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三回:源起清萍,奇石
寒來暑往,潮起潮落,倏忽間,李藥石在這個小漁村附近已經呆了快三年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他的身體雖沒有達到健如虎貔,但體弱多病的毛病已經大為改觀,每天採藥健步如飛,回來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氣喘如牛了。隨着年齡增長,面相也有所變化,眉毛濃了一些,額頭變寬,鼻樑高挺,五官稜角也更加分明,脫了許多稚氣,身材也拔高了許多,隱隱有了幾分男子漢的氣概,即使麵皮因採藥風吹日晒沒有以前的白凈,卻更顯健康帥氣。如今,他才剛滿八歲,已經被陳家窪的村民們尊稱為小神醫了。
這天早上,李藥石按例采完草藥,閑來無事,一個人獨自坐在山崖邊一塊突出的山石上休息。
臨高望遠,白雲蒼狗,不免思緒萬千。回思過往種種,一時各種熟悉的面容紛至沓來,如今卻俱已成空,不禁潸然淚下。究其緣由,李家一切的禍根皆由神石而來。而此前告知師傅家中禍事的緣由也非虛詞謊言,只是真實情況卻要更複雜,更險惡了。
想到這裏,李藥石解下系在脖子上的一個香袋,從中掏出一塊石頭,石頭不大,有如雞子,呈心形。
江湖盛傳神石至寶,當真親眼見者卻寥寥無幾,都以為其如何如何溫潤如玉,寶光四溢,殊不知神石色相青黑,表皮粗糲如沙,石質堅硬,水火不侵,不但外形普通,更是寶光全無。寒江釣叟當初不識貨,上當受騙,也正緣此。
而之所以稱其為神石,乃因此石上有七孔,每隔百餘日,孔內有白霧漫出,約持續一刻鐘左右,吸之神清氣爽,強身健體,益壽延年。
李藥石得此奇石已五年有餘,其間曾反覆研究揣摩,仍一無所獲,除了每隔百日能吸一次白霧外,其餘時間就只是一塊普通石頭,功用全無。
其實有一件事李藥石不知道,他這次墜江能大難不死,還真多虧了神石護體,要不然早就溺斃而亡了,那還能等得到孫葯仙去搭救。只是平素不到生死攸關之時,神石異能不顯罷了。
神石最早出現是在三百多年前,相傳東海懸空島無稽崖上有一巨石,乃是當初女媧娘娘補天之時所棄用的一顆,墜落凡塵,此後吸收日精月華,天地五行靈氣,漸漸通靈。
忽一日,此石青光大放,炸裂而開,從中飛出一顆寶石,有雞子大小,落入海中;有一游魚見亮光閃閃,誤以為食將其吞入腹中,而這條游魚後來不幸,被一吳姓漁民撒網捕到。
這位吳姓漁民殺魚取石,如獲珍寶。恐家中不甚安全,一直小心貼身收藏。再後來,這位吳姓漁民活了一百三十多歲,仍耳聰目明,體格健朗,被當地人一時傳為美談。
一日酒宴過後,有好事者向他求取長壽的秘方,吳姓漁民酒後失言,道出了神石的秘密。
結果口口相傳,層層誇大,消息不脛而走,一時轟動了整個江湖。於是各路人馬紛紛出手,明搶暗奪,就連各地官員和皇室也參與其中。一時間腥風血雨,人心險惡,各種陰謀手段紛紛上演。
最後,神石几度易手后卻離奇般地不翼而飛,銷聲匿跡,整個楚國才算慢慢平靜下來。
不料,三百年後,李藥石在一次隨父狩獵中,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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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在一條山溪邊撿到一塊石頭,見上有七孔,小孩子心性,好奇不已,便帶回家中,被僕人配上底座,安放在廳堂桌案之上,當作擺件。
直到奇石噴霧,景驚四座,李父才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只是奇怪神石怎麼沒了傳言中的寶氣,變得如此普通,讓人很難將其和傳言中的神石聯繫在一起。
隨後,李父便趕忙將神石收起,配上香袋,命李藥石貼身藏好,曉以利害,並一再叮囑其莫對外人輕言。
只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神石臨世,出現在李府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事發突然,不等李洵李鼎父子作出應對,天威降臨,滿門屠戮,家產盡沒;至於整個事件的真相,個中情由,李洵父子卻是心知肚明。即使這會再把神石獻出去,也逃不過殺人滅口,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匆忙間,李父只得把自己唯一的血脈託付給貼身護衛段氏雙雄;段氏兄弟出身綠林草莽,早年行走江湖被捕,受李父活命之恩,並承其不棄收在身邊,在李府受到重用。兩人感念知遇之恩,以奴僕自居,忠心耿耿。這次臨危受命,拚死救護,才幫助李藥石脫離了險境。
不知不覺間,已經紅日高照。
看看背後葯簍內草藥已經采了不少,李藥石便打算翻過左側山樑,到山陰再采幾味稀有的草藥就回去。
這幾年間,師傅教了他一套《九禽戲》的功夫,被他練得頗為純熟,虎行猿爬,蛇走鹿跳,如今在山間行走,已是如屐平地。等他攀上左側山樑,卻發現有人比他先到了。
