺緩緩睜開眼，手機正好晚他一步響起。
看一眼信息，沈聽覺緩緩坐起，畢業一年來，每天的枯燥重複了三百多遍，他眼裏的希望在不斷被消磨，直至剩下的都是麻木。
“小沈啊，上次給的那個價格已經很高了，再考慮考慮吧，你還年輕，總不能一輩子窩窩囊囊地爛在這種地方等死吧？你把鋪子盤給我，還能回點本金去找找其他門路，再不濟，也不能比現在守着這間沒有盼頭的小店差了。”
沈聽覺沒有回復，只是開始了和過去的每一天沒有多少不同的重複，起床洗漱，然後吃完兩個蒸饅頭，帶上水壺飯盒出門去。
他有一間自己的小店，只是生意很差，雖然有人開了高價要盤下那塊地，但，總不能真的就把現在唯一的念想賣給了一個渾身銅臭味的商人吧？
拉起捲簾門，昏暗的店裏迎面呼來涼風，躲在牆角的紙人面容發白又塗著腮紅唇印，在黑暗中咧嘴而笑的模樣還真有幾分滲人的詭異，虧得是在白天，要是夜裏有人見了，難保不會被嚇一跳。
沈聽覺將水壺放好，隨手拿起雞毛撣子清理左右兩排貨架上的物件。
香燭元寶，木盒紙馬，這間店的名字，叫這間紙馬鋪。
門外又是捲簾聲響，料想是隔壁便利店的老闆開店，沈聽覺正好整理完了，就順勢搬一張板凳到門外的樹下乘涼。
“老嬸，早啊。”
“小顧，你還是這麼早啊。”
鬢髮斑白的老婦人推開玻璃門，笑着和沈聽覺打招呼，又問了一嘴：“昨兒生意怎麼樣啊？我看見有好幾個人進店了。”
沈聽覺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嫌貴，沒買。”
劉芬無奈說道：“貴當然有貴的道理嘛，他們也不想想那些工廠流水線出來的東西，哪裏能和你這純手工的比？”
沈聽覺笑了笑，沒說話，劉芬又一如既往地重複了每隔幾天都要講上一遍的抱怨：“這老沈也是真不像話，你可是個大學生呀，那工作收入也挺高的，非讓你辭了來繼承這小破店，耽誤你咯。”
沈聽覺也一直不能理解，但從來不曾抱怨，只是替去世的爺爺解釋道：“爺爺大約也是不想丟了這份祖宗留下的基業吧，畢竟傳了好幾代。”
“哎。”
劉芬長嘆一口氣，惋惜着走入便利店內。
沈聽覺則抱着水壺坐在凳上發獃，父母早亡，他是由爺爺一手帶大，既然爺爺的遺願是讓他繼承這間紙馬鋪，他也沒有辦法拒絕。
可老城區的生意本來就不好做，何況是一間紙馬鋪，靠着鄰里的幫襯，也終究沒辦法再撐下去了，畢竟，誰家沒事會用上這些物件？
沈聽覺嘆一口氣，想起了從前，又不願意多想，就抱着腦袋往後靠在柳樹上休息，才合上雙眼，耳邊傳來中性的機械音，“數據加載完成，激活控制面板。”
沈聽覺只以為附近有人在玩遊戲，並不甚在意，但仍是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於是，他沉默着看向面前藍色的透明面板，再轉過腦袋，不見附近有人，面板卻隨之移動，他微微一怔，看着藍色面板上的兩行字，無言而出神。
“數據加載完成，激活控制面板。”
沈聽覺抬手觸摸，文字消散，再浮現的，卻是個濃濃端游風格的面板。
“人物，技能，道具，任務，圖鑑，商城。”
沈聽覺微微抿唇，眼看任務一欄有紅光閃爍，他抬手點下，畫面果然再變。
一共兩行文字。
“主線任務：亡靈恐懼。”
“隱藏任務：我孫聽覺，有鬼帝之資。”
“爺爺，是你嗎？”
沈聽覺輕叫一聲，但聽不見有任何回應。
做的是死人生意，當然會比別人更多敬畏，他直覺認為是去世的爺爺看不過他要敗壞祖宗基業所以回來了。
於是，他將手指移到隱藏任務那行文字上點下，畫面轉變，多行文字詳細描述了這所謂的隱藏任務。
“隱藏任務：我孫聽覺，有鬼帝之姿。”
“任務說明：身為這間紙馬鋪第二十一代傳人，我孫聽覺打小立志要重現祖宗榮光，讓這間紙馬鋪的名號傳遍天下。”
“失敗條件：這間紙馬鋪倒閉。”
“任務失敗：我孫聽覺，有鬼帝之資，若是這間紙馬鋪倒閉，將由掌燈使接往鬼界，以厲鬼之軀，重現祖宗榮光。”
“任務一：牛刀小試。”
“任務一說明：合理利用商城首充福利，獲得至少五位顧客的認可。-”
“任務進度：0/5。”
“任務獎勵：攝魂燈製作配方及50商城點。”
沈聽覺下意識點開商城界面，商品琳琅滿目，一眼不能看盡，價格也高低不同，只是，通用貨幣卻是個點數。
沈聽覺沒有任何點數，所以界面右下角彈出了首充提示。
他進入首充界面，然後轉過頭看着這間紙馬鋪，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才好。
“首充六年，即送驅靈香配方及材料。”
這所謂的六年，還特意標明是六年陽壽。
好嘛，又說我孫聽覺有鬼帝之資，爺爺你是真想拉我下去讓你好好栽培栽培啊。
但他的人生已經這樣了，多不多這六年，好像也差別不大，所以，他點下了首充按鈕。
於是，單車鈴聲響，身穿綠衣的郵差在這間紙馬鋪前捏住把手，翻身下車，雙手捧着密封木箱，“沈聽覺快件，請簽收。”
沈聽覺轉過腦袋，看向街頭，又望着街尾，不知道他從哪裏來。
郵差裹着綠色大衣，臉上纏滿繃帶，只能看見一雙黑色的眼睛，沒有感情的眼睛裏，好像只有沈聽覺和他的快件。
沈聽覺接過他遞來的鋼筆，簽名收件，然後看着郵差翻身上車，可他踩着單車，只一個眨眼，又在沈聽覺視線中消失，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沈聽覺怔怔出神，想着如若真是爺爺回來了，那多半這傢伙也不是個活人，念及於此，炎炎夏日，後背滑落滴滴冷汗。
做死人生意，可不代表不怕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