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36)
長棍夾帶紫芒,橫掃蕩魔。上一瞬還致命的刀勢,這一瞬就被輕易打散。
擊退敵人的宵征並未放鬆,那人此前攻勢凌厲,招招逼人要害,怎會如此輕易被擊退?
與此前差異過大的攻勢讓他心生警惕,凝目望去,來人卻沒有再發起反擊,而是藉著宵征的攻擊,拉遠了與他們二人的距離,一個轉身蹬上牆去,逃之夭夭。
嗯?
那人乾脆的逃離讓宵征都詫異了一瞬。
但他並沒有去追,武侯衛已經聽到此處的打鬥聲,眼尖的甚至看到了那人逃離的身影,一部分人馬沿着巷子朝宵征所在之處包圍了過來。
為了避免與武侯衛糾纏,他們二人竄入一間倉庫之中,悄無聲息的消失在惡人巷中。
倉庫外,武侯衛姍姍來遲,在巷子裏轉了幾圈,圍着之前幾人打鬥留下的痕迹觀察半天,無奈一個人影都沒有,只能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倉庫嘆息不已。
宵征二人見武侯衛沒有闖入倉庫查探的意思,也鬆了口氣,在一間一間的倉庫間穿梭,逐漸朝林長歌的府邸靠近。
可今晚註定是不能平靜,當宵征二人就要離開惡人巷,進入長街時,卻意外發現了一個人。
沈正南府中的小廝——刀子哥。
宵征他們發現刀子哥時,對方正蜷縮在一個倉庫內的牆角,渾身是血,氣息微弱,顯然是被人所傷。
倉庫四周的地面上有厚厚的灰塵,腳印雜亂,明顯不止一個人來過這裏,洞開的窗戶正對一條小巷,灌入呼呼的冷風。
“要帶回去嗎?”
宵征與甘棠蹲在刀子哥身旁,看着對方,陷入了猶豫。
他們此行的目標是林長歌,卻意外發現了沈正南派去傳消息的手下,被人傷在了惡人巷裏,若說這其中沒有什麼聯繫,那真是妄稱不良人。
可刀子哥的傷勢頗重,如果不及時救治,恐怕難以在短時間內得到有用的情報,但如果他們分開行動,又難以保證對林府完成徹底的監控。
“這個人很關鍵,不能放着不管。”
甘棠摸了摸刀子哥的脈搏,說道:“這裏暗藏的兇徒不少,如果一直讓他呆在這裏,恐怕凶多吉少。不如……帶他一起離開。”
“帶他一起離開?”
宵征有些吃驚。
“嗯,我看到前方長街不遠處有一家醫館,可以先將他送到那裏救治。”
甘棠從僅有的窗口望出去,小小的窗戶將沉睡的暮西城框在一個四四方方的格子中,一條小巷直通長街,隱隱能夠看到一張店招在風中飄揚,其上有一個大大的“葯”字。
“可是......”
宵征正要說什麼,忽然,蜷縮着的刀子哥發出痛苦呻吟,像一隻蝦米開始舒展身體,又因為疼痛再度屈身。
但好歹神志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強打精神睜開雙眼,儘是一片黑暗。轉頭,兩個矇著面的黑衣人,正蹲在身旁,直勾勾的看着他。
刀子哥回憶起剛才,他從林府離開后,又返回惡人巷,準備抄近路回到沈府。
但半路上卻遇見一個帶着假面的不良人,不由分說的對他殺了過來。
雖然聽說過不良人的凶名,但刀子哥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當即反抗。只是對方武力太強,幾招之間就將他逼至絕路。
幸好他從前常年在惡人巷裏廝混,藉助地形,堪堪躲開對方的致命一擊,逃到一間倉庫之中,藉助複雜的環境與之周旋。
但畢竟刀子哥久不與人爭鬥,體力在追逃之間逐漸不支,被那人連着刺了幾刀。
血液的流失加快了他的疲乏,油盡燈枯,幾乎欲死。
可就在生死之間,猛烈的爆炸在他身邊發生,劇烈的煙霧瀰漫了整個倉庫,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本就重傷的他感覺有人一把抓住自己,不待反抗,便將他扛在背上,匆匆逃走,而他也在顛簸中昏迷了過去。
此時醒來看到這一幕,他哪還有其他想法,以為救命恩人就在眼前,於是哪怕身負重傷,也掙扎着要起身道謝。
宵征一把按住他,阻止了他的動作。
“你傷的很重,不宜亂動。現在外面武侯衛太多,等他們稍稍散去,我們就帶你去醫治。現在你還是躺着休息為好。”
“多...多謝,恩公。”
刀子哥強行擠出這一句話,便覺得渾身發軟,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氣,幾處傷口的疼痛又變得清晰起來。於是只能閉嘴,躺在地上默默忍耐。
聽到刀子哥叫自己恩公,宵征與甘棠對視一眼,頓時心領神會,不做解釋。
“現在我說你聽,不用說話。我們說對了,你便抬抬左手手指,說錯了便抬抬右手手指。若是不想回答,便不做反應。”
刀子哥“嗯”了一聲,沉默的等待甘棠提問。
“你是從林府出來后,便被人追殺嗎?”
