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里之途（28）
相比於沈正南的排場，葉千言就顯得隨意得多，僅僅和徐庚各自帶着幾名護衛，便輕車簡從的來到了遇賢樓下。
葉千言一行人站在樓前，徐庚居於他的身側，二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看向樓上。
那飛檐上飄揚的絲帶，像是青樓姑娘們熱情揮舞的手絹，招呼尊貴的客人快進樓去。
但葉千言就在樓前，也不前行，甚至沒有抬頭，只是隨意站在那裏，偶爾與徐庚聊上幾句，眼中有着淡淡的追憶之色，許是在說曾經發生在遇賢樓里的往事。
周圍百姓看着這位葉城主和他身旁之人，紛紛議論，討論着二人的關係，鬧騰得好像茶樓中一般。
直到片刻之後，沈正南率着眾人下得樓來，議論聲更勝一籌，甚至有好事者歡呼、起鬨，場面更加熱鬧。
葉千言這時嘴角才掛上了一絲淺笑，身體依舊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往前挪幾步的意思。
“恭迎葉城主大駕，數月不見，風采更盛，實在是令人羨慕。”
沈正南臉上帶着笑意，嘴上說著場面話。
他走到門前，小跑兩步，於正門處對着葉千言行禮，其身後的一幫人，烏泱泱的走到樓下，也跟着沈正南紛紛行禮，看上去氣勢不弱。
葉千言笑意更盛，身披的白羽大氅迎風而動，他抬了抬手道：“今日乃正南你的私宴，不必講這些繁文縟節。”
這聲“正南”叫得親切，好像多年未見的老友，直讓在場眾人麵皮一抽。
沈正南與葉千言的矛盾，他們這些人精早就看透不說透，今日沈正南宴請的目的為何，也心知肚明，但看到二人表面上還是如此親密無間，心中還是不由暗嘆：真陰！
“葉城主通透！”
沈正南又近前兩步，瞥了一眼葉千言身後的一眾護衛，又望向站在其身旁的徐庚，露出豪爽的笑容：“這位便是長安來的徐司直吧，果然風姿綽約，讓我們這些小地方的商賈汗顏。”
面對沈正南這番話中有話，徐庚不露聲色，只是淡淡點頭，拱手回禮道：“沈老爺謬讚了。”
“徐兄不善言辭，但若有好酒，這話匣子必能打開。”
葉千言笑着說，順勢將身子擋在徐庚身前。他知道徐庚不善與人交際，生怕他在面對沈正南這種老狐狸時，說錯了什麼話，讓對方抓住了把柄。
“我知道葉城主好飲，沒想到徐司直也好這口。那咱們就先上樓去，嘗一嘗我準備的好酒。”
沈正南依舊笑眯眯的，彷彿沒有看到葉千言的小動作，順着對方的心意，領着眾人層層上樓，留下樓外一大群百姓議論紛紛。
遇賢樓是暮西城中的老字號，也是葉千言與李末白相遇之地，他早已來過無數次，哪裏需要別人帶路。
可此時，他還是悠哉悠哉地跟在沈正南身後，笑意盈盈，不時還指向某處，說起一段曾經的軼聞，引得隨行眾人驚嘆，與之前才到樓下時的冷淡表情，簡直是兩幅面孔。
僅僅五層高的遇賢樓很快就走到了頂層，眾人踏上最終的樓層，氣氛其樂融融。
正在窗邊看着風景的林長歌也回首望過來，緩緩起身，對着葉千言行禮：“見過葉城主，老朽年邁未能下樓迎接，失了禮數，還望葉城主恕罪。”
見到林長歌也在此處，葉千言心中感到一陣棘手，沒想到沈正南竟然能請到對方，對今日之局兇險程度的評價又上升了一個檔次。
但他臉上還是滿是笑意，
幾步走到林長歌身旁，扶着對方坐下。
“林老能來已是給我等面子，哪裏需要在意那些細節，您就好生坐着，一會晚輩陪您好好喝兩杯。”
“好、好、好。”
林長歌拍了拍他的手，宛如一個慈祥的長輩，他又看向葉千言身後的徐庚，說道：“這位便是大理寺的徐庚徐司直吧？老夫在任時，大理寺就人才輩出。近年來又出了那段天翊和徐司直這樣的人才，看來林仇果然適合那個位置，做得不錯。”
“林老過獎了，在下才能淺薄，不敢與段寺丞相提並論，只能做好肩負之責，以報上官。”
徐庚仍是平靜地低頭回應，卻不想那林長歌盯着他搖了搖頭，耐心說到：
“你莫要妄自菲薄。有人像那段天翊，如一塊美玉，哪怕沒有名匠雕琢，也能以自身光彩照耀他人，若遇名匠聖手，其發展更是不可限量。但還有一種人，如一塊鐵石，乍看之下平平無奇，但若有人花時間去打磨，也能見其鋒芒。你等在林仇手下，便是美玉、鐵石遇到了名匠，自有前程。”
林長歌勸解一番后，似是累了，拿過身旁童子遞上的瓜果，一邊吃着一邊靠在椅背上歇息起來，獨留着有些獃滯的徐庚站在一旁。
葉千言也沒有想到林長歌會對徐庚說這麼多，深深看了徐庚一樣，忽然說到：“林老果然慧眼識人，但你們若是再聊下去，我的酒蟲可就要把我吞了。”
其餘眾人鬨笑，於是在沈正南的招呼下各自落座，酒宴開席。
......
