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35）
繁華的暮西城終於是逐漸安靜了下去，人流如墨汁滲透進夜裏，藏入自己小小的一方天地，再不聞窗外之事。
在街道之上，一隊武侯衛正提着燈籠走過，提醒還徘徊在外的人群趕快歸家。
可當他們走至一片矮巷前時，步伐明顯加快，草草看了一圈，便轉頭走向別處。
這倒並非他們敷衍了事，這片名為“惡人巷”的區域，早已在武侯衛之間臭名遠揚，無數地痞、流氓、乞丐、兇徒隱藏其間，趕不盡、驅不走，惹急了便是往那成片的倉庫里一鑽了事。這些倉庫的主人多是暮西城的豪門巨富，武侯衛也不好輕易損毀，等到點齊人馬，做完請示，把倉庫圍住，所要抓之人早不知去了何處。
久而久之，武侯衛們也對這裏不做強制措施，派人遠遠看管起來，只要不鬧出事端，便無人去管。
待到這隊武侯衛走遠，原本寂靜的惡人巷好似一頭蘇醒的野獸，無數目光從暗處射出，隱隱交匯，又有幾聲陰笑，平添幾分恐怖。
就在潛藏的惡棍們紛紛出動，要完成暗中的交易時，兩道身影肆無忌憚地從遠處房頂而來，勢若疾風，完全不把腳下的危險放在眼裏。
來人正是宵征與甘棠。
他們二人一身黑衣，矇著黑面，一路奔來，哪怕看到腳下的鬼祟交易，也毫不理會，直奔前方長街。
長街的盡頭，便是林府。
在猜測林長歌與沈正南關係密切后，他們二人便主動請纓，前來盯梢。
可能是沈正南今夜離席太過突然，也可能是文管事的死太過離奇，甘棠總覺得今夜會有大事發生，盯住林長歌，說不定就能抓到什麼線索。
二人行至惡人巷中央，四周皆是黑壓壓的倉庫，宵征指着一處，說到：“那個假冒不良人的傢伙，便是在那裏與我交的手。”
他當然沒有忘了這事，甘棠也沒有漏過這處疑點，但今夜需要盯住的人太多，她們人手又太少，就連最具嫌疑的沈正南，都只能拜託韓興前往盯梢，所以此事也只能暫時擱置。
“假冒不良人，按律是流放之刑。”
甘棠只是瞥了一眼事發地，毫無感情的說：“但能把你打成這樣的人，估計不太好抓。”
宵征的身影好像頓了一下，長棍一甩，語氣不爽：“那人也傷的不輕，若不是怕誤了正事，他現在已經在暮西城監牢裏吃拳頭了。”
甘棠不置可否，只是悶頭往前沖。
剛剛放下豪言的宵征見對方不做理會，心中有些悵然，腳步輕靈變幻，來到甘棠一側，問：“你說是什麼人會喬裝不良人？”
“不良人的凶名這些年也就在長安還有些用處。暮西城位於雍州邊緣，這裏的人一年都見不到幾次不良人，哪有什麼畏懼之心？所以接着不良人的名頭行極惡之事，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做得出來的嗎？”
這說的好像有些道理。
但宵征想到那人的功夫，和他那亡命徒一般的手法，卻又覺得對方不是什麼普通人。
但他終究沒有說出這個猜想，跟着甘棠一同朝林府的方向奔去。
二人繼續平靜的前行，可惡人巷又怎會真的平靜？
那些極惡之徒雖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去招惹宵征二人，但並不代表他們會安分守己。
壓抑的慘叫、刀劍的撞擊、暗渠的波瀾……就發生在宵征他們腳下的黑暗中。
可兩位不良人們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繼續向前。
那些正義、善良、秩序都被狠狠壓下，只為了去解決更加棘手的對手。
“嘭！”
巨大的聲響打破沉寂，伴隨着點點火光，在惡人巷內如一朵鬼魅的煙火綻放。
不論是暗處還是明處的目光，都向爆炸的倉庫投射而去，宵征與甘棠也停下了腳步。
