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宅(27)
這隱藏了十年真相,字字泣血,聲聲含淚,如同一把重鎚,砸在眾人的心口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任誰也沒想到,真相在揭露的這一刻,竟是如此聳人聽聞。
近幾年來,大盛軍界雖有秦國公飛速崛起,聲勢滔天,但作為當今皇帝的義弟,大盛八大強軍風殺軍的統領,魏國公手中實際的權柄卻是要比秦國公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君不見秦國公一朝不甚,便是禁足幽閉,一手帶出來的黑虎軍說打散便被打散。但若換到魏國公身上絕不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更別說,魏國公至今仍是大盛封地最大、資歷最老的國公。
若這樣的人真是害死楊將軍和上萬士卒的罪魁禍首,想要翻案簡直是痴心妄想。
而秦逸致這些年來承受的壓力,亦可想而知。
換做常人,恐怕早就放棄了,但他卻依舊負重前行,在黑暗裏對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發出憤怒的吼叫!
這危機四伏的密道、日復一日扮作垂暮老人的堅持、不惜妻離子別的選擇,就是他的答案。
他要用自己的一切,給十年前的袍澤一個交代。
密室之內,秦逸致喘着粗氣,漸漸平復了情緒,重歸於安靜。
“證據,你若是想要替將軍沉冤,替同胞昭雪,就需要拿出證據。”
段天翊打破了安靜,他擲地有聲,堂堂正正。沒有對楊家軍的憐憫、也沒有對秦逸致十年所作所為的憎恨,只有理所應當,彷彿正位於廟堂之上,判案正法。
“證據?有證據你就能扳倒魏國公?”
秦逸致的話中帶笑,既是苦笑,也是譏笑。
笑他十年籌備,不過殺了幾個小角色,還未能傷及魏國公分毫。也笑段天翊不知天高地厚,隨口一句便要斷魏國公生死。
“有證據,我就能扳倒魏國公!”
段天翊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魏國公又如何?他以弱冠之年入大理寺,屢破奇案,遇到的高官貴胄不在少數,未曾錯判、漏判過一件。
管他魑魅魍魎、仙佛神魔,自以公心斷之!
秦逸致啞然,沒有料到這年輕人,竟有如此自信。
“不愧是長安\'神斷\'。”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側耳聽了聽,小心翼翼地點燃一支火摺子。
光明重回密室,方才發現,秦逸致的臉上,早已淚流不止。
但他恍若不覺,自顧走到西南側的牆角,用刀在一處青磚縫隙里有規律地切割縱橫,片刻后,一道暗門便悄然打開,竟又是一處密道!
段天翊與周儉不着痕迹的對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沒有說一句話,但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尷尬。
他們二人在這裏找了半天,都沒發現這些機關,現在秦逸致隨手兩下,便弄出一座密道來,這以後,恐怕他們再不會提起密事機關之事。
急促的腳步聲在眾人頭頂響起,抬頭看去,上方那道暗門的縫隙外,火光再次出現,胡三彪竟又令人復返!
秦逸致看了一眼,便知是自己剛才的瘋癲喊聲引來了敵人,立刻領着眾人沖入密道,朝遠處跑去。
......
“是這裏沒錯?”
胡三彪一臉懷疑的站在青石牆前,神情疑惑。
雖說剛才是聽到此處有咆哮之聲,但這面牆看上去頗為厚實,怎麼也不像有機關的樣子。
看他將信將疑的模樣,王先立馬說到:“三爺,
沒錯的。想要看到來時的機關,只有這裏無疑。三爺若是不信,讓幾個兄弟拿鐵鎚砸幾下便知。”
“行吧。”
胡三彪也不想再耽擱時間,招來幾個善使鐵鎚的手下,對着青石牆狠狠砸了幾下。
果不其然,牆面在鐵鎚的攻擊下,很輕易便鬆動了,一個黑黝黝的口子出現在眼前。
“砸,繼續砸!”
看到成效后,胡三彪也精神一振,吩咐手下加大力度,青石牆不一會便被砸得七零八碎,露出了那條向下的小路。
“三爺,他們剛才必定躲在下面!”
王先搶先一步提着燈籠踏入,卻見四下無人,心中焦急不已。
“密道!這下面一定有條密道,他們才跑不久!”
胡三彪卻不着急,微微一笑,好像智珠在握。
“知道他們在這附近就好,繼續砸,把密道砸出來!”
王先卻在這個時候湊了上來,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三爺,這下面密室還不知道有什麼機關,而且等到砸完了,那些人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如,用那個東西轟一下?”
