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生命的起源

海水攪動着破碎的夕陽，天邊泛起星光。

方磊坐在箱板上，旁邊的青木等人一起看着海風吹拂着波浪。他的聲音響起，輕，卻像是在講述久遠的故事。

“外在的道，是生命和自然抗爭的方式。有瑟瑟秋風中成隊南遷的候鳥，他們用飛翔抗爭嚴冬，有反哺的烏鴉捉回蟲子餵食巢窠中母鳥，以此對抗衰老和死亡。

在無比廣闊的大海中，有成年的海豚，頂起剛剛降生的小海豚，以此來保護生命初生時的脆弱。”

說著他扭頭看看青木，

“在荒蕪的戈壁灘上，成群結隊的雌羚羊遷徙，負責引誘的雄羚羊駐守在原地，來對抗隨時來犯的天敵。這是對生命繁衍的守護。”

青木聽到方磊的話，看向他的眼睛雪亮，映着晚霞的火光，“師傅，你知道的真多。”

方磊笑着看向天邊，“只是隨便看到聽到的，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現在應該在學校里的，那樣你會學到很多很多。”

青木有些期許：“我也能像師傅一樣學到這些科學？”

“當然啊，”方磊低頭看他，“等回了平安鎮，我就送你去上學。”

正在仔細聆聽方磊闡述的戚鳳聽到這句話，驚訝地反問，“你不會真打算送他去上學吧？外面那些倭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從犄角旮旯里鑽出來！”

方磊搖搖頭，笑着問她她，“一滴水如果想隱藏自己，會怎麼做？”

祁玉抬頭失聲說道：“藏在大海里？”

“對啊，”方磊摸着青木的腦袋，“到時候你的長頭髮要剃掉，跟其他的小朋友一樣，背着書包上學的。小孩子總是長得很快，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長得很高，連我都認不出了。”

“好了，那聽了我剛才的話，你覺得外在的道是什麼？”

青木低頭想了下，說道：“技巧？”

“真聰明！不過不全對，應該是方法，能量使用的方法。這些方法有些存在於基因之中，比如我們的生命繁衍，有些方法由我們後天學習創造，比如學習捕獵，學習語言，甚至，

整個人類現代社會都是對能量運用方法的極致典範。”

旁邊的戚鳳聽得明白，卻又站在那裏思考，這個廣泛而籠統的話題。這時方磊開始舉具體的例子，

“比如，你學洪拳，那你的招式更加大開大合，這樣，對能量的運用也更講究磅礴的氣勢，每一次發出的力，都讓敵人覺得一往無前，不可匹敵，像一發狠狠衝出去的炮彈。

我呢，學的詠春，那就要講究快速敏捷，拳如細雨，尋找敵方的破綻，同時，還要在距離敵方很近的地方輾轉騰挪，那就要更注重靈活，像一條活動的游魚。”

方磊指了指戚鳳，“還有她，她看起來像什麼？”

青木看看綁着繃帶的戚鳳，不敢說。

“像條毒蛇！”方磊沒有管戚鳳對他傳來的威脅目光，依舊平緩地說道：“她看每一個對手的時候，都像在看一具屍體，一個死人。跟別人打架也很有意思，先審視，后遊走，最後一擊致命。

她總是在最後一刻才亮出毒牙，一閃而逝，務必要求最有效的打擊，有時甚至用傷痛來換這致命一擊。

像不像是一條，只求一口下去見血封喉的毒蛇？”

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在方磊眼裏的戚鳳是這樣。因為平常的戚鳳，雖然大大咧咧，但是性格上堪稱豪爽。

“那毒蛇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蓄勢！

最短的距離，

最短是時間，最佳的路線，最快的出手，這就是毒蛇的可怕，不在於它的劇毒有多麼猛烈，而至於，那劇毒的一口，你躲無可躲！”

