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家人

第3章 一家人

門框外不知何時立着一位表情古怪的少女。

幽藍月光從門窗縫隙擠進來,零碎灑落在溫斯特小姐白璧無瑕的柔軟面龐。

蓬鬆的碎花睡衣套在女孩身上,一頭明亮的褐發隨風飄拂,明亮如星辰明月的蔚藍色眼睛,充斥着疑惑的表情,兩支柳葉眉擰巴起來,輕盈的身型現在卻僵硬在原地,兩隻凝白如雪的縴手不知所措滯留在半空。

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蘇菲差點驚叫,但良好的家教卻讓她很快反應過來捂住嘴,反手迅速關閉浴門。

「白痴啊,你為什麼不開燈!」

蘇菲臉色唰的一下像被蒸熟的大蝦一樣變得通紅,刻意壓低聲調的語氣中儘是無奈。

「賞月……」

凃夫乾巴巴的回話,內心卻掀起驚濤駭浪,他現在的心情絕不比蘇菲好多少。說實話,現在這情況已經尷尬到他想直接重開到換個物種生活。

簡單一句回答后,門內外出奇一致的沉默下來。

時間稍稍流逝,不見動靜的溫斯特小姐已經不耐煩的來回在門口渡步,訕訕道:「笨蛋,還沒洗完?」

「馬上。」

凃夫擦拭着身上水珠,才反應這個點起夜的人一定是內急,剛起身便聽到外面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催促,「我要進來了。」

蘇菲白皙臉蛋浮現一抹異樣的緋紅,風風火火便直接闖進來,幸好凃夫手快起身拉住浴缸一角的滑動式聯席,才將狹隘的空間分成了兩個世界。

饒是如此,靜謐的盥洗室里,氣氛幾乎尷尬到凝固。

哪怕一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音都清晰無比。

凃夫心跳不止的同時,帘子另一頭的蘇菲同樣輕按胸口,輕手輕腳的活動。

浴缸熱水滋生的霧氣籠罩住整間盥洗室,裏面就連彼此的呼吸聲都一清二楚。

原本只是單純在浴缸里泡澡的凃夫,抬手順便打開了額頭頂上的花灑。

細碎的水流聲並不能完全掩蓋帘子另一頭的馬桶水流聲,卻極大消弭了尷尬的室內氣氛。

好半天,帘子另一面才傳出整理衣服的悉索聲。

凃夫還沒想好該說點什麼打破尷尬,帘子那頭才傳來一陣沒好氣的女聲,「聽着,今天的事要是敢傳出去你就完了。」

隨着「啪」的一聲輕響關門,蘇菲翻了個好看的白眼回到了自己房間

「美好的一天從看到凃夫結束。」

在一聲怨氣滿滿的吐槽聲中,這起意外終於落入尾聲。

嚴格來說,蘇菲·溫斯特比他出生時日還晚些,算起來還是原主的妹妹。從之前種種行為來看,是個傲嬌的妙人。

「你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歐尼醬。」

目送着對方遠去,凃夫頗具趣味地點評了一句。

既然之,則安之。

當務之急是先安定下來,等收集夠情報,以後再想回去的法子。

想通之後,凃夫回房躺在並不柔軟的床鋪,他迎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目光渙散的瞥向窗外微弱藍月光。

經歷了剛剛的小尷尬,凃夫剛來時的惶恐、煩躁被逐漸壓了下去。

這一夜他想到了許多,父母、好友、同事、再也吃不到的美食、噴子遍地的網絡世界、加不完的班跟永遠都還不完的房貸……仔細想想,突然覺得穿越過來也不錯。

「唉。」

最後千百般的無奈與不舍,都在黑暗中化作一聲嘆息飄向那個回不去的遠方。

……

日出東方。

散盡浮華的幽藍月光已經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金黃朝陽,初晨的微光透過玻璃花窗,零散光輝灑進卧室。

