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蛙隨人意

有那麼一瞬間，林恩以為自己聽不懂人話了，心裏不禁暗自嘀咕着：“難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我已然異化到這等地步了嗎？哎呀，我就不應該到處亂跑的，越是習慣了這青蛙的身體，我就越是離人類越遠了。這女人想要和我交流，但我完全聽不懂她想表達些什麼，這可如何是好呢？”

“你究竟是什麼人？來這裏究竟有什麼企圖？”正想着，卻聽見艾莉亞開口了。

林恩如聞大赦，忙胡亂回答道：“正如兩位小姐姐所見，我現在是一隻青蛙，想到這裏溜達溜達，僅此而已，沒別的。不過呢，太陽剛升起的那會，我卻是一個人類小孩，正躺在草叢裏小睡。一個女巫趁我不備，對我施展了變形術，又將我帶到這個地方來，所以才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面。”

莉莉絲聽了艾莉亞的翻譯，雙眉微蹙，不大滿意地說：“我才不管你是哪裏來的，無聊得很。看你個頭挺小的，堡壘內部各處隱秘門道都能來去自如。這樣吧，你幫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後，我便大發慈悲放你一馬。事先警告你，你要是膽敢耍滑頭，我就通報闖入者信息，讓衛兵們將你抓拿歸案。”

這小公主滿腦子惦記着偷男人，想來也不會有什麼正經的事。林恩沒多想，便點頭答應了，問：“你想要我做什麼？我不知道我這個狀態還能持續多久，所以……”

莉莉絲舉手示意林恩閉嘴，說：“晨練完畢，早膳過後，我哥哥和卡普王子，還有紅衣主教雷多·歐康諾等人將會在議事廳說些悄悄話。他們老是神神秘秘地將我排除在外，這我是說什麼也不答應的。一會，我會親自為他們送上茶點，順便將你捎帶進裏面去。你聽聽他們都講了些什麼，可不要遺漏了。”

林恩正愁着沒門道鑽營，聽到這送上門來的機會，怎麼會輕易錯過，於是連忙說：“好，好，好，我願意為你效勞。我的小姐姐！”

莉莉絲笑着問她的女伴：“艾莉亞，它是不是連說了三個‘好’？”

“是的，莉莉絲殿下。”艾莉亞點頭笑道，“但是我覺得這傢伙可能居心不良，我們得加一道保險才是。”說著，她從束腰的腰帶里抽出一根魔杖，快速吟唱后，輕輕一揮，將一道銀光射向了林恩。

那道熾烈的光芒鑽進了林恩的左眼，灼燒着他的視網膜。劇烈的疼痛襲來，好像一把刀刺入體內，活生生地挖走了所有的色彩。林恩蜷縮着身子，在地上不斷地顫抖着，經受了一陣難言的痛楚后，再度站起來時，他發現自己左眼失明了，虛弱地問：“女巫，你們又對我做了什麼？”

不知何時，一個滿是血色的不祥的水晶球憑空出現在艾莉亞的手裏。她低頭看着林恩，臉上露出了一絲殘忍的微笑，但又禮貌周到、溫柔體貼地說：“對不起，青蛙。我沒想到一個視野共享法術，對於身形小了上百倍的動物來說，其副作用會劇增到這種地步。”說著，她將光影繚亂的水晶球交到了莉莉絲的手裏，對她說：“殿下，這是能倒映青蛙眼中見聞的水晶球。”

莉莉絲滿意地摟着艾莉亞的腰，快活地說：“艾莉亞，你真的太貼心了。”

林恩不安地抖動雙腿，顫聲問：“我想問一下，事後應該是能恢復的吧。還有這變形術只能持續三個小時，我希望你們能將這點考慮進去……”

“沒事的，你放心。在魔法方面的應用，本姑娘可是專業的。”艾莉亞說著，從懷裏取出一隻懷錶，看了看，

說：“瑪利亞法師五點多出去，半個小時左右獨自回來，在練功房覲見羅伯特殿下，其持續時間大概是一刻鐘。而現在還不到七點，如果你所言不虛的話，應該還剩下近一個半小時的變身時間。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

“可是，小姐姐，如果的如果不成立呢？”林恩稍稍地回復了過來，但他打心裏認定女人是種危險生物，而現在自己又遭到了這樣的對待，於是格外謹慎地問：“嗯，我是說，如果變形者遭到了二度施法，讓變形時間出現了問題呢？你剛不也說了嗎，副作用什麼的。”