他們沒有注意到，戚鳳此時的眼睛一直盯着這個坐在地上看海的身影。她的拳頭緊握，一根根青筋凸起，皮膚瑩如白玉，甚至能看到血液在血管中流淌。

風又來了，從無名之處，莫名地纏繞在眾人身邊。慢慢地，風劇烈起來，甚至肉眼可見形成了風旋。這時眾人才注意到，青色風旋的中心，那個平常痞里痞氣的戚鳳，此時站得比直。

她的臉，她的手臂，她的皮膚，都泛着晶瑩的白光，她宛如一座玉石雕成的人像，煥發著無盡的美感。隆起的小臂肌肉漸漸收縮，更加緊實，裏面蘊藏着恐怖的力量，她的腰肢更加纖細，皮膚更加細膩，連手指都變得如同初生時一般細嫩。可是這樣嬌嫩的皮膚，看起來卻有一種任何力量都無法破壞的錯覺。

在這種怪誕的錯覺中，俞勇驚愕地開口：“你築基了？”

眾人一臉震驚地看着戚鳳，又扭頭去看俞勇，俞勇解釋道：“戚家的功法不一樣，主修肉體。一旦突破，便是築基期。”

風旋漸漸停了下來，戚鳳身上的熒光退卻，她又變回了那個平常的戚鳳，甚至，看起來更加普通，連以前隨時都會展露出的威脅感和壓迫力都沒有了，像個普普通通穿着牛仔外套的青年女生。

她此時盯着方磊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謝了。”

之後就沒有了別的話，一屁股坐在胖子身邊翻書。

正是這樣看起來客氣，又不那麼客氣的話，才讓眾人覺得這個戚鳳還是粗魯又對什麼都不大上心的戚鳳。

築基嗎？方磊盯着戚鳳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點什麼眉目來。

“繼續說啊！”俞勇此時眼神灼灼地看着方磊，心中滿是激動和期待。一會兒的功夫，就讓一個三脈武者的小青木有了法力。一兩句話，就讓戚鳳直接突破到了築基。

這是什麼樣的神仙手段？什麼樣的金口玉言？

這是仙緣啊！！方磊身上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能讓被他指點過得人一一蛻變？俞勇此時恨不得想要撬開方磊的腦袋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思考的，竟然能夠想出這麼透徹的真理。

“好，那就接著說，剛才我們說內在的道是能量的攫取，外在的道是能量的作用。那無論是築基，化丹，還是往後的高深境界，也無非就是一次次藉助能量，完成生命的蛻變。

可真的這麼簡單嗎？”

“從6500萬年前，也就是白堊紀以後，恐龍發生了大滅絕開始，萬物從另一個角度開始繁榮，巨大的爬行類開始絕跡，沸騰的海水漸漸陷入平靜，陸地上的小型動物開始繁衍，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他們撕咬，爭鬥，進化。”

“也就是說，在時間的尺度上，生命的進化從未停止。”

“可大自然不會去聽信生命的訴苦，也不會去憐憫每一個物種。在漫長的幾千萬年裏，一次次滅絕生命的嚴冬到來。”

這次的故事漫長又古老，方磊的聲音平緩又悠遠，彷彿在這曠古就從在的浩瀚大海的彼端，那個群魔亂舞的時代又再次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寒武紀生命空前的繁榮，無數的昆蟲和小爬行類出現，但很快，嚴寒和冰雪覆蓋了大地，這一次的冬天出現，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沒有再見到春天的到來。大地在一片銀白中陷入死寂。

可在厚實的土層下，仍有無數的生命在靜靜地汲取着可憐的能量，一代代繁衍，等待春天的到來。

生命就是這樣頑強，他們無論在什麼環境下，都會艱難地尋求生機，來創造不可能的神話。

生命在這場嚴冬中等待，這一等，就持續了4000萬年。

就算如此，他們仍就活了下來，這是一次生命的蛻變，只有活過來，才有可能迎接到下一次生命的挑戰。”