比他先到的是三個人,一個錦衣老者,一個披髮頭佗,一個青衣秀才;正站在山樑上,朝着下面的潯江指指點點,偶爾傳來幾聲爭吵,聲音忽高忽低,離得遠也聽不清說些什麼。
見李藥石爬上山樑,那頭佗忽然一拍腦門,驚喜地叫道:“呔!那娃娃,你過來,沙家問你點事,老實回答,如若不然……”說著晃了晃手裏的戒刀,還重重地哼哼了兩聲。
李藥石抬頭一望,心裏忽然一緊,看這三人面相兇惡,手持兵器,來者不善,估計可能和自己有關,心裏一邊盤算着如何應付,一邊強自鎮靜地走上前去,一哈腰,故作膽怯地回道:“大王,我家裏窮,身上可沒銀子,就這一簍草藥,都給你吧!求求您放過小的啊!”說著把背後的葯簍摘下,放在身前的地上。
“你——”頭佗見李藥石把自己當成了攔路搶劫的山大王,正要發彪,卻被身旁的秀才一揮摺扇給攔住了。
秀才略一低身,酸溜溜地道:“小哥,不用害怕,我們可不是壞人喲,也不要你的草藥,”說著從懷裏掏出兩個畫軸一一打開,“來!睜大眼睛仔細瞧瞧,有沒有見過畫上這兩個人?”畫軸上正是段老大和四歲時自己的畫像。
見他們並沒有認出自己,李藥石安心了許多。想想也對,這四年裏自己不論面貌、膚色、氣質、裝扮,都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認不出來也在情理之中。
“沒見過!”李藥石揉揉眼睛假裝認真地瞅了又瞅,最後搖了搖頭,語氣肯定地回道。
“你確定?”頭佗右手一揮,明晃晃的戒刀就壓在了李藥石的脖子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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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藥石嚇得一縮脖子,說話頓時都結巴了起來:“確…確定,我們陳家窪就…就三十七戶人家,我都認…認識,沒見過這兩…兩個人。”
“那你們村子裏有沒有到過可疑的陌生人?”
“沒…沒有!”
望着三人下山而去的方向,目的地正是陳家窪村,顯然他們並不死心。
那個錦衣老者始終未發一問,只在一旁察言觀色,給李醫石的壓力卻是最大,三人隱隱以其為首,自己雖然演得夠好,卻不知那老狐狸究竟信了幾分。
不過,此時可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紙里包不住火,必須趕緊離開這裏。
李藥石重新背好葯簍,抄近道下山,直奔溶洞而去。
當李藥石將山上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講給孫葯仙之後,原以為師傅會帶着自己立馬逃走,誰成想,師傅竟然一點都不着急,依舊不急不躁的煉製他的丹藥,大有幾分泰山崩與前而色不變的氣度。
“師傅,怎麼辦?”李藥石有點着急上火了。
“等!”
“等?”李藥石眉頭一皺,心中暗自非議:“等什麼,等死嗎?”
“等他們來!”師傅輕蔑地一笑,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意味深長地道:“他們不來,我們怎麼走?他們來了,我們才能走得乾淨。”
“哦!”李藥石無可奈何地站在一旁,心裏雖然一千個不情願,嘴上卻仍乖乖地應着,只是心裏仍舊一團漿糊,不知師傅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腹誹道:師傅果然還是留了一手,這參禪的本事怎麼重來就沒教過自己呢!
一個時辰后,溶洞裏,看着七竅流血中毒倒斃在地的錦衣老者三人,李藥石不禁感嘆:姜,還老的辣呀!
僅僅花了半個時辰,錦衣老者三人就從小漁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信息,折返了回來,如果那時師徒二人逃走,又能逃得了多遠,遲早被追上,陷入絕境;即使僥倖逃脫,後面帶個尾巴,東躲西藏如喪家之犬,也非良策。
看來還是師父心機深厚:守株待兔,以逸待勞,一擊必殺,一勞永逸!
取出含在口裏的神仙葉,李藥石對使毒用藥又有了新的認識。
原來,在錦衣老者三人趕來之前,師傅就近采了許多風蕙之放在溶洞的籮筐里,風蕙之花香清淡,嗅之醒腦提神,並無任何問題,就在那三人衝進溶洞時,師傅又將一支鐵蓮心丟進了丹爐下的火堆里,鐵蓮心燃燒散發出的氣體猶如檀香,具安息寧神之效,也無任何問題;可一旦兩種香氣混合在一起,卻能產生一種神經性劇毒,毒性比起七步蛇之毒也不遑多讓。
溶洞內本來就在煉丹製藥,有些氣味也實屬正常,故此,任那錦衣老者三人小心異常,姦猾似鬼,卻也喝了孫葯仙的洗腳水。
至於師徒二人能安然無事,卻全賴事先含在口裏能避百毒的仙草神仙葉了。
料理完後事,棄洞登舟,看着這生活了四年的溶洞,李藥石還有些依依不捨;再看看不遠處的小漁村,不禁感嘆,即使再淳樸的人,在威逼利誘生死相挾下,卻也是什麼事都有可能幹得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