幾乎是下意識的,刀子哥睜開了眼睛,盯着眼前的兩人。他去林府送信被沒幾個人知道,這兩人能說出這話,便足以說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
誰又會來監視自己區區一個小廝?
刀子哥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一定是自己背後的沈正南。他看着僅僅露出上半臉龐的二人,記憶逐漸回閃,惡人巷前的劫持、昨夜的盜賊、那兩個潛入沈府的陌生人......
他終於想起來了,於是輕笑了一聲:“原來是你們......”
僅僅一句話,便讓他又疼得齜牙咧嘴,但他還是努力睜着雙眼,看向對方。
甘棠與宵征沒有回答,只是又問了一遍:“是從林府離開后,你就被人追殺了嗎?”
刀子哥也不去糾結,抬了一下左手食指,算作回答。
“林長歌要殺你?”
刀子哥沉默了,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沈正南派自己去林府只是傳話,並未多說,但以他的心思,也不難猜到這事干係極大,林長歌派人殺自己滅口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對方為什麼能調動不良人?還是說故意扮做了不良人,可這又是為了什麼?想要嫁禍給城主葉千言嗎?
刀子哥想不明白,也沒有隨便抬手。
見刀子哥沒有反應,甘棠也不灰心,只是繼續問道:“林長歌與沈正南之間,確實有很深的聯繫?”
刀子哥又陷入了沉默。
自家老爺與林長歌的關係,他也是今日才窺見一二,但從這行事作風來看,自然是有極深的聯繫,甚至說不定,那二人早就暗中聯手,做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來。
可是,這個能隨意告訴他人嗎?
沈正南待自己不薄,現在又將如此緊要之事交給自己,雖然還不算完全信任,但自己轉手便把關鍵信息出賣給他人,又算什麼呢?
甘棠見刀子哥不開口,也有些不耐煩,她想了片刻,淡淡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人專程埋伏在你回沈府的路上,會不會是沈正南派來的呢?”
此言誅心,但卻不無道理。刀子哥也心中一顫,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這個暮西城裏,如果說有人能夠請到這般厲害的殺手,沈正南絕對是其中之一。
而殺掉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手下,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選擇。
但刀子哥不敢相信。
不相信他這數年來盡心儘力的替沈正南辦事,只迎來這個結局。
不敢相信他才看到出人頭地的希望,就要被那個給予他希望之人又推入深淵。
於是他只能閉嘴不言,好像暈了過去。
見刀子哥這副模樣,甘棠也知道再問不出什麼關鍵信息,起身看了看巷子外,武侯衛們都聚集在遠處的一間倉庫里,好像在救火,一時關注不到此處。
“我們走吧,先帶他去醫館。”
宵征一把扛起刀子哥,也不顧對方疼痛,跟在甘棠身後,悄聲往醫館跑去。
......
“老大,我們幹嘛要救那個傢伙?”
惡人巷另一頭,幾名身穿赤色短打的精壯漢子正小心翼翼的走着,他們左顧右盼,躲避着來來往往的武侯衛,其中一名面色愁苦的青年正在抱怨。
“他求他的富貴,我們求我們的義氣,大家大道兩旁,各走一邊。我們不去找他麻煩就算不錯了,怎麼還冒着風險去救他?追殺他那人看着就不是好惹的,那把刀看起來殺過不少人......”
“行了阿青,你少說兩句。”
走在正中的大漢低聲呵斥:“你也說要義字當頭,怎麼能見死不救?”
被老大呵斥,阿青也不敢反駁,只能嘟囔幾句,想起那個好久不見,再見卻差點被人殺掉的身影,面色又憂愁了幾分。
“早就給他說過,大戶人家的走狗不是那麼好做的。看吧,差點被人幹掉!”
隊伍中的氣氛在他的話后,變得沉重了幾分。
他們剛才所救之人自然是刀子哥。這群被稱作赤血的人,是暮西城陰暗面中不小的勢力,刀子哥當年也是其中一員。
只是如今分道揚鑣,昔日好友甚至還不如普通朋友。
“他有他的野心,只要沒有坑害兄弟,便幫他一把。再說我們也只是幫他脫離險境,也沒有惹禍上身。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命了。”
再沒有人吭聲。
常年混跡於此的他們都清楚,今夜武侯衛聚集在惡人巷,恐怕是沒有人再會四處走動,所以也不會有人正好撞見身負重傷的刀子哥。而且他雖然身負重傷,但不算致命,只要能熬到天明,去醫館救治一番便可痊癒。
所以他們這次,算是幫刀子哥撿回一條命來,只可惜那人也不會知道。
幾人的隊伍默默走出巷子,只有阿青再回頭望了望,他望向刀子哥藏身的倉庫,神色憂愁。
“他的命......一直挺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