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解脫
遠處的台階上，傳來一聲稚嫩的呼喊聲。
“爸爸。”
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到同一個方向。
“安安，爸爸在這兒。”
劉川笑眯眯地沖他揮手。
只見一個3歲左右的小男孩興高采烈地朝着他們奔跑過來，身後還緊跟着一個知書達禮的女人。
聽劉川提起過，他的妻子是一名高中老師，難怪有這種氣質。
女人帶着孩子來到劉川身旁，聲稱兒子在橋下待不住了，非要過來找爸爸。
劉川迅速做起了介紹。
期間，她的妻子始終保持着一副淺淺的笑容，讓人很安心。
封逸也報以微笑。
劉川的兒子安安，像是怕生，躲在他的身後，謹慎地注視着封逸。
無論怎麼讓他叫叔叔，他都不予理會，依舊躲着，還拉着劉川的衣角，嚷着要走。
“不好意思啊，這孩子太靦腆了。”劉川聳聳眉，他的妻子也尷尬地笑笑，蹲下身子，輕聲安撫。
“哪裏，是我把他嚇到了，我總是面無表情。”封逸說道。
“那你可得改改了。”劉川開着玩笑。
“我盡量吧。”封逸笑了笑，“你們有事就先走吧，改天再聊。”
“實在抱歉，那就下次再聚。”劉川無奈的聳聳肩，他的妻子也陪着笑。夫妻兩人便與封逸道了別。
劉川伸出一隻手。
封逸愣住，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握手？
“怎麼？嫌我手臟啊。”
“真拿你沒辦法。”封逸抱怨着，伸出手來。
兩人握着手，劉川的另一隻手也緊緊按在一起。
然而這雙手，便是殺害王倩與他自己的骨肉的罪惡之手。
“珍重。”
“你也一樣。”
封逸想要再說點什麼，但卻開不了口，他心裏似乎已經有了另外的打算。
此刻，他只希望眼前的這唯一的朋友。
以後的日子能幸福快樂，不必再為這個破案子焦頭爛額。
而自己，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來，爸爸抱。”劉川蹲下身子，一把將兒子抱起，“我們要走了，給叔叔說再見。”
這時，在一旁的媽媽趕緊補充到：“你可是最懂禮貌的小勇士喲。”
果然，這招很見效，安安極其開心地說了聲“叔叔再見”。封逸也笑着朝他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哇，我的小勇士，你果然很有禮貌，若是以後也這樣，就更厲害了。”
聽了媽媽的表揚，安安非常高興，不愧是老師，有的是好方法。
待劉川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天橋的台階之上時，封逸才收回了視線。
他將手中的餐盒放在地上，雙手靠着護欄，俯視着天橋下的車道。
不一會兒，劉川一家人又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他們在橋下的綠道行走，是乘地鐵的方向。
封逸就這樣望着他們的背影，算是目送。
他想起了剛才劉川說的內容，複雜的情緒猛然湧上心頭。
“剛才那個人就是你經常提起的老友嗎？”劉川的妻子問道。
“是啊，他就是封逸。”
“那你確定了嗎？”
“算是吧。”
“今後有什麼打算？”
“給他點時間吧。”
說完，劉川看了一眼妻子，寂寞的笑了。
短短的數十秒，封逸已經確定了他要做的事情。
慾望像一個無底洞，
一但觸碰，就只會越陷越深。
生活失去了原本的平淡，也失去了本該有的激情。
錯過了太多，也錯失了太多。
此刻，他彷彿能看到自己這一生的終點。
他的眼睛裏轉過無數種色澤，腦海中劃過無數張畫面，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快要從喉中衝出。
最終，他還是沒忍住，吐出了胃裏的酸水。
他快速拿出手機，編輯了信息，發送之後便將它關機。
他看了看橋下的車流，又看了看一旁的輔道，這裏經過的車輛極少，不像主道川流不息。
他決定了。
腳緩緩地踩了上去。
“就這樣吧。”他心裏想着，嘴角露出釋懷的微笑。
路過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只有一位青年像是看出了他要幹嘛？
“喂，他要跳下去了。”
橋上的行人被那位青年的喊聲驚起，腦袋齊刷刷地朝着封逸看去。
“快拉住他！”
——“嘭”
話音剛落，封逸就從天橋上跳了下去。
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他彷彿是一片從天橋飄落的枯葉一般墜落至地。
並且成功的避開了車輛，選擇了一個沒有人車經過的孤獨之地。
到最後，連自殺也不想傷害到無辜之人。
“哇！死人了！”
隨着周圍的一聲吵嚷。
橋上橋下的路人才一擁而上。有些膽小的女士，則捂着眼睛，呆在一旁。有的大人捂着小孩的眼睛，將他們帶到遠處。
“快叫救護車。”
“男的還是女的啊？”
“自殺嗎？”
“是不是被人推下來的？”
“到底死沒死啊？”
“可惜了，這麼年輕。”
......
