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姜以凡的父親,是在她初二的時候去世的,也是在那段時間之後,她才真正地長大了。
有時候命運這種東西,真的挺讓人捉摸不透,它可以讓有的人出生便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可以讓有的人一輩子都活在父母的關愛與庇護下,當然它也可以讓人突然痛失所愛,然後不得不被迫在一夜之間長大。
無論是從小學,亦或是到初中,姜以凡都可以算得上是別人家的孩子。她優秀,每年的校演都一定會有她,同年級的女生基本都認識她,甚至一度成為別人口中的榜樣和傾慕的對象,那時的她自信,外向,好像和誰都很容易處成好朋友。
後來,上了初中,憑藉著成績,她很容易就受到了老師的器重,以至於在強手如雲的菀川一中,整整一年,她都始終高居班級第一不下。母親甚至經常會聽見有不認識的外班家長誇讚她,她單純的以為自己未來會一直這樣下去,順利的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學,愛自己的父母,老師同學的信任與友好。
直到初二夏天的那個雨夜,本該來接自己過生日的爸爸卻遲遲未到,不知怎的,那夜的雷聲特別大,雨水就像不要錢一樣倒下來,她就那樣靜悄悄的坐在保衛室,數着一輛一輛路過的行人,想着數到100爸爸就會來,以至於後來,她不甘心的從100改到1000,甚至心裏已經盤算好等爸爸到的時候該怎麼責備他,最後等來的卻是鄰居阿嬸的焦急擔心的身影,不知怎麼的,那時她心裏就有預感,可能爸爸不會來了。
那算得上是她過的最後一個生日了,她一個人坐在餐桌旁,看着飯菜一點點變涼,點了火的蠟燭一點點變短,微弱的火光被風吹的飄搖不定,她一直等,從滿懷希望,等到希望破碎。只是那年的生日願望她再也沒有機會去許了。
再後來,她見了父親的最後一面,那個曾經吐槽自己像個醜小鴨的父親,那個偷偷喝了一點酒不敢回家的爸爸,那個繞遠路也要給自己買上驢肉火燒的爸爸,那個風雨無阻都會來接自己的爸爸――再也不會來了。
生活就像拿了一把槍,將你人生的美好生生打碎,猝不及防。可笑的是,你卻毫無還手的能力。
再後來,疼愛自己的奶奶一病不起,媽媽為了爸爸的事心力憔悴,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在那個時候學會了做飯,學會了一個人去醫院,學會了一個人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學會了長大。她可以一個人在白天看起來無比堅強,然後在晚上矇著被子哭着入睡。
她是在父親去世兩周后才回學校上的學,她的成績一落千丈,班級第一被許許多多她曾經的朋友承包者,父親去世的消息她只和那個曾經最好的朋友說過,可不知怎麼的,後來大家都知道了,它和別人的風言風語一起,變成了刺向自己最深的刃。
再後來,她變得孤僻,變得不愛說話,變得對一切都不會有太激烈的反應。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對她說,全班同學都覺得她太難相處了,全都不想和她做朋友。
她不記得自己初二偷偷哭過多少次,她可以表面上雲淡風輕故作鎮定掩飾自己的脆弱,可以對別人的風言風語裝作毫不在意。日子過得混混沌沌,痛苦無比,自己以後的人生漆黑一片,絲毫不見光明。
初三,各種學習資料都需要很多的錢,母親為了能夠供養她,一個人打三份工,那個曾經最愛美的女人再也沒有畫過妝,再也沒有給自己添過一件新衣服,母親收起了自己的悲傷,對父親的事閉口不談,只有她知道每晚母親的枕頭都是濕透的。
她曾經一度想過輟學,是母親,抱着她,哭着和她說,哪怕自己受再多苦,也要把她供上大學。
再後來,她又重新考回了班級前三,原來的朋友又都回來了。只是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她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光芒,不愛說話,習慣獨來獨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