布穀、布穀~

吵鬧的機械鳥從小木屋彈出,震動翅翼發出誇張的尖叫。

隔壁跟樓下的房間同時傳來布谷鳥的雜亂的鳴叫,絡繹不絕的一個接一個,頗有種全村的雞同時叫喚的場面。

整夜未眠的凃夫提前走進盥洗室洗漱,捧起一手清水輕輕拍打臉頰。

樓下廚房的已經傳來一陣美食的芬芳。

剛下樓便看到了一位面孔秀美,風韻猶存的美婦人正一絲不苟的將土豆泥、黃油麵包和牛奶分別盛在不同的盤子裏。

這位被他稱作「安菲爾嬸嬸」的女士其實並不太喜歡自己,她總是害怕原主拱了自己家的千金白菜,就像曾經伊森叔叔勾搭上她一樣。

「親愛的,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天使,嗝~」

而旁邊坐在沙發上醉醺醺的則是一個身材微胖,憨態可掬,髮際線大規模后移的中年男人伊森叔叔。

嬸嬸白了他一眼,不耐煩的把丈夫扶向餐桌:「遲早有一天,你的天使想念天堂生活而回歸主的擁抱。」

在凃夫的記憶中,現在的這位養父伊森年輕時曾是一名光榮的王國皇家陸軍軍士長,或許是運氣使然,前半生幾乎參與過拜亞王國所有敗仗。

數次靠着逆天運氣從死人遍地的絞肉機戰役中下來,一直到退役前熬死了所有同期士兵。

換句話句話來形容這位叔叔的傳奇經歷:「他戎馬一生,卻從未贏過。」

退役不久后便跟一位本地富商家的小姐勾搭上,違規的先上車后買票,兩人最後在天主的見證下與女方家屬罵罵咧咧中走進了婚姻殿堂,順利在結婚兩月後誕下一女。

雖然養父母二人婚後的感情很好,生活中卻也避免不了小吵小鬧。

叔叔現在被政府安排到利茨市警務廳當上一位頗負盛名的小警長。

當然,這個「盛名」是指伊森叔叔毫無上進心可言,任職至今的破案率可以說跟昏睡前的毛利。

伊森叔叔因為退伍老兵一貫耿直冒進的作風,大多數人也都是敬而遠之。正因如此,在市政工作許久就因為看不慣許多事多嘴得罪人,而遲遲沒能得到升遷。

嬸嬸下嫁后在市井生活久了,漸漸沾染上嘲諷自己丈夫壞習慣,遇上不如意事時免不了陰陽怪氣幾句。

但凃夫知道前些年熱心腸的伊森叔叔借一大筆錢給親戚投資,可惜在動亂的戰爭影響下股票、債券都變成了一堆廢紙。

安菲爾嬸嬸為了維持家庭的支出和兩個孩子的學費,偷偷把從娘家帶來的嫁妝首飾當了一半。

這個看似幸福富裕的中產家庭,實則已經不堪重負。

很快。

隨着凃夫最後的入坐,嬸嬸把早已經準備好今天的早餐搬上餐枱,一家四口便都聚齊在飯桌上。

「孩子們,最近晚上千萬別出門。」伊森坐在椅子上,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告誡,「利茨發生了好幾起神秘事件,頻率要比以往更高。」

蘇菲想了想,「警務廳不管嗎?」

提起這個,伊森便是一臉來氣,「我們最近在負責放生教會的事情,根本就抽不開人手,你們絕對猜不到這群白痴今年放生了什麼。」

伊森叔叔提到的這個放生教會是一群號稱拯救人類未來的人,

他們個個皆以「大善人」自稱,宣稱人類為了發展做了許多罪大惡極的事,需要做善事去彌補。

故而放生教會每年此時都會向河裏放生一批生靈。

包括但不僅限於鱷魚、陸龜、清道夫一系列靈性十足的生物,每年不知道淹死多少陸地種,可謂功德無量。

「沒什麼比放生食人魚還要蠢的吧。」蘇菲冷笑着提起了去年的主題。

去年放生教會放掉的食人魚吃遍波利亞近海幾乎所有水產,導致利茨的漁民一整年顆粒無收,至今禍害無窮。

伊森露出一個孩子你還是太年輕的微笑,「不,比這還要愚蠢一百倍。因為今年的主題是放生……自來水。」

聽到這個回答,全家人都默默扒了一口土豆泥。

真是個下飯的操作。

「真是無法理解。」

凃夫也是一臉無奈,「大自然費好大力氣饋贈人人類的禮物,大概永遠都想不到會被這些大自然的搬運工再搬回去。」

話畢。

家庭氣氛,忽然安靜下來。

凃夫見到溫斯特一家變得嚴肅的表情,忽然有些緊張,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大自然的搬運工。」

伊森叔叔顯然對這個組合詞彙有興趣,頓時哈哈大笑,「不錯,小夫你比之前更有幽默感了,你說得對,我看最值得放生的該是放生教會成員的腦子。」

「可當殭屍興奮的翻開了放生教會成員的頭蓋骨時,卻只能失望的走開。」

凃夫聳肩,繼續用跟風黑了一句。

這是一則產自拜亞南部哄小孩的民間故事,說是每到深夜殭屍總會在夜間挨家挨戶爬進來,找到那些晚上不好好睡覺小孩,並吃掉他們的腦子。

真是一則核善的睡前毒物。

「我猜你不會是被人取代了靈魂吧。」

這次就連蘇菲都忍俊不禁,好奇的打量着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庭成員。

原主本就是個內向、敏感且自尊心極強的人,像今天這樣的高質量吐槽,是比較罕見的事。

也難怪溫斯特一家都露出驚訝的眼神。

「很準確的猜測,連智慧女神聽了都為你而喝彩。」凃夫被嚇了一跳,卻微笑着佯裝鎮定:「這可是個足以媲美‘自來水的命也是命的世紀笑話。」

蘇菲不服氣的撇嘴,隨即把動了幾口的早餐向前一推,正在減肥的溫斯特小姐的胃跟倉鼠一樣小。

「蘇菲,浪費糧食是一件可恥的事。」

嬸嬸不悅的指責起她,隨後蘇菲便理所當然的按照慣例把餐盤推到了凃夫面前,然後抬頭露出驕傲的小表情。

「感謝你的慷慨。」

本來也沒多少分量的早餐讓餓了幾個月的凃夫大喜,不顧形象的把兩份早餐一頓虎狼吞咽。

安菲爾嬸嬸無語的用手扶住前額,「噢,小夫,以後在外面吃飯一定要注意禮儀,不然別人肯定會以為溫斯頓家破產了。」

在懟人這方面,嬸嬸總是能找到獨特的角度。

簡單結束用餐后,伊森叔叔已經換上帶有徽章的制服,工作上還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處理。

