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本命神罰
我出生的時候是個死胎,在被丟進河裏餵魚之後,我卻死而復生。
原因我母親在生產當天路遇一棵千年古槐,不巧行經之時正遇一道晴天紫雷當空落下,三人懷抱粗細的千年古槐立即便被劈得火起,瞬間就燒成了一截焦炭。
而恰巧路過此地的母親也受了池魚之殃,如此天威把她當場震暈,等到村鄰將她抬回家中,再請來穩婆費力將孩子接生下來,卻發現胎兒早已沒了聲息。
就這樣,我便被當作死嬰丟進了村口的河中。
其實我在出生之時只是暫時閉了氣,這樣的情形在新生兒中並不少見,誰料穩婆無知,反把我當成死嬰拋棄。
也虧得我命不該絕,掉進河裏后,我被河水一激反而給緩過了勁兒來,而身上的襁褓也使得我暫時沒有沉入水中,然後就在那起伏的水流中扯着嗓子哭嚎,剛好這哭聲引來了一個在山中採藥的老道人,我便就此獲救。
老道人一見是個剛出世的男嬰,當即便猜到肯定是誰家孕婦生產時鬧了誤會,因為當地素有死嬰不入土的風俗,所以一遇此事大都選擇拋入河流,於是老道便沿着河道往上游一路打聽,這才尋到了我的家中。
家人得見我居然死而復生,懊悔之餘自然是欣喜若狂。
我他爺篤信運勢,認為這孩子死裏逃生、福緣不淺,當即便想依着本地的規矩讓孩子認老道人做乾爹。可老道人是個出家人,如何能認乾兒子?而且老道人的年紀比我爺爺還要老上許多,就算不認乾爹改為拜師那也會壞了輩分。
正當一群人陷入糾結時,老道人卻說他既然與我有緣,且家人也有意讓我拜師,那他就替自己早逝多年的徒弟收我做個再傳弟子。
我爺爺這才釋懷,畢竟山民淳樸感恩,這老道人既然救了我的性命,家中如何感謝也不為過,如今既然留下了師徒之名,百年之後讓我給老道人送個終也是應當的。
況且爺爺覺得拜師又不是真的讓我出家做道士,這山裡那些命數險惡的孩子為了能好養活,放在寺廟道觀里做記名弟子的多了去了,也不多自家孫子這一個。
而老道人也在爺爺殷勤的款待下,兩杯濁酒下肚便以“大雅宏達、允恭克讓”之意,給我取了個“大允”的名字。
在我滿了百天之後,我母親和父親帶着我回了一趟外婆家,結果剛進村子,遠遠的就聽見外婆家的方向傳來一陣喧鬧嘈雜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爭吵咒罵。
母親和父親快步趕到外婆家院前時,卻發現院子裏外圍滿了村鄰,吵罵聲正是從院中傳出。母親擔心是外婆和人發生了爭執,也顧不得懷中還抱着的我,從人群中硬擠着就沖了進去。
一進院中,母親登時就傻了眼了,院中哪有什麼人在相互爭吵,只有自家大哥、也就是我舅舅正渾身污穢的坐在院子中間的地上,像個撒潑的婦人一般捏着嗓子罵街,而外婆和舅媽等人則是一臉憂慮卻也尷尬的神色站在一旁。
母親還以為是舅舅突發癔症,但向外婆詢問后卻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昨天晚上的時候舅舅深夜醉酒歸家,但在回來之後不久便開始發高燒、說胡話,家裏人原以為這是因為過度醉酒所至,所以剛開始也沒太在意,可是沒想到這胡話說著說著就不對勁了,明明一個鬍子拉碴的摳腳大漢,竟然學那罵街的潑婦一般坐在地上捏着嗓子哭嚎,而且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得眾人面面相覷、寒意莫名。
但在這斷斷續續的哭嚎之間,外婆他們也總算是搞明白了舅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副模樣的緣故。
原來舅舅在昨夜醉酒回家的途中,一時尿急之下便對着一處墳塋來了個水漫金山,這下他是痛快了,但人家事主卻不幹了,這不就找上門來算賬了。
好在山野之地多詭事,對於鄉民來說撞邪也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何況這還是舅舅自己酒後無德犯了別人的沖。
外婆搞清楚了整件事後,正準備叫人去鄰村先生來給退嚇(老家地界上將撞邪稱之為遭嚇,音同嘿二聲,所以退邪也就被稱為退哈),剛好就碰上了母親帶着百年的我回娘家。
母親雖然從小生於鄉野,但以前對於這類事情大都也只是聽聞,不想今天居然親眼得見,而且遭嚇的還是自家兄長,她見舅舅坐在地上打滾哭嚎的模樣又好笑又不忍,好奇之下,下意識的抱着我就往前走近了幾步。
外婆見母親抱着孩子離舅舅已經不足三尺,正準備上前將她拉開,免得讓發癲的舅舅給誤傷。
可沒想到隨着母親剛一靠近,原本還在地上撒潑打滾、嚎得正來勁的舅舅卻立即就像打鳴的公雞給人一把捏住了脖子,哭嚎立止、翻身坐定,然後渾身一個哆嗦,隨即眼睛一翻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家裏眾人見狀那是手忙腳亂的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的,好不容易將舅舅弄醒之後卻發現他眼神清明,語調奇怪的問眾人圍着他幹嘛?