艾莉亞聽了忍俊不禁，沉吟說：“這個嘛……”

“小青蛙，你要相信專業法師的判斷！”莉莉絲早一手抓住林恩，一手拉着艾莉亞離開了這個房間。剛來到外面，還沒走多遠，莉莉絲就像磁石般的，吸引了一大群人跟在了她的身後，而艾莉亞已經被擠到了最後邊。其中一名身穿雙層粉白短裙的女僕苦苦懇求莉莉絲過去用早膳，被一口拒絕後便一臉委屈地離開了。

“慢着，你給我回來！”莉莉絲似乎想起了什麼，“羅伯特殿下他們何在？”

那名女僕局促不安地說：“莉莉絲殿下，這，這並非屬下該注意的事，還請殿下寬恕屬下的無知和……”

莉莉絲沒等她說完，便蠻橫地命令道：“你！把衣服給我脫了！”

那女僕嚇得慌張地跪了下去：“莉莉絲殿下，如果屬下做錯了，您儘管責罰便是。求求您不要……”

“莉莉絲殿下，還請息怒。”

一部分女伴心懷不忍，也幫忙開口求情。也有的丫鬟則上前揪那女僕耳朵，責令她趕緊脫下衣服。旁邊巡邏的士兵們見了，都萬分不解地遠遠站着，隨時聽候傳喚。

“這幫傻瓜，殿下是要扮女僕好進去送茶水，這都不知道，還服侍人呢。”貴族女子的衣服是沒有口袋的，所以林恩一直被捏在手裏，隨着莉莉絲頤指氣使而來回晃動，將身邊那亂糟糟的景象都看在了眼裏。

“住手！誰叫你們幾個打她的！要是弄髒了那衣服，我可饒不了你們！”莉莉絲制止了圍住女僕的僕從，上前俯視那名女僕，將青蛙擺到對方的面前，說：“你看看，青蛙都不耐煩了，還不快照我說的辦！”

那女子哭得更厲害了，將頭磕得砰砰地響，最後是艾莉亞過來替她解了圍。莉莉絲不再繼續迫害那可憐吁吁的女僕，帶着一班人來到了一個更衣室前，將那女僕的衣服穿在了身上，然後命艾莉亞穿上自己的衣服，讓她出去引開外面待命的扈從，聽腳步聲逐漸遠去之後，就自己帶着林恩和那女僕離開了。

“哈？你還在哭鼻子，小心我揍你哦！”莉莉絲搖了搖緊握的拳頭，並沒動手打那女僕，卻將林恩捏得骨頭噼啪作響。

那女僕吸着鼻子，怯兮兮地說：“莉莉絲殿下，屬下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您要……”

“我才不管你呢！快點帶我去廚房！”

“是，是，小人明白。”

她們快速地通過一處南北向的懸空走廊，裏面陽光明亮金碧輝煌，再加上太靠近魔法熔爐，氣溫相對別的地方要高上許多。好在莉莉絲的手心滿是汗，林恩倒也沒感到非常不適，只不過女孩子散發氣息太膩，讓他稍稍有點不自在而已。

通過這裏之後，她們來到一處休息室里，裏面坐着許多的女僕，正在那兒交頭接耳，嘰嘰喳喳地說些什麼，看到莉莉絲兩人推門而進，都停下了閑談，神色冷冷地打量着來人。

其中一個年紀稍大，面相有點兇惡的紅髮女子霍地站起來，指着莉莉絲的鼻子說：“你們兩個在鬧什麼？這身打扮成何體統！你又是為何連正經着裝都丟了？而你竟然穿紫色打底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哼！不賞你們一頓鞭子吃，看來是很難長記性了！來人哪，把她們拖出去……”

莉莉絲抓住那女人的手，用力一扭，說：“有眼無珠的蠢貨，你且看看我是誰！”

那女人卻不買賬，只是嚷嚷着說：“造反了！”然後命身後幾個手臂粗壯，膀大腰圓的女子動手。林恩知道這些女人上了年紀，即使管理着那麼多的人，也是不能到前面去的，所以認不得這位殿下。

