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登天
王臨走的很用心，也很用力。
每次邁步都是重重地踩下，鞋底濺起細小的灰塵，躍過鮮血瀰漫的地面，痛苦地走過。
“你踩的是我術士先輩的墓志銘。”
“你所聽到的，是我術士先輩的吶喊。”
“這個普通的天梯所代表的，是用血和血肉雕刻的史書！”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邪惡，守護日常世界與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超凡鬥爭中犧牲的術士英雄們永垂不朽！”
一個一個名字，一段一段句落，成千上萬，混雜在一起刺入腦海之中。
他們擁有着相似的一個共同點……這些人寫的很認真。
每一次腳踩在地面上，這股強大的精神衝擊便直衝一次腦海。
但王臨並未再像旁人那樣抗拒，他慢慢察覺到，這些人言語中都充滿着死志，為正義而戰，甘願赴死的宏偉之志。
他繼續走着，依然艱難地走着，步步生煙，步步驚魂。
這處空間的時間似乎是跟着東方大廳之外一同流轉。
在清晨的朝氣退去后，熾熱的陽光毫不客氣地灑下，給大廳內的世界鍍上了一層艷紅，彷彿要點燃天梯內的一切。
王臨站在階梯之上，雙腳像釘子一樣。
夾雜着萬千先輩壯志的濃烈情緒，在他面前似乎具象化變作了洶湧的墨色波浪，向自己撲擊而來。
在王臨的視界中，他身體像是被巨石擊中濕透的衣服被海水撕成碎片，然後被帶回大海。
但他仍然堅定不移。
然後，深而黑的海水像墨水，像牆一樣挺立着，不，像大地。
海洋把天空切成了兩半，慢慢壓下。
在這垂直分隔天地的海洋里。
王臨可以看到比山還大的漩渦，可以看到在無聲飛翔的海鳥，可以看到徒勞的哀鳴，可以看到死亡。
“祝我輩後繼有人，人人如龍，天下太平！”
“願天下學子無不負重前行，人人微笑，不負青春。”
“凡欲學之人，可不悔此生，且看那盛世，如你所願。”
“現在……走完自己的這條路！”
“……”
王臨如被海浪中散發的情緒所影響，臉上帶着些件回憶，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然後再度向前踏出了一步。
接着，海塌了。
王臨也摔倒了。
他重重地摔在階梯上，痛苦地擰起眉頭，吐出一口鮮血。
……
“天梯上的字跡，據說是超凡界前賢們，每逢大戰誓師出征前所刻。禁令開啟后，越往上的人，所承受其中所隱含的痛苦和力量，就越大。”
東方大廳之外，孟章廣場之上，那個原本書寫着開學儀式幾個大字的紅色光屏，在此刻變做了對於大廳內天梯實景的投影。
這便是他們來此地圍觀的原因。
論壇中那個誰是新人王的帖子，可並不是新生髮的。
而是老生開盤互賭。
以往年來說，這個新人王評比標準，一共有三個流程。
一是最初的入學考試，看天賦。
二便是如今的登梯，看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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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性命修行。
三則是最後的學院的瘋狂一日，在那一天，學院不會對學生做任何限制，而是讓他們徹底投降，揮灑屬於年輕人的一切，這一項比拼的，是實戰。
王臨在第一項中進入了新人王前十的排名，所以此時關注他的人還是有不少的。
他們看着王臨踏上前提，看着他邁了一步又摔倒在地，有人瞠目結舌，有人忍不住搖頭，有人發出嘲諷的笑聲。
什麼鬼？這也能是前十的水準。
他們皺起眉頭看着王臨艱難地往上爬，停頓了一下，然後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但是第四步……雖然很明顯的王臨依舊在發抖，走得很慢，但他們能感覺到他走得越來越穩，好像每一步都要深深地踩進堅硬的階梯里！
學院的學生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尖叫。
他們察覺到了，王臨竟然是完全沒有取巧，在純粹用意志力硬扛着精神衝擊，而未動用咒力來弱化感知，屏蔽那情緒見聞帶來的精神衝擊。
這孩子……未免也太實誠了。
……
“願所有的燈都亮着，願世界和平。”
“如果黑夜來臨，我將站在千萬人面前，橫刀直入，血染蒼穹。”
“我齊羨之，願手握三尺刀，保山河，保百姓平安。”
“……”
王臨俯身在堅硬的山路上，神色恍惚，他抬起手，在梯面上輕輕撫摸，感受着身下細石的稜角，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被那片海打碎了。
可他的眼裏沒有懼意，沒有害怕。
他雙手撐地掙扎着爬起來，撩起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然後便再度行走。
行人行走，百感交集。
有對前者的震撼，有莫名的悲傷。
因為行人知道這些刻上名字留下願望的人……現在大部分都倒下了。