四周夾雜着各種各樣的聲音。漸漸地將汽車疾馳的聲音蓋過。
遠處這麼大的動靜，劉川似乎也感覺到背後有熙熙攘攘的聲音。
他好奇地回過頭去。
看到天橋下的某個地方，已經黑壓壓地圍着一大群人。
“發生什麼事了？”他自言自語道。
他的妻子搖搖頭，提議他可以去看看，作為警察，或許可以提供一些幫助。
這時候，聽到圍觀的那群人當中有個男人大聲呼救。
“有沒有懂醫的來救救他。”
劉川立刻將手中抱起的兒子放了下來，交代妻子看好孩子，先叫救護車。他便朝着人群飛奔而至。
他心中有種不祥之感。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撥開人群走上前去。
看到的是封逸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艱難的呼吸着。
“封逸.....”劉川心裏一震。
頓時，胃酸涌到了喉嚨口。
有一位膽大富有正義心的中年男子正試圖去挪動他。
不知為何，劉川只覺得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別動！”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退了回來。
“別隨便動他，否則會造成二次傷害。”
劉川解釋道。
他連忙來到封逸身邊，跪下來，試圖檢查他的傷勢。可是根本無從查起，他呼吸已經微弱，頭部受了重創，腳似乎已經斷掉了，聽目擊者說，他似乎是腳先落地。
他心中慶幸：只要不是頭落地，就還有希望。
“好噁心.....”
人群中一個令人氣憤的傢伙說道。
劉川剛想伸手去揪住那混蛋的衣衫，可是聽到了封逸微弱的聲音。
他將耳朵貼近對方的唇。
“我聽得到，你說。”
劉川幾乎是帶着哭腔說完的那幾個字。
“都.....都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這已經不重要了。”劉川抱着他的上半身，不住的搖頭。
“對....對，不起.....讓，讓你失望了.....”
“不要說了，保存體力，保持呼吸，救護車很快就到。”
“我....我只是，只是.....想過普通人......的生，生活.....”
封逸繼續用那微弱的聲音說著，劉川不停的點頭。
“我知道了，別再說了，堅持住，堅持住，想想以後，想想周洋.....想想那些給過你溫暖的人。”
嘈雜中，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樂聲。
是一個摩托車上的播放的車載音樂——《夜的第七章》
車生也是圍觀的人群之一，為了看熱鬧，甚至連鑰匙都忘了拔。
真幸運啊，生命的最後時光，能聽到自己最愛的音樂——封逸微睜着眼，帶血的嘴角露出笑容。
剎那間，他的呼吸為之一窒。
——灰色的天空下，忽然掠過了一道無邊無際的光。
那道光籠罩在他的身上，他彷彿看到了父母恩愛有加，陪伴着他成長;
劉川與他情同手足，還有一些別的朋友與他作伴；
畢業后考上了心儀的公務員；
最後與周洋步入婚姻的殿堂，膝下一兒一女，一家三代人，幸福的生活着。
“看啊！”
忽然間，劉川聽到封逸顫顫巍巍地指着天空說。
他也不自覺地抬起頭來。
“光。”
雖然封逸這麼說，但劉川什麼也沒看見。
等他再看向封逸之時，才發現他已經沒了呼吸。
但，他的嘴角依然掛着那一絲微笑。
劉川沒有哭出來。
他相信封逸在最後的時刻，一定是看到了他所期待的生活，活成了他所期待的樣子。
封逸終於得以釋懷。
他再次抬頭看向太空。
彷彿也看到了他所說的那道光，他對着天空，緩緩伸出了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