「孩子們,我該去工作了,祝你們今天過得愉快。」

關於叔叔工作所在的那個「警務廳」,凃夫還有一點印象,除了維護社會治安和破案,有時也會觸碰到一些具有神秘色彩,超自然因素,常人無法理解的神秘事件。

很快,凃夫也換上了一套利茨學院的校服準備出發去學校。

黑色套頭毛衣外加白色襯衫領,一件褐色的西式外套,搭配上一條結實的灰色褲裝,拜亞王國的制服以簡單結實的樸素工藝和單調色澤著稱。

雖然不醜卻也談不上好看,幸好鏡中的青蔥少年散發無窮魅力,搭配起來倒也顯得神采奕奕。

蘇菲的女款校服則是一套頭衫、蝴蝶結,白紅相間的齊膝格子短裙,兩條光潔白皙的芊芊細腿晃得人心神不寧,反倒為她美貌容顏更添上了幾分動人的青春光彩。

儘管只是一頓早飯的功夫,確讓凃夫對這個寄宿家庭有了充分認識。

他有注意到妹妹的衣服向來都很得體大方,富商出身家教良好的嬸嬸手藝相當不錯,為孩子縫製的衣服說不上高檔,卻也絕不會丟人。

可嬸嬸自己卻已經很久沒再買過新衣服,都是把舊衣服改了又改。

儘管老是抱怨原主實在太能吃,卻也從來沒有餓着他。哪怕不喜自己加入,卻也從未剋扣過任何該給的生活開銷。

當再次打量那個在廚房勤勤懇懇做家務活,還在抱怨着自己真倒霉攤上這一家子的美婦人。

似乎也沒這麼討厭了。

……

溫斯特家宅子所在地是新月街,距離利茨綜合學院足有十公里路程,需要跨越十三條街道。

好在出門不遠處,一塊通行圖立在在交通站台,上面明確標註利茨公交車的總路線圖,已經有不少人排着隊候車。

很快,隨着一聲巨大轟鳴震動,凃夫便被蘇菲向後拉了一下,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小心別被踩到腳。」

很快,他便明白了這個「踩」的含義。

一番塵埃飛揚,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台在公路上風馳電掣的鋼鐵巨獸。

黃銅鑄造的車頭怒噴一條長狀黑色濃霧,蒸汽噴進發動機氣缸推動活塞,這座精密一起在推動一組車輪連同十來座車廂向前駛進。

而叫人驚訝的還是前方,八匹健碩的駿馬被套上韁繩,粗壯的馬蹄被金屬護具纏繞,賣力拖動着蒸汽車頭狂奔轉向。

「馬……馬拉火車?」

儘管做足心理準備,見到時凃夫還是被嚇了一跳。

蘇菲瞥見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表情,用嘲諷的口吻哼了一聲,「利茨交通廳在修建城軌鐵路時財力不支,沒有修完所有軌道。

終於在市民忍無可忍情況下,交通廳從南大陸運來了能載重千斤的外來物種黑馱馬,蒸汽動力推動車廂,馬匹操控方向來銜接鐵軌,這可是我們利茨獨有的一道風景線呢。」

「不可思議。」

凃夫默然,沒想到小小一個利茨市,竟出現交通廳和放生教會這倆卧龍鳳雛。

就是不知道車上允不允許吃着火鍋唱着歌。

列車停下的瞬間,車站候車人群一溜煙的朝着裏面鑽了進去,凃夫跟蘇菲也一同跟隨着擠進車廂,投了一個便士當作車費。

「駕!」

見到乘客到齊,操縱韁繩的司機擺正禮帽,和着漫天塵土一路揚長而去。

八匹駿馬帶動火車車廂,在新月街公路橫衝直撞,一路顛簸得凃夫臉色發白,幾欲作嘔。

事實證明,不管哪個時代的公交司機都有一個賽車手夢想。

望着跟前世哥德式、巴洛克相仿建築遍地的城市,天空大量飛艇來來回回,地上蒸汽馬車疾馳,放生教會那些笨蛋正樂此不疲的在河岸回饋大自然。

一種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充斥在這座蒸汽科技遍地的鋼鐵叢林。

城市上下好似一副光怪陸離的舊日畫卷。

望着這座被無數蒸汽怪物所拼接出的城市,凃夫不禁感慨;

「真男人就該干變形金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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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上恐怖游輪的我被迫成了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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