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4

金木躲閃不及，與廠秘書吳勝利迎面相撞，吳秘書猶如久旱逢甘雨，他鄉遇知己，像變臉似的，剛才那一本正經的神態和滿臉的陰霾換上了陽光燦爛。

“金木，你回到我們城市工作了？你發達啦，怎麼也不到我辦公室報到，還參加Mayor遺體告別儀式？”吳秘書驚喜的臉上，又換成一臉驚愕。

“我爸爸去世了，今天火化！”金木低下了頭，他是個十分敏感的人，知道父親遺體推遲火化，分明就是吳秘書的傑作。“可是，吳秘書又怎麼知道耽誤了我的事呢？”

“哦，不要傷心了，你爸爸堅持這麼多年，也總算把你培養出來了，他也心滿意足了，你也能對的起你爸爸。

你看，布施和你爸爸年紀相仿，這Mayor當得遊刃有餘、名重一時、如日中天，前兩天卻在辦公室開了兩槍自殺了，在急管繁弦中戛然而止，我心目中曾經憤世嫉俗的領導怎麼就不可救藥呢？人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這又何苦呢？真是應了老古話：‘日中則昃，月滿則虧！’

“唉，這個布施哦，夫妻關係早已名存實亡，甚至是生死對頭。布施的情人是數不勝數，在我們這個城市是路人皆知。好在布施參加了MBA學習，讓情人管理情人，倒也相安無事。

“沒想到還是被原配夫人舉報了！他夫人舉報的理由讓人匪夷所思，她說布施當了那麼大的領導，怎麼可能不貪污受賄。前期辦案人員只耳聞有人向他行賄，可是布施所有銀行賬戶加起來還不到五千元，彷彿是清正廉潔官員。

“他老婆似乎比辦案人員更有把握，她義正言辭：‘錢一定交給了二奶、三奶，自己一分錢沒收到，如果自己得到錢了，怎麼還會舉報？’

“不可思議的是，大家都知道布施貪得無厭，來者不拒，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亂辦事，可辦案人員抄了他幾處別墅和辦公室，仍然一無所獲。

“布施死前沒有任何跡象，沒有交代其他事情，辦公室只留了‘請求組織把我所有藏書捐獻給老家小學’的一句話遺書。你說他準備死了，還想着家鄉的孩子們，真是蹊蹺！

“輿論把他說得一無是處，而領導們則騎虎難下，不知是自殺還是他殺，表彰他還是批判他？

“唉，可以與天斗、與地斗，也可以與人斗，就是兩種人不能斗——那就是上級和老婆！”吳秘書說得鏗鏘有力，金木聽得心驚肉跳。

“可能，書……書……”金木剛張口說話，還在猶豫不決之際，大門邊走過來兩個年輕人，一個清瘦的，金木似曾相識，另一個非常熟悉。金木想起對市長守口如瓶的承諾，胸口一陣收緊，感覺一諾千金的份量，看到在火葬爐里燒得噼里啪啦的布施，犀利的目光變得無比哀傷，流出的一滴滴眼淚騰起陣陣火焰，分明是在向上帝懺悔。

“唉，自己險些玷污了布施窮途末路時的善良——Mayor的不義之財，確實是生不帶來死也沒有帶走，取之於官商用之於黎民，就不能算罪魁禍首，純粹就是出納，充其量算個保管員，即使樹為典範又有何妨？

“如果有人請我為布施寫一篇人物通訊，讓人們相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一定是滿滿的正能量！人間又多了一個好官，少了一個污吏，何樂而不為！又何必揭開傷疤，讓所有的人無地自容，還是寬恕他的罪孽吧！”金木嘴裏囁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