胡三彪自然知道王先說的是什麼。
青火丸,軍中用來炸開城牆、轟破城門的利器,因爆炸時會產生巨大的青色火焰,又呈彈丸狀,故為青火丸。
當年他逃走時,可是順走了不少,此時若用來炸密道,絕對輕而易舉便能將這密室炸毀。
可胡三彪卻猶豫了。
你王先炸一下是爽了,可若是炸傷了那幾位小娘子可怎麼辦!
王先看胡三彪的神情,一下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苦口婆心的勸到:“三爺,咱們也不是要把這裏炸個天翻地覆。只是炸開一個口子,才好去抓他們。再說,把她們弄點小傷,不是更手到擒來嗎?”
胡三彪眼中一亮,兩個粗獷的大漢就這樣湊在一起,“嘿嘿嘿”的笑了起來,讓一旁的手下都感到了不適。
既有決議,他們也不再耽擱,幾名手下掏出攜帶的青火丸,嵌入四面石牆之上。然後引燃火線。隨着一陣巨大的青色火焰炸裂而出,更大的煙塵從密室湧進密道,然後一路衝到了閣樓之外。
胡三彪怒罵著手下不知節儉,放了太多青火丸,但在一陣踉蹌中,又聽到了更大的爆炸聲,腳下地面瘋狂震動起來,頭頂的石塊墜落如雨。
他慌忙找着王先,想問問什麼情況,四顧之間,卻根本不見了王先的身影。
......
“再走上一里路,就到出口了。那個地方絕對可以避過胡三彪的眼線,讓我們順利離開這裏。”
秦逸致舉着燈籠,帶頭在前。這一路,他都沒有再說半點關於舊案的線索,段天翊也就沒有再問。
但隨着出口的臨近,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秦逸致這一家,抓還是不抓?
曾氏母女倒還罷了,但秦逸致本人可是實打實的作為往生門服務十年。這十年裏,還藉助其力量,指使王先、熊烈等人,做了不少違反律令的勾當。
便是在今日,就謀殺數人。若是不抓,何以明律法,何以正天威?
但若是抓了,朝中會作何反應,那些當年隱瞞了事件真相的人,真能允許秦逸致的存在嗎?而他深藏的線索,真能抓在段天翊手裏,而不被別人斬斷嗎?
這個問題,縈繞在段天翊的腦中,他本期望宵征可以給他答案,但無數次的眼神交錯,都是無功而返。
此時秦逸致開口點出終點的距離,大概也有催促他決斷的意思。
若是要合作,便早早說出來。
若是繼續悄無聲息,他可能就要想法子逃了。
段天翊沒有辦法,只得緩了腳步,與宵征並肩。
“你信任他嗎?”
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到。
宵征楞了一下,有些猶豫,然後點了點頭。
段天朗瞭然,不再多問,又默默回到了前方。
二人的這一番交流,自然逃不過秦逸致的眼睛,甚至這一連串的動作,就是段天翊給他的回應。
宵征既然信你,我便信你,如此而已。
得到回應的秦逸致,心中安穩不少,-畢竟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也沒有信心能夠帶着曾氏母女逃出宵征他們的追捕。
在繼續行進的道路上,雖然還是沒有說話,但隊伍的氣氛卻開始變化,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似乎空氣都活潑了起來,發出陣陣輕響。
這時候,秦逸致止住腳步,面色疑惑。
這密道出口尚遠,且並沒有其他洞口,怎麼會有風聲。
走在隊伍最後的宵征也察覺到了不對,他伸出手去,感受身後吹來的風。起初只是如初春的晚風,和煦輕微。到後來,竟忽然猛烈起來,伴隨着隆隆如悶雷的劇烈聲響,響徹整個密道。
所有人驚慌地回頭望去,但在燈籠淡淡的光亮之外,只餘一片黑暗。
巨響彷彿是黑暗中的異獸,正咆哮着向他們衝鋒。
“怎麼回事,他們難道這麼快就找到暗門了?”
宵征望向隊伍最前方的秦逸致,希望找到答案。但視線穿過人群,得到卻是更為驚恐的回應。
還未等秦逸致說話,一陣更加巨大的爆裂聲就突然襲來,緊跟着便是如地震般的震動。每一塊青石都彷彿擁有了生命,不斷地抖動,想要脫離原本的束縛。
在這種情況下,曾氏已經跌倒在地,難以站穩,其餘幾人,也是踉踉蹌蹌,隨時可能倒下。
“快走,他們點燃了炸藥!”
秦逸致大吼一聲,拉起曾氏與小鳶就向前衝出,但不過才跑了兩步,便不得不停了下來。
不是他不想逃,而且前方的密道已經在剛才的爆炸中坍塌,石塊堆積成山,再無法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