但他們只是看了一眼，見遠遠有武侯衛朝此處趕來，也便放棄了過去查看的心思，落下屋頂，潛入巷子裏，免得被武侯衛撞上，認作歹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巷子裏，因為剛才的爆炸已經開始騷動，有人驚醒，有人逃竄，更多的則是好奇地觀望。
宵征與甘棠穿過巷口，一個黑影也正好行來。
幾乎沒有猶豫，黑影像是延伸出一條觸手，伸向宵征的脖子。
那觸手太快，直到眼前，宵徵才看起，那是一把滿是利齒的黑色兵刃！
是那個冒充不良人的傢伙！
他立馬認出來者，可刀鋒已至眼前。
好在今日他並非獨自一人，遮天的傘面輕鬆擋住了利齒長刀，甘棠下意識地將刀頂回，為宵征爭取來一個短暫的空檔。
宵征自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也順着血脈流向四肢，彷彿帶來了無窮的力量。
魂兵長棍紫芒一閃，在宵征的殘影中拉出一道深紫的光弧，無情地揮向來人。
突襲被攔，又被頂回數步，讓那人心中驚疑。而後宵征毫無停頓的爆裂一擊，更是震撼人心，幾乎讓他沒了退路。
可就在這近乎絕境之時，來者卻不退反進，反握長刀，衝進棍影之中，以最無理的招式，就要與宵征展開肉搏。
好在宵征早已料到這一招，落下一半的長棍順勢飛出，紫芒如電，一聲霹靂后，在對方身後砸出一道深坑。
但宵征也藉此解放雙手，與來人赤手空拳互搏起來，一瞬間，便已各自對轟了數拳。
拳頭陷入肌肉，瘋狂的打擊帶來悶聲低響，宵征咬着牙，不計後果的與來人以傷換傷。
那人似乎沒想到宵征也如此血性，手中的動作遲疑了一瞬，但很快就跟上了宵征的節奏，眼神發亮，閃動着瘋狂的光芒，似乎是一頭聞到血腥味的野獸。
拳、掌、指、爪……不斷變幻的攻擊讓宵征漸漸有些疲於應對，他腳下步伐交錯，勉力躲避着一些襲向致命部位的招式，一邊往長棍處移動。
來人又怎麼會讓他如意，反握的長刀劃過一道半圓，黑色的圓弧如死神的五指，探向宵征面目。
在這兩人貼身激戰的時刻，來人竟然還能找到機會，使出長刀，並以如此刁鑽的角度，揮出致命一擊，其戰鬥天賦不可謂不強。
這一擊確實也讓赤手空拳的宵征難以招架，只能倚仗身法，儘力側開頭去。
但刀鋒似乎更快，也更為果決，片刻間便調轉去勢，向宵征的左臂砍去，再難躲避！
“唰。”
甘棠撐傘而來，巨大且柔韌的傘面架住了黑刀。
如犬牙般的利齒深深陷入傘面，將其上瑰麗的圖案近乎破壞。
可甘棠還是擋住了這一擊，長刀劃過大傘，傘面在極度的變形中又瞬間恢復原狀，死死遮擋住甘棠與身後的宵征。
戰鬥因為甘棠的加入停頓了片刻，武侯衛的聲音也越來越近，嘈嘈切切，看樣子不下數十人。
來人似乎見短時間不能拿下宵征二人，也猶豫起來。
可宵征哪容他多想，腳步如煙波浩渺，不着痕迹地從傘后衝出，拾起地上長棍，高高躍起，又是一擊力劈山河！
同時甘棠也收傘成束，縱身向前如仙人指路，點向那人下盤。
殺機剎那間充斥在這窄窄的小巷間，天上地下，棍影傘風，猶如羅網，封死了那人反擊的路線。
可剛剛還如瘋狗一般的來人卻沒有出刀。
他解開衣帶，那與不良人專屬黑衣有八分相似的衣袍在他手中化作一團比夜色更加深沉的黑幕，將其遮蔽。
宵征甘棠此時也來不及多管其他，只能直面這團黑幕。
宵征長棍一攪，將衣袍捲起，露出藏在其中之人。
那人也趁着宵征棍勢被打斷的空隙，抽刀而出，硬生生扛了甘棠一擊后，衝到宵征身前，長刀刺破衣袍，直刺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