相比於遇賢樓時刻的美酒佳肴、輕歌曼舞，前一晚還熱鬧非凡的沈正南郊外大宅，此時卻是一片寂靜。
甘棠已在外觀察了半個時辰，既沒有看見有人出入，也沒有看到內宅有一點燈火。四周一片寂靜，連蟲鳴鳥叫都沒有半聲，月落疏影，讓此處有了幾分幽寂的美感。
可甘棠沒有心情去欣賞風景，她隱藏身形，圍着宅子轉了幾圈，又守着大門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緩緩坐在了一棵樹下。
昨夜還大宴賓客，今晚就人去樓空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但面對這一座表面上毫無問題的大宅，卻不能不去一探究竟。握緊了手中的大傘，甘棠心裏安穩了幾分，一個縱身輕越便進了宅子。
宅子的佈局已經在昨日大致摸清楚了，今日輕車熟路就來到了卧房的小院。
院內與昨日一般模樣，並無二致，甘棠一路行至門前，都無異樣。
來到門前，她右手持傘，左手隔空一推，門扇發出吱嘎的響聲，緩緩打開。
竟然沒鎖？
雖然詫異於此處防備的鬆懈，但甘棠還是沒有多想，畢竟今日沈正南的戰場在遇賢樓，大宅無人關注也是正常。
可若是這裏無人看守，是不是就說明，密室里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
甘棠一時間思緒紛飛，但很快，她還是整理好了情緒，緩步入內。
不管密室里有什麼，都要看了再下定論。
輕車熟路地進到卧房，打開機關，黑漆漆的密道出現在甘棠面前。
不明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許是連通着地下的水脈，空氣十分潮濕。
昨天好像沒這麼多水汽？
甘棠搖搖頭，將雜念壓下，一步一步走入密道，由於不知道宅子裏是否還有其他人，她沒有點燈，憑藉著一雙眼，隱隱約約地看清四周，摸向密室門口。
密道狹窄卻不算很長，走了數十步，她便來到密室之前。
門上的銅鎖自然攔不住不良人，一根銀針巧撥，便輕鬆打開。
“嘎吱。”
“嘣！”
密室大門打開的同時，一聲巨響也在身後響起。
密道入口的門被人關閉了！
甘棠意識到不妙，飛身後退，但比她更快的，是從密室里湧出的刺鼻氣體。
狹窄的密道根本避無可避，那氣味溫和，甚至帶有些微香甜的氣體在一瞬間就完成了對她的包圍。
迷藥？
她即便立刻屏息，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氣體，不到片刻，就感到陣陣暈厥，兩腿踉蹌，再難堅持站立，貼着牆緩緩倒了下去。
黑暗中又過了片刻，密道的大門才緩緩打開，密集的腳步聲由上至下，近二十人涌了進來，奔至密室門前，一隻只火把將此處照得通亮。
“袁哥，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賊？竟然還是個女的！”
袁峰領着一眾護衛，仔細打量着甘棠。
經歷了昨日之事，文管事便猜測有賊人賊心不死，恐今日還會再來，便派袁峰領着一眾護衛，埋伏在四周房舍之中，並在密室內設下迷香，等着賊人自投羅網，沒想到果然應驗。
他扇了扇鼻前的灰塵，正要將甘棠抓起，狹窄的密道內，忽有破空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