“蘇珊姐姐，這位是莉莉絲殿下……”那女僕忙上前制止。

那群女子正氣在頭上，聽了這話嚇了一跳，來回打量莉莉絲的打底褲和絲織襪子，慢慢的，猙獰之色擰成了苦瓜結，隨即撲通一聲跌倒在地，忙不迭地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莉莉絲一腳踢開其中的一個人，說：“你們快把茶點拿出來，記住蜜糖鬆餅，葡萄蛋糕，這兩樣都要有，其他的隨意即是了。我要給羅伯特殿下他們送去……”

“可是殿下，羅伯特殿下和卡普王子並不愛吃這兩樣……”其中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說。

“笨蛋，那是殿下愛吃的。”紅髮女子忙低聲打斷了她。

莉莉絲的思緒早到了別處，只是吩咐她們都出去就沒說別的，而是坐在新鋪好坐墊的沙發上，嘻嘻地笑着。林恩看着她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心想：“她給人送東西，只憑自己的心意，也不管別人喜不喜歡。可能在她認知里，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自然也是喜歡的。可見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傢伙。”

突然，莉莉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回來，神秘兮兮地低聲對林恩說：“小青蛙，我猜呀，哥哥他們一定在談論我的婚事了。我事先告訴了你，你到時要是聽見，可不要嚇了一跳，露出馬腳哦。”

林恩呱呱叫了幾聲，隨即又點了點頭，但令人生氣的是，莉莉絲又失神地想別的去了。林恩見她輕視自己，咕嚕地轉動右眼，賭氣地想：“哼，你想得美呢。依我看呀，他們一定在討論我……”想到這，林恩警覺了起來：“哎喲，這真的很有可能！那我這次進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但他作為青蛙的那部分很快佔了上風，“那也不礙事，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肯定認不得我。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那道禮爵士奪走了我的東西，我也得想辦法要回來！至於那奴隸販子，他不出來也清償不了欠下的錢，我也是要大發慈悲地想辦法搭救他的。”

兩人都在這兒遐想着，女僕們推着一輛小車進來，小聲對莉莉絲說：“莉莉絲殿下，您要的茶點我們已經備好了。”

呼喚再三，莉莉絲方才回過神來，一把搶過那小推車，命她們不要跟着，然後匆匆離開了。林恩被放在推車底部隔板上，聽着兩邊呼呼的風聲，看着不斷後退的雕像，心裏頭充滿了期待，不由得緊張了起來。而莉莉絲的心境則顯然不同。她一腳踩在隔板上，嘴裏哼着歡快的調兒，在大理石地板上快速地滑行。一路上也有人不知死活地上前阻攔，不過因為莉莉絲心裏高興，卻也沒有施加責罰，只是簡單地喝令退下而已。

不久之後，林恩便發現後退的雕像動了起來。如此般的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發現那不是移動造成的錯覺，那些鎧甲是真的在動。顯然，裏面是有人的。這是一條戒備森嚴的廊道，-兩邊除了把守的衛兵外，還有許多騎士來來去去，就連莉莉絲也不再哼曲子了，只放慢腳步緩緩往前走。林恩知道，她和自己一樣，也不想暴露身份。

小推車咯吱咯吱地往前，好像一艘海浪中顛簸的舊船，拋錨停在了一扇雕飾繁複的華麗橡木門的前方。守候此地的四名衛兵發現來人，當即喝問：“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莉莉絲克制地說：“蠢……嗯，如你所見，我是給殿下他們送茶點來的。”

“羅伯特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速速退下！”其中一人說。

“聽着，我是奉莉莉絲殿下之命送來的！”

“我說……”那人正說著，背後的同伴踢了他一腳，接着他便愣在了原地，支吾着說：“那個……殿下——他們不需要這個，還請您快快回去吧。”

“你們都給我聽着！我可是奉莉莉絲殿下之命送點心過來的！”莉莉絲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那人惶恐地說：“是是，我明白了。請您稍等一會，我這就派人進去稟告。”

他們咬着耳朵說了些話后，其中一人便鑽進門縫，到裏邊請示去了。片刻之後，那人匆匆趕了回來，氣喘吁吁地說：“殿下——有令，快快請進。”其他三人聽見，連忙將們打開了。

莉莉絲活動着雙腿，氣呼呼地說：“哼！竟然要我等這麼久，到時看莉莉絲殿下她怎麼收拾你們。”說著，她便昂首挺胸地推着小車走了進去。

“是，是，是，多有冒犯，還請見諒。”身後的衛兵躬身說完，便將門重重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