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風不改舊時波
鄭氏引着懷謹和修明繞過影壁，跨過垂花門，再經一寬闊庭院，便到了廳堂。
修明遠遠瞧見廳堂上坐滿了人，有些緊張，於是拉了拉懷謹的袖子。懷謹察覺到妹妹的不安后，轉而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又遞過去一個眼神，讓她安心。
“母親你看，懷謹是不是長高了，也長標緻了。”鄭氏浦一入廳堂，就朝上方坐着的王老夫人笑着說道。
王老夫人眯起眼睛，想仔細看看自遠處而來的兩個小輩，奈何眼神實在不行，便向懷謹招招手，“是懷謹來了？快上前來讓我仔細瞧瞧。”
“給阿嬤請安。”懷謹得令上前，先給王老夫人行禮，再向前一步雙手握住王老夫人伸出的手，“阿嬤可還好？近些年可還時常犯咳疾？”懷謹幼時被母親寄養在陳國公府數年，直至十歲才又來接她去西北的隴右道一帶。在陳國公府住的幾年中，王老夫人最疼愛她，不僅讓她隨她住在府里最寬敞明亮的正院，還親自教她練字習琴。那時國公府里的三表哥和她年紀相仿，又是個愛玩鬧的性子，看不慣她正經古板的模樣，知道她膽小，就時常在吃完飯後拉着她給她講鬼故事。她總是嚇得半夜都不敢睡，還是老夫人抱着哄着才能睡着的。老夫人年紀大了，這樣半夜起身來哄人入睡，就染了風寒。風寒易好，但咳疾的病根兒就落下了。
“這種小病不礙事的。我怎麼瞧着你又瘦了？”王老夫人拉着懷謹的胳膊看看，那手腕子不堪一握，“是不是在梁家受欺負了？”
修明聽到梁家二字，就打起精神。想着，祖母確實待姐姐不算親厚。要是姐姐如實說了，恐怕會讓陳國公府和梁家交惡。
“哪裏的事。祖母慈愛，伯父伯母也頗為親厚，此次隨我來的妹妹常與我一處玩耍，”說著，就招身後的修明上前，“阿嬤，這就是我伯父家的妹妹，修明。”
王老夫人看着修明珠圓玉潤，身着絳色織花綢，戴着上好的翡翠金項圈和纏絲金釧，自己的外孫女卻穿着早就不時新的銅綠色繚綾，頸上的項鏈還是她八歲時她贈與她的生辰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想來定是那梁老太太做的惡，看懷謹母親早逝，父親又常年不在家，孤女一個好欺負，吃穿住行都短了她的，才讓她這般瘦弱。但身為世家大族的當家人萬不能苛待外人，於是也親熱地拉了修明的手，直誇她生得模樣好，按例問了幾句梁家的事。
“你有了梁家的妹妹，也莫忘了咱們陳國公府的幾個姑娘，快去見見你那幾個姐姐。”王老婦人笑着拍拍懷謹的手說道。
懷謹聽話地朝左側玫瑰椅上端坐的幾個姐姐行禮，“給幾位姐姐問安。”
“你何時變得這般乖巧了？”說話的是坐在左側最上首的陳國公府長女，她略微吃驚地看着行禮端正的懷謹，“你幼時最頑皮，每次問安行禮都是東倒西歪的，跟個不倒翁似的，長大了些倒是懂規矩了。”
坐在左側第二位的女子聽到這，要忍不住笑出聲，又想起禮數來，便拿起手絹遮住了笑。坐左側第三位的女子瞥見前兩位的動作，只覺無趣，不明白這有什麼可驚訝可笑的，於是又自顧自地神遊天外。
懷謹看面前三位姐姐的神態，感嘆四年不見，姐姐們的性子倒是絲毫沒變。大姐姐芳儀雖然是被舅母按照太子妃的標準培養的，精通琴棋書畫、詩書禮樂，妝束禮儀也端莊大氣，但內里的性子卻是最俏皮可愛的。二姐姐菀青是二房長女，因二舅舅和舅母在賑災途中遇難，也成了孤女，於是也寄養陳國公府。可能是從小隨父母四處奔波的緣故，性子自由散漫隨意，最愛做的事便是喝酒作詩，最討厭的事，就是動不動磕頭行禮，要這規矩守那規矩。三姐姐素潔是舅舅的次女，舅母本也想按照太子妃的標準培養她，但三姐姐不願每日三更天就起來練習儀態，便朝舅母大呼道：咱們家有一個太子妃足已，培養兩個太子妃作甚？母親想讓我和大姐姐相爭？舅母聽到此話，氣得抄起戒尺就朝三姐姐身上打去，還是舅舅拉住舅母，勸解舅母：素潔性子過於剛毅，不宜做太子妃，且芳儀已然冠絕上京，不必再苛求另一個女兒。舅母才就此作罷。三姐姐也得以和她，和二姐姐閑散地在府里小學堂讀書。
問過眾人後，鄭氏就開始張羅晚膳。舅舅身邊的王鍾回來稟報說，事務繁忙，舅舅要亥時才得以回來，讓府中眾人不必等他。
懷謹看舅母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笑着讓奴僕們上膳，不禁懷疑是否是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又想起母親叮囑她的那些事，猜測會不會跟南望門有關？不過現在她才初入上京，根基不穩，得再探清朝中境況后才敢再有進一步動作。
吃過晚膳后，鄭氏就領着懷謹和修明去了霽雪院。這是舅母給她們準備的院子，懷謹將要及笈，又帶着修明，自然不可能再住王老夫人的院子。霽雪院雖不如正院富麗堂皇，但頗有益州建築的格調，可見舅母也是用了心的。懷謹挑了皎月閣住，修明就選了對面的疏影軒。拜謝過舅母，看舅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院門外后，她倆才敢放鬆下來。
“累死我了！姐姐，我要進屋喝水！”修明拉着懷謹進了皎月閣，抓起茶壺就開始灌。修明見身後跟進來幾個丫鬟，連忙上前制止修明不羈的灌水動作。
“二位女郎安，夫人派奴婢四人來伺候二位女郎。”領頭那個頭戴紫色絹花大丫鬟垂頭屈膝行禮道。
“多謝舅母的好意。你們四人介紹一下吧。”懷謹扶着圓案端坐於榻上，刻意擺起架子來。
“奴婢挽夏和芙玉從前是老夫人院子裏的，後邊的涵煙和冬榮是夫人前月里自西市新挑的。請女郎寬心，涵煙和冬榮都經過姑姑們嚴格訓練，定能伺候好二位女郎。”領頭大丫鬟介紹道。
懷謹聽挽夏粗粗介紹完，打量起這四人。挽夏看起來最年長，行禮最為規範，但妝束鮮亮。芙玉模樣清秀，衣着素凈，但系帶上垂的瓔珞精緻。涵煙最漂亮，眼角有顆硃色淚痣，看起來楚楚動人，但拇指上的繭有些厚。冬榮個子最高，體格也健壯，看起來…
她偷偷抬眼瞅了懷謹一眼，剛好被懷謹捉住。懷謹佯怒朝她瞪了一眼，她便慌亂地把整個頭都垂至胸前。哈，看起來最膽小！
“修明，你先選。”懷謹拍拍改用小瓷杯小口喝水的修明，看她裝淑女裝得辛苦，讓她先選，趕快結束了回房休息。
“那就，芙玉和冬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