或許，這也是孟章學院的入學儀式被安排在這裏的原因。
至少對於還懵懂的人來說，心裏已經種下了一顆種子。
直到有一天，這種種子終會破土而出，變成參天大樹，守護和平與未來。
哪怕這顆種子是以如此強硬、野蠻的方式，植在人心之中。
突然，王臨抬頭看着頭上空曠卻散發著炙熱陽光的藍天，臉上漸漸露出了笑容。
他一邊擦了擦滴在口鼻間的血，一邊朝着前方的山路艱難地向前走去。
他的動作緩慢而艱難，看上去痛苦而尷尬，但臉上卻充滿了真誠而幸福的笑容。
走得慢不要緊，只要堅持走下去，那麼總有一天你一定能走到你想去的地方，超越那些不敢走在前行的人。
這時，王臨終於看到了另一個登梯者。
他看了一眼坐在階梯上的年輕人，目光掠過對方腰間的劍。
超凡世界的學院就是這樣，你要是有條件，穿一整套甲胄上課都不是問題，配劍這些都只是小事。
術師中有一類，便被稱呼為劍仙，一生與配劍不分離，平時養意，出鞘則殺人。
王臨想起之前好像在論壇上看到過此人，對方發帖比較勤奮。
這人是個劍客，據說其父親是某位大劍師。
此時，這位年輕的劍客，臉上帶着痛苦和驚恐的表情，坐在階梯上，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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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抱頭，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抱着最後一塊船木，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精神衝擊。
看到王臨走過，這位年輕的劍客臉上露出了幾分羞愧，下意識的咬了咬牙，眉宇間漸漸露出了堅毅的神色，準備起身。
王臨沒有停下來和對方說話，只是默默地走着，隨後他想起了言寸雨對自己的告誡。
他慢慢停下來，覺得他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於是便回頭看了看掙扎着站起來的少年劍客。
用最真誠的語氣說：“撐不住就別繼續了，要是受到了太大的精神衝擊，可能會影響他們以後的修行。”
王臨把手指舉到額頭上，誠懇地說：“如果你想繼續，當然是值得敬佩的事情，但我勸你認真考慮一下。”
所謂的勇氣和決心，永遠是一瞬間的事情。
如果你認真考慮，多想一想，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王臨的這番話就像是帶走了年輕劍客同學腦海中最後一塊求生木板的浪花。
劍客同學看了王臨一眼，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鬆開了抓着階梯直角的右手，嘆了口氣，然後翻了個身，仰天躺在了階梯之上，痛苦而悲傷地閉上了眼。
路過劍客同學后不久。
王禪在山路旁遇到了第二個人。
那是昨日在宴會上所見過的學生會新生，當時對方充當著服務員，此時已經陷入了昏迷。
一路上，階梯上雕刻的石字把周圍的環境變成了洶湧的情緒海洋。
對王臨的身體和精神都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即使他還沒有倒下，他的精神也已經虛弱到了極點。
但無意之中，這又讓他更加明確了潮汐呼吸法的修行之路。
心臟的起搏，情緒的變化，如何興風，如何起浪。
沒有什麼是比實踐更容易出真知的。
在洶湧的情緒海洋中，他如一葉偏舟，拾着他山之玉以攻石。
王臨抬起手臂，又一次擦了擦嘴唇上的血，雖然虛弱，但是他還沒有到達真正的極限。
隨後他又遇到了兩名階梯邊坐着新生。
他們的臉色很黯淡，甚至有點絕望，即使聽到了王臨的腳步聲，也不沒有抬頭看他，彷彿這個世界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尚有餘力，卻因恐怖的精神衝擊而麻木，喪失了，前行的信心。
王臨沒有對他們進行嘲諷，而是繼續的往前。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英雄，但只要他們知道英雄到底所承擔了什麼，那就夠了。
在踏足第一千階的時候。
王臨甚至看到了空氣中的雲霧，但他還來不及欣賞，就聽到身前傳來馬蹄聲！
本該在薄薄雲霧之間的天梯突然不見了，原本坐在他身後精神麻木的同學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抬頭望去，只見一座雄偉的城市屹立於天地之間，一人枯坐於城前。
在他的前方，是數十名身披黑甲的騎手，正在疾馳，蹄聲如雷，路面震動。
王臨狠狠的咬着舌尖，以極其強大的意志力掙脫恐懼，瞪着惘然的眼睛，看着這些騎兵沖向自己。
低頭一看，只見他一身殘破甲胄，整條左臂被砍下，請以布條將斷口包裹束住，右手則是拿着一把染血的裂紋長刀。
那枯坐城前之人，正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