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孫興貴解下煙荷包,卷了根紙煙抽起來。他望着茫茫蒼穹,回憶着剛剛發生的一切,他不得不佩服老太爺的智慧:這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利益——平安!他深深地吸一口紙煙,縷縷青煙從他的鼻孔里、嘴裏冒出來,聚成一團煙霧緩緩的升着,又緩緩的散去。二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月黑風輕的夜晚,他殺了那個淫賊礦警,為含恨慘死的愛妻小鳳報仇雪恨后,一路西逃,逢山爬山,遇水涉水,餓了啃樹皮吃野菜,渴了捧河水飲山泉,跑了三天三夜,最後在一片林子裏昏死過去。等他醒來后,躺在一家獵戶的炕頭上。這戶人家有老夫妻二人,還有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兒和三十多歲的歪頭斜眼的兒子。全家人靠着在林子裏打獵,和在一些空地上種些莊稼、瓜果蔬菜,倒也有吃有喝日子過得還算美滿。他是因為饑渴和勞累過度倒下的,被這家人救下后吃點喝點歇會兒,很快就恢復過來。在這個家裏第五天的早上,他感覺身體強壯起來了,就跟獵戶大爺說要走,大爺問:你去哪裏呀?獵戶大娘也說:你沒有地方去就留下吧,再說我們也都是山東過來的,遇着老家的人感到格外的親。獵戶女兒聽說他要走,乾脆坐在門口當中哭鼻子抹淚起來。而那個歪頭斜眼的兒子倒是恣得揚着臉,瞅着屋頂還吹起了口哨。他想也是的,這茫茫林海哪裏是安身之處啊?那就暫且留下吧,憑着自己身強力壯的體魄,打獵種地掙碗飯吃不在話下。一聽說他願意留下了,獵戶女兒眉開眼笑了,活潑的像只小燕子,一會兒要教他怎麼拉弓射箭打獵,一會要和他去挖蘑菇摘木耳,一會兒……。大爺大娘也是高興呀,話也多了,天天變着花樣做好吃的。只有歪頭斜眼的兒子吹鬍子瞪眼的,動不動就發無名火,摔砸東西發泄!大爺大娘見此就唉聲嘆氣,悄悄告訴他這個兒子也是撿來的。他明白了,他的存在嚴重威脅到歪頭的愛情了!他想這怎麼辦呢?他也明顯地感覺到,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已經完全的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躲也躲不掉!這個姑娘雖然沒有小鳳那般的風姿卓卓,但也不失青春少女的嫵媚和柔情,特別是那雙攝人心魄的大眼睛,火辣辣的總也讓人躲閃不及!野外狩獵勞作,塑造了她強健的體格;風吹日晒給她白晰的膚色添加了淡淡的紅暈,更顯的樸實自然;肥大的衣褲也遮擋不住那青春柔美的曲線。他想自己是落難之人,決不能有非份之想,再說那雙仇恨的斜眼,總像是要把他活吞一般!他決定儘快地離開這兒,只能偷偷的走,他做好了瞅着機會就遛的準備。這天傍晚他從林子裏提前回來后見沒人在家,提起他的包裹就走,順着那條向南的小路一氣跑了五六里路,前面是一道小山坡,他想等爬上山坡后再歇吧。待他氣喘吁吁地爬上坡之後,抬頭髮現坡的那面,她正站在暖暖的夕陽里檔住了他的去路。兩對目光相碰,躊躇間,她已經全然不顧了少女的矜持和羞怯,毅然奔過來抱住了他。在那道山坡上,夕陽漸漸落去,晚霞也慢慢地收回了絢麗的餘輝,濃濃的暮色里,孤男寡女完全拋開了理智的束縛,乾柴烈火失控的燃燒起奔放的激情!他走不了啦。他和她在這荒無人煙的密林里甜蜜的生活了十年。這十年裏他和她盡孝道送走了雙老,也養育了一對兒女。奪妻之恨不共戴天,這十年裏那雙仇恨的眼睛也是時刻窺視着他,多少次他機智的化解了置他於死地的明槍暗箭。而令他痛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歪頭用盡了一切詭計和手段沒能奈何他,

最後卻把仇恨的魔爪伸向了她和一對兒女。那天一早他起床后,發現不遠處有幾隻狍子在活動,便立即拿上弓箭悄悄的跟蹤在狍子後面尋機射殺。他跟了大約五六里的路程,到了一片密林深處,他藉著灌木叢的掩護悄悄的接近目標,瞅準時機射出一箭,他得手了。回來的路上他扛着戰利品,一路吹起口哨、唱着歌甭提有多高興!他想這回兒讓全家人好好的開開洋葷、打打牙祭,特別是兩個小傢伙,多日不吃肉了,該補補營養了。他這麼愉快的想着,很快就邁進了家門。他見她和兒女們還都沒起床,他要給她們一個莫大的驚喜,便輕輕的顛着腳步進屋。然而,瞬間他被眼前的慘象驚呆了:妻子和女兒被姦殺,兒子被勒死,那個惡魔也上吊自盡。他癱坐在地上,徹底崩潰了!他不由的拔出一支箭,刺向自己的喉部,卻是捅偏了捅在了鎖骨上,箭桿斷了,就在他下意識的拔第二支箭的霎那,他回過神來,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就這麼輕易的去了,在那遙遠的八岐山下他還有年邁的雙親和兄嫂,他要回家!……老太爺提着保險燈過來了。孫興貴收攏起那遙遠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來。他接過老太爺的保險燈,一手攙扶着老太爺來到牛棚外,見有二十多袋麥子已擺放在牛棚的門口處。老太爺說:¨差不多一萬多斤了吧,-加上那些湊夠兩萬斤就行了。興貴哇,你把下面收拾好后,就到前院裏叫崔勝他們過來吧。¨¨嗯!¨孫興貴答應着,就轉身去了。

前村裏有個叫孫廷全的,因為他每天早上都是在公雞打鳴時起床,農忙時起的更早,村裡人很早以前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公雞¨。雞者,頭上有冠的是為公雞。所以經過好事者演化,便直接把¨公雞¨叫¨冠子¨了。今早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串街散步。¨串街¨是村民的說法:因為他早起來后就滿街滿衚衕的串,見人家門口有合適的東西,他就順手牽羊。¨散步¨是他自己的說法:他在走街串巷時一旦碰上村民,他就和人家打招呼說自己在散步。以下咱就簡煉些,就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叫散步吧。今早他散步到古槐樹右旁的衚衕口時,看到衚衕那頭的路上聚集了一些馬車和人群。雖然,黎明前的夜還是很黑的。但是,那些人群里有好幾個拿保險燈照着,還是能看個大概。那些人在抬麻袋包裝馬車上。他也是好奇之人,他便順着衚衕湊過去想看個究竟。到了跟前,他看明白了:大約有八九輛馬車,一輛馬車上少說裝了三四麻袋麥子。差不多三四十人,這家老爺子孫修德和長工孫興貴在那裏張羅着,還有前陣子在這家裏幹活的宋寶也在那指手劃腳的,其他人都面生。他有些納悶:這麼多人來拉糧食,到底啥意思?噢!對了,這是不是轉移糧食?可是把糧食轉移到哪裏去?他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的,看看再說吧。他便躲在暗影里,一直看着宋寶領着馬車隊離開村西頭為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古槐人家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古槐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