“然後，人類就出現了？”戚鳳好奇地問道。

方磊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搖頭說：“人類的歷史是短暫的，也是漫長的。

在寒武紀大冰期之後，有過繁榮，有過衰敗，之後還有二疊紀大冰期，第四紀大冰期，這後來的兩次冰川之間，還間隔着漫長的時間。

而在第四紀的冰天雪地中，人類誕生了，我們茹毛飲血，和高大如蒼穹的猛獁象一起，在嚴冬中尋求生機。

可以說，人類的誕生，便是在苦難之中。而這誕生的短短六七百萬年，對歲月悠久的地球來說，也不過彈指一揮。

生命是由基因傳遞的，並不在於它的物種和外形。不提人類在幾百萬年中的進化，我們古老的祖先，甚至間隔着整個地球的壽命也說不定。

因為我們之所以是人類，是因為我們曾是無數個物種，從魚到兩棲再到爬上陸地，也許，我們的祖先也曾見過飛舞於九天的始祖鳥，見過高大參天，可以一口吞掉一座樓的霸王龍。

而在這漫長的歷史中，生物的進化從未停止過，也就是說我們人類的生命本質已經經歷過無數次的蛻變。

那麼問題就來了，為什麼現在，成神，是完全不同的一次蛻變？為什麼能夠走向不朽？你們想過嗎？”

眾人愕然，沉默，思考，又是沉默，他們不知道答案，也許是跟着家族長輩在追尋長生，也許是偶遇仙緣，也許是生來不凡。可他們從未思考過踏上這條漫長旅途，這條修行登天之路的意義。

方磊笑看大家的沉默和凝重，說道：“都別這麼鄭重，放鬆點放鬆點，我也就是隨便說說，”

說著他起身踱步，說道：“這還得從人類本身說起，這也是我對意的理解。

從人類誕生的短短几百萬年裏，人類逐漸實用工具，脫離萬物生靈掙扎求存的苦海，能夠建立獨立的社會，那從本質上來說，人與其他的生物有着一些微妙的差別。

這個差別，在於精神，也就是道意雙全中的意。

人類能夠有今天，在於人類的腦海中有冗餘思考的空間，至於精神到底是什麼，靈魂到底是什麼，連科學都無法觸及。

所以哪怕是科技文明發展的今天，世界仍然被分為兩個部分，一個包含了世間萬物，就是我們的物質世界。

另一個，看不到，摸不到，甚至無法去證明它的存在，這就是精神世界。-”

海風吹動海浪，海浪拍打泡沫，泡沫又消散在空中。人們靜靜聽着方磊的敘述。

“可它確實存在着，存在於每一個生靈的心中，所以才會有成年的野牛為了保護牛犢，單槍匹馬衝撞師群，才會有相伴的海龜不遠萬里，遷徙過洋流，依舊不離不棄。

才會有史書上一位位烈烈英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戰火中穩定國家安危。才會有一個個骨梗良臣，心懷死志，帶上萬民血書，踏入永不回頭的輝煌大殿。”

方磊環視着廣闊的大海，說道，

“但，有無數個好奇的人，無數個驚才艷艷的科學家，文學家對精神提出過猜想和假設。這其中有一種，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這是一種關於人類進化的科學猜想，是說生物進化的終點在於精神的進化，我們如果有幸踏入進化鏈的制高點，終將以能量態、量子態，也就是靈魂態的形式存在於世間。

那時，我們就能夠無視任何空間距離，甚至窺探時間的奧秘，能夠生活在空間裂縫，生活在太陽中心，生活引力巨大的黑洞。

甚至，我們能夠等到宇宙的再次凝聚，逆熵進入宇宙的坍縮。躲在奇點，逃過宇宙大爆炸，進入下一個宇宙的時代，見證真正的宇宙生命起源。”

青木張着小嘴，祁玉瞪大眼睛，戚鳳僵着身子，俞勇獃滯看着，他們在沉默的環境中接受這這個讓他們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猜想。

“只是猜想，別當真。”

方磊微笑看着海天之間，那裏金黃璀璨，像是灑落的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