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回:源起清萍,小漁村
落日餘暉,晚霞飛渡,再過一個時辰左右,太陽就要落山了。
潯陽江上,半江瑟瑟,落鴻與孤鶩齊飛;陳家窪里,炊煙裊裊,孩童與家畜共喧。
陳家窪是個小漁村,地處潯江中下游,潯江到了這裏拐了個彎,然後向南折去,形成一片沖積地。
漁村不大,住着三四十戶人家,俱都姓陳。陳姓祖居此地,靠打魚為生,間或種些薄田,養些雞鴨,雖生活清貧,交通閉塞,卻也自給自足,民風純良,安居樂業。
沿陳家窪逆流而上,約半里地左右,有一處斷崖,崖下怪石嶙峋,草木繁茂。
斷崖上有一天然溶洞,洞口長着一棵古榕樹,枝繁葉茂,華蓋如傘,撐起一大片陰影。
溶洞不大,約有百十平方米,呈葫蘆形,前小后大。
此刻,葫蘆底部的一叢稻草上,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剛剛睜開眼,正茫然四顧。
溶洞內略顯潮濕,四壁粗糲,好在穹頂很高,沒有絲毫的壓抑。洞內一角處堆放着三塊青石,石上支着一口小鐵鍋,鍋下柴火正旺,鍋內水汽蒸騰,不斷扑打着鍋蓋,發出陣陣“唿嘍唿嘍”的響聲,淡淡的米香四溢。
鐵鍋對面臨牆放着一排木架,架上放着些瓶瓶罐罐,架下有幾個籮筐,裏面裝滿了草藥,籮筐旁立有一個鐵碾,一個石桕。小男孩身旁不遠處支有一張木床,上鋪蘆席,被褥疊放整齊,雖不是新的,卻漿洗得很乾凈。
床前擺着一桌一椅,桌上一燈如豆,燈下有一卷書,一個青袍文士正端坐椅上,聚精會神地翻看着書卷。似乎察覺到了小男孩的目光,青衫文士抬起頭來,略顯青癯的面龐擠了擠,展顏一笑,輕聲地說道:“你醒了?”
小男孩警惕地望着青衫文士,眼神飄忽,卻沒有回話,似乎還在努力地回想着什麼。
過了小半晌,見小男孩依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青衫文士微微一皺眉,斟酌着字句,引導道:“孩子,別怕,你之前落水了,是我救的你,”青衫文士把書一收,立起身來,取過身旁木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小鐵鍋旁,回頭說道:“你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餓了吧,要不要起來吃點東西?”
“我叔叔呢?”小男孩沒有接話,自顧地問道。
“你是說那個錦衣漢子嗎?死了,就埋在崖下的亂石灘里。”
“不可能!叔叔武功蓋世,怎麼會死,你騙
(本章未完,請翻頁)
人!”
“我沒騙你”,青袍文士嘆息一聲,回道:“你叔叔身中劇毒,縱然武功再高,中了含沙射影,就是神仙也難逃一死。”說著,從身上摸出一個錦盒,打開盒蓋,裏面平躺着三根銀針,有縫衣針大小,只是針體前端泛着藍色幽芒,很明顯內蘊劇毒。
小男孩也是武功世家出身,年齡雖小,但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略懂一些。看着盒中藍色毒針,對青衣文士所言之語倒是信了大半。只是驟聞親人噩耗,內心傷痛,加之近幾天家中劇變,災禍連連,小小心靈接連遭受打擊,一時接受不了,只傻獃獃地躺在那裏,既不說話,也不哭泣,看着甚是可憐。
青衣文士見此,明白這會兒多說無益,拿過碗筷,盛了一碗大米粥,配上些時令蔬菜,走了過來,低頭看着男孩蒼白的臉,羸弱的身體,語氣和緩地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么,我姓孫,以後你就叫我孫伯吧”,說著把碗放在男孩的身邊,“別多想了,快吃吧!”
或許是感受到了青袍文士有如父親般的關愛,心裏一陣溫暖,無形中的隔閡與戒心大減。小男孩手撐着地坐了起來,眼望着青衣文士,誠摯地道:“謝謝孫伯伯你救了我,我姓李,叫李鈺,因自小體弱多病,常與藥石相伴,家裏人多叫我李藥石。”
“李藥石?”孫伯聞言一愣,接着喜上眉梢,微微一笑道:“這名字我喜歡,我叫孫葯仙,你叫李藥石,看來咱們還真是有緣吶!”