這反倒是讓旁一旁的鄰居和外婆家人面面相覷,舅舅居然自己就褪邪了。
回到家后,父親見爺爺和老道人正在喝酒,順嘴就講起了這件事來,當說到大家都奇怪那附身舅舅的邪祟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自行退去時,老道人卻說那邪祟可不是自行離去的,而是被嚇跑的。
父親不解,老道人哈哈大笑,指着在他懷中睡得正沉的我說道:“這種事,你就算請十個先生恐怕也沒這娃娃管用。”
爺爺聞言大驚,放下酒杯忙問老道人此言何意?
老道人這才道出緣由,原來當日他將我從河中救起后,在替我檢查身體是否有殘缺暗疾時,卻發現我體內居然有一道幾不可查的微弱雷意在縈繞護體。
雖然這道雷意微不可現、細若遊絲,但其本相卻是至陽至剛、精粹至極,一派堂堂正正、煌煌燁燁、威勢煊赫、怒目世間的恢弘氣象卻讓他不可忽視。
而且這道雷意在我心脈之上、識海之淵不斷的來回遊走、盤附蟄伏,雖然斷續微弱,似乎隨時都有湮滅的跡象,但竟然已經與我是相生共戚、往複不息、本命相依、神魂一體的融合存在了。
這讓老道人大感驚奇,要知道這般景象,可是那些精修雷法的道門大真人才有的護體神通,但當時尚在襁褓、連一頓奶水都沒能喝上的我顯然很難和那些皓首窮經、苦參至理的道門高人劃上等號,那我體內這道雖然微弱,但卻精粹純正的天罰神意從何而來呢?
想到這裏,老道人突然想起了日間午時晴空突然劈落的那道紫雷了,,當時他就察覺出這道晴空紫雷劈落得有些異常,但是想到這十萬大山之中生靈無數,或有那年深月久之輩已到了應劫之日也未可知。
不過當時的他正在密林之中忙着採藥,也就沒太注意這道紫雷了,此時想來,難不成我的出生還與那道晴空紫雷有什麼關係?或許正是由於受到這道晴空紫雷劈落的影響,才讓我在出生時呈現假死跡象,進而遭人遺棄。
在將我送回了家中之後,老道人聽完爺爺說了我出生時母親遭遇的意外后,他更是肯定了那道晴空紫雷與我出生的關聯,不過他卻是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我體內那道精粹純正,並且還是本命相依的天罰神意到底是怎麼來的?
如果要說是來自於劈擊那棵千年古槐的紫雷,那就太扯淡了?因為天雷主罰,威壓勝邪、攻無不克,肉體凡胎根本難以承其殺伐之意,常人誤遭雷擊,倘若沒有術法牽引,只會神魂受損或是傷及肢體,甚至直接就地湮滅、魂飛魄散。
而且雷擊之後殘留在體內的雷意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裏迅速消散、絲毫難存,更別說還能附着心脈、蟄伏識海成就道門中人夢寐以求的神魂融合、本命相依了。
這便是為什麼修行中人再如何青睞雷法、期望能得加持,但也沒法通過接引天雷尋求修行捷徑,非是不願、實是不能。
這些事雖然世人難知,但老道人卻如何不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