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審藥箱（1）
烏兆喜現在斜着躺在神差像旁邊，頭上就是閃閃發光的金刀。
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和四肢冰涼麻木，越掙扎越提不起力氣，法術變化也使不出來，又掙扎了一會兒，索性把雙眼一閉，不動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抵抗不了這金刀的神通。
張十三一看那個喜鵲變成的男子不動了，心中大樂，一把就將胸前老道士給貼的迷蹤符揭下來，他留了個心眼，沒有亂扔，而是把道符仔細疊好放進口袋。然後才從神差像後面走到正殿。
等來到這陰鬱男子面前，張十三雙手一拍，指着烏兆喜笑道：“哈哈，我這輩子這是第一次見到鳥人吶！這傢伙真的會飛呢！認慫了？你再能飛，也還不是給老爺子收了？”
然後他走到老頭面前，什麼老英雄深藏不露，太白金星下凡，老當益壯一類的話就順嘴說了出來，這馬屁滾滾直如潮水，一浪又一浪地簡直要把這座破落的山神廟衝倒。
老頭子聽他越說越離譜，連什麼“夜夜笙歌，一樹梨花壓海棠”這種虎狼之詞都出來了，趕緊擺手制止道：“閑話休提，小朋友，你出來也好，我問你，這箱子是你的嗎？”
“老人家，這箱子當然是我的。”張十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說完了，他心裏卻在打鼓，自己跟自己壯膽：“到手的東西哪能輕易再吐出去？這箱子是我撿的，老天爺給我的，那可不就是我的？”
老頭盯着張十三的眼神看了一會兒，然後一樂，也不追問，轉向陰鬱男子道：“道友，你一來就說這藥箱子是你的，但是我的這位小朋友說是他的。我不能偏信一邊。不如這樣，你們二人分別說說箱子裏的東西，看誰說的對，我就做主把箱子判給誰，你看可好？”
烏兆喜本以為老頭子是奪蜃珠的主謀，要把自己的上下線都騙出來一網打盡，現在忽然從神像後面又出來了一個人，聲稱箱子是他的，然後又聽到老頭子說要兩個人對質，心裏就有些糊塗了。
他心裏想：“這個老頭道術高超，現在制住我之後，沒有刑訊逼供，而是說這種話，這是什麼意思？”
轉過頭，烏兆喜又仔細打量張十三，看他身穿粗布衣服，長得肩寬背厚，圓頭方腦，身強力壯，又看他的步法站姿，形貌神色，感覺不像是會武功或者道法的武林中人，也不像是經驗豐富的老賊，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憨厚老實的鄉下人。
烏兆喜心裏就犯起了嘀咕：“難道這真的不是圈套？管他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罷，烏兆喜對老道說：“在下的箱子，在下自然知道這箱子裏都有什麼東西。你讓那個傻子說說，他知道嗎？”
張十三最恨別人說他傻，因為十三這個名字，在本地話里就是“痴、傻”的意思，他剛來長清縣的時候只知道自己姓張，本地混混欺負他，叫他張十三，他就答應，後來等他明白過來，大家早都叫順了口，也就改不了了。因此他允許人家叫他張十三，但是不能直接說他傻，這是他對自己名字最後的堅持。
現在聽到兆喜說他是傻子，他當時就不樂意了。
張十三在長清縣裏混，嘴上的功夫那是數一數二，從來不饒人的。於是馬上就還嘴道：“哎！我告訴你，不長毛的鳥人。你可還趴着呢，有本事馬上站起來！大爺我跟你大戰三百回合，大爺我打遍長清縣沒有對手，今天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兆喜被黑氣拉扯，
已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從四肢上傳來的只有麻木的感覺，當然是起不來。現在被這麼一個鄉下土包子當眾叫板，卻不能起身證明什麼，而且這個土包子叫的是他最恨別人叫自己的“鳥人”二字，頓時氣得臉上一陣發紅，羞愧難當。