三天後,孫伯又為李藥石把了把脈,好在雖然身體有多處划傷,卻都只是些皮外傷,並沒有傷及筋骨,而體虛多病在孫葯仙看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在自己回春妙手之下,相信要不了一年半載就能康復。李藥石也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向孫伯詳細地講說了一遍。
原來,李藥石的爺爺李洵乃是楚國大名鼎鼎的嶺南王,因祖上軍功至偉,受封嶺南,世襲罔替。李洵仁心施政,精於治理,轄下兵精將廣,糧草殷實,坐擁東南一隅,實力甚是雄厚。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有人暗中上折朝廷,言李洵擁兵自重,意圖謀反。皇帝一怒之下,削官免爵,滿門抄斬。可憐李家滿門上下一百多口,俱死於亂刃之下。唯有自己在父親李鼎的兩個親衛——段氏雙雄的救護下,拚死逃了出來,誰料想飛鷹渡一戰,段氏雙雄雙雙殞命,若不是孫伯恰巧救下自己,恐怕早已成為江底忘魂了。只是此時此刻,朝廷通緝,親人全無,天大地大,自己一個小孩子卻不知該奔向何處了。
(本章未完,請翻頁)
聽了李藥石的苦難遭遇,孫伯一時也是唏噓不已。好在孫伯是過來人,人生苦難見得多了,生性又豁達,文采見識俱是一流,旁徵博引下,幾番開導,李藥石雖性格堅毅,畢竟小孩心性,很快就擺脫了悲傷的情緒,只是心情鬱郁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化解的了了。
“既然你如今無處可去,而我又缺個葯童,不如你拜為我師”孫伯慈愛地撫摸着李藥石的頭,“隨我周遊天下,精修醫術,造福百姓,可好?”
“我要報仇!”李藥石道。
“嗯,有仇必報方顯男兒本色,”孫葯仙贊同的點點頭,道:“但你要先學好了本領才能報仇啊,以後你藝業大成,師傅絕不攔你。”
李藥石重重地點了點頭,誠懇地道:“徒兒願追隨師傅!”
他這句話倒是肺腑之言,因自幼體弱多病,常與藥石相伴,久而久之,對醫道也是頗多嚮往。只是對於李家災禍中有關神石之事,因父親一再叮囑莫對外人輕言,卻是隻字未提。
此後,李藥石在師傅的幫助下,先將段老大的遺體重新好好安葬,然後每天清晨就開始跟着師傅一起沿着一條隱僻的藤梯上山採藥、識葯,下午回到溶洞后就搗葯、煎藥,晚上則學習醫書藥典。日日如此,風雨無阻。別看師傅腿有殘疾,卻修有內家功在身,登高跳遠如履平地。閑暇時,也教李藥石一些強身健體的功夫,李藥石本就生於武將之家,身邊不乏各種教習,倒也習以為常。陳家窪的村民也都知道溶洞裏住着一位醫道高明的神醫,時常有人前來求醫問葯。
一年後,李藥石已能辨識上千種草藥,並對藥性藥理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師傅雲遊天下時,每到一地都要呆上一年半載,盡搜當地的奇葯異草,編入他著寫的《本草綱要》之中,李藥石便成了這本藥典的第一個讀者。不得不說,李藥石在醫藥之道上的天賦十分驚人,幾十上百種草藥混放在一起,蒙上眼睛,僅憑手摸,鼻嗅,口嘗,就能把它們一一分離出來,分毫不差。有些草藥十分接近,辨識難度極高,就連師傅孫葯仙在這方面也驚嘆不已甘拜下風。
三年後,李藥石已能替師出診,望聞問切,針灸火炙,樣樣精通。師傅也開始傳授他煉丹之術。煉丹之術博大精深,對於醫師的要求也是最高;辨識藥性,藥物搭配,掌控火候,精鍊提純等等無一不是要經過千錘百鍊才能掌握的。至於研習丹方,推陳出新,另創技法,更是受限於悟性,非大智慧大宗師而不可得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