老頭看到烏兆喜氣成這樣子，趕緊岔開話題，問張十三：“小朋友，你就先說說，裏面有什麼吧。”
張十三一咧嘴，心裏想，還不知道這鳥人是什麼路數，我就先從沒什麼用的東西說起吧。
於是他一邊盤算一邊說道：“哎，老爺子，這個…..對了，這箱子裏有塊石頭，我拿一塊皮子包着呢！”
張十三用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大，灰色的石頭，跟個雞蛋似的。”
老頭彎腰把倒下當凳子用的藥箱子扶起來，打開破損的蓋子，往裏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了張十三說的皮子，那是一塊灰白色的厚皮革，老頭當時一愣。
伸手打開皮子再一看，瞬間臉色大變，老頭趕緊將皮子按照原樣包的嚴嚴實實的，扭頭問兆喜：“這位道友，你說呢？”
兆喜思考了一下，才沉聲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那不是石頭，乃是一種特殊的蜃珠—叫蜃珠母，雞蛋大小，世上罕見。我就是為它而來。包着它的是一塊一尺見方的東海蛟龍皮。
蜃珠必須用帶有龍氣的東西盛放，否則一天之內就會消散殆盡。一般的蜃珠用降龍木盒子就可以裝了。但是這顆蜃珠母的力量太大，必須用蛟龍皮包裹，才能保證蜃氣不外泄。”
張十三聽的一愣一愣的，原來這塊灰不溜丟的東西竟然是個寶貝，叫什麼神豬母？
老頭聽完兆喜說的，略一沉吟，道：“你說的分毫不差，確實是蜃珠母一顆，蛟龍皮一張。看來這箱子裏的東西應該是你的。”
張十三一聽老頭這麼說，心裏暗叫不好：“看這個意思，老頭這是想把這箱子裏的東西都判給他啊？那我昨天不是白忙活一趟了嗎？別的東西都好說，但是那塊能變化出那種男男女女故事的銅鏡子是絕對不能讓出去啊！”
想到可能失去那塊寶貝鏡子，張十三心裏疼的一陣抽搐，於是忙不迭的喊起來：“小子挺能蒙的！你知道這塊石頭的來歷也不代表這個箱子裏的東西都是你的！有本事你說說箱子裏還有啥？”
老頭一聽，張十三說的對啊，自己並不清楚這箱子是怎麼回事，萬一箱子裏面還有別人的東西呢？還是謹慎為好。
於是老頭趕緊對烏兆喜說：“這位小朋友說的也有理，既然你說這箱子裏的東西都是你的，那麼你就說說裏面還有什麼，你都說對了，才能證明這箱子和裏面的東西確實是你的，你就可以帶走。”
兆喜聽老頭這麼說，終於斷定老頭不是在設計圈套，心頭大喜，掙扎了一下想坐起來，可是老頭金刀中放出來的五道黑氣真是厲害，鎮壓的烏兆喜根本起不了身，於是只能又躺下。
他斜着脖子說：“裏面還有一塊銅鏡，名叫刻舟鏡，背後的圖案是刻舟求劍圖。”
老頭聽他說完，伸手在箱子裏找了一下，馬上就把銅鏡掏出來。
不過，老頭看了一眼銅鏡的背面，面色頓時古怪起來。
張十三一聽兆喜說到銅鏡，心裏叫苦：“完了！完了！是他的了！我的寶貝鏡子沒了！白忙活一天！”
但是等聽清楚兆喜說鏡子後面的圖案是“刻舟求劍圖”，張十三就感覺肺里好像被人吹足了氣！瞬間抓住了眼前這個鳥人的小辮子！滿腔的開心話就蹦了出來，他跳着腳指着兆喜說：
“啊呸！什麼求見？求什麼見？你要見誰？八輩子也見不着你了！這鏡子後面怎麼可能是你說的什麼刻舟求見圖？這鏡子明明是我前年在長清縣西人館裏買的二十四時變化鏡！鏡子背後的圖案是……是那個白娘子……白娘子私會西門慶！”
老頭聞言哭笑不得，不過還是拿起鏡子，把背面展示給烏兆喜：“道友，確實如這位小朋友所說，我雖然分辨不出什麼是白娘子私會西門慶，但鏡子背後的圖案中確實是一男一女二人同游，而非你所說的刻舟求劍圖，想來我的這位小朋友所言不虛。”
兆喜好像被人用一百多斤的狼牙棒打了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這鏡子背面都是一男一女，而不是劉洪告訴自己的“刻舟求劍”圖。
可能？或許？真的是張十三所說的“白娘子私會西門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