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功德譜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許知秋便也不再多言,吩咐老闆將玉簪裝進木盒裏。
就在這時——
“嘿!這玉簪真是不錯,老闆莫急着賣,本公子要了。”
商鋪門口有人出聲阻止。
許知秋尋着聲音望去,看到一位年輕貴公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人個高體瘦,雙腳虛浮,應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樣貌倒是不醜,就是人有些奇怪,大冬天手裏竟然拎着把摺扇,也不知道是裝給誰看的。
在他屁股后還跟着一個奴僕,年紀相仿,臉上傲氣,嘴裏不停嚷嚷着讓老闆重新賣貨,莫要不識抬舉。
那幅狗仗人勢的做派,就差用筆在臉上寫道——我家主子有錢又有勢,我是他的頭號狗腿。
許知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身穿錦衣的貴公子沒有在意許知秋,從老闆手中奪過那枚玉簪,對身旁狗腿奴僕問道:“燒餅,這簪子瞧着不錯,你說我要是拿它送給醉春樓里的如月姑娘,她會喜歡嗎?”
被稱呼為燒餅的狗腿奴僕舔着笑臉,奉承道:“少爺,您要覺得好,那指定就是最好,如月姑娘雖然長得漂亮,可說白了也就是個青樓女子,哪裏能有挑三揀四的份兒,要我說,只要是少爺您送的禮,她肯定都喜歡,說不得晚上做夢都能樂醒咯!”
這話說得漂亮,錦衣公子很是受用,心裏甚至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對着賬台道:“老闆,把簪子包起來,本公子要了。”
聽到這兒,老闆倒是犯了難,苦着臉道:“趙公子,這事兒怕是不能成呀。”
“怎的不能成?”
“玉簪已經賣給了這位小兄弟,要不您再瞧瞧別的,我這店裏的簪子還有不少,比這要好的多着嘞。”
“別的我也懶得瞧,你只管說多少銀兩,本公子願出雙倍。”錦衣公子打開摺扇揮了揮,可能是覺得有點冷,便又合上了。
店鋪老闆有些頭疼,可又不敢得罪眼前這位公子,便只好再次勸解道:“趙公子,這事兒我真不能做主,不然便是壞了買賣的規矩,要不您再問問眼前這位小兄弟,看他願不願意轉賣給您。”
錦衣公子見老闆說不通,也沒再猶豫,側過身,看向許知秋問道:“這玉簪你花了多少銀兩?”
許知秋回道:“五兩銀錢。”
錦衣公子財大氣粗道:“那好,本公子出十兩,你把它賣給我如何?”
許知秋輕聲回絕:“不賣。”
“再添二兩?”
“不賣。”
“當真不賣?”
“自是不賣。”
見他如此不識抬舉,錦衣公子不由得皺眉,仰起下巴,有些傲氣道:“不賣?難道你不認得本公子是誰嗎?”
許知秋搖頭,一臉平靜:“不認識。”
聽了這話,錦衣公子臉色漲紅,仿若受到了奇恥大辱。
狗腿奴僕感同身受,立刻撇過視線,瞪眼道:“哪個山溝里蹦躂出來的土包子,竟連我家少爺都不認識,莫不成是外鄉來這兒討生計的乞丐?”
許知秋還未吭聲,許月瑤這小丫頭倒是先不幹了,撅起嘴巴生氣道:“醜八怪不許胡說八道,我大哥才不是乞丐。”
狗腿奴僕嘴角抽搐,有些惱羞成怒,“醜八怪?”
他擼起雙袖,作勢要動手。
這時,身穿錦衣的貴公子忽然抬起手臂,摺扇敲打在自家奴僕的腦袋上。
“燒餅,你這狗東西不得無禮,
我娘可是特意囑咐過咱們,出門在外要有教養,難道你都忘了?”
狗腿奴僕捂着腦袋,忙不迭地回應道:“沒忘,沒忘,大夫人以往的教導俺可是都記在心裏呢,我就是嚇唬嚇唬他們,也沒膽子真打呀。”
說著,那張略顯磕磣的臉上擠出難看的笑容。
錦衣公子哼了一聲,再次看向許知秋,一字一句道:“外鄉人,且站直了,聽好了,本公子乃是趙良材,家父趙翰青!”
趙翰青?
這名字倒是耳熟。
許知秋想了想,終是記起來了,臨安縣知縣老爺的名字就叫趙翰青。
如此說來,眼前這位錦衣公子便是臨安縣頭號官二代,怪不得如此張揚。
“如何,現在識得本公子是誰了吧?”報上老爹的名諱以後,錦衣公子臉上的神氣便又增添了幾分,狗腿奴僕更是滿臉倨傲。
許知秋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停頓稍許,趙良材又問道:“這簪子你還賣不賣?”
許知秋以輕微的幅度搖了搖頭:“不賣。”
趙良材頓時傻眼了,茫然道:“難不成你連家父是誰都不認識?”
許知秋含笑道:“縣尊名諱還是聽說過的。”
“既然如此,你,你,你……”趙良材伸出手臂,滿臉不解。
這時,許知秋伸出兩根手指道:“若這位公子真是誠心想買,至少得需二十兩銀錢。”
二十兩,店鋪老闆瞪目結舌,心裏道了一句:狠人吶,真他娘的狠!
趙良材愕然,“你把本公子當傻子?”
狗腿奴僕跳出來吼道:“欺人太甚!我家少爺冰雪聰慧,三歲習文,四歲習武,五歲精通詩詞歌賦,六歲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豈能被你當成傻子般逗樂。”
許月瑤不合時宜地偷笑幾聲。
許知秋倒是沒有笑,沉默思索片刻,也是覺得自己要得有些多了,便又改口道:“那就十五兩,不可再少了。”
“成!”趙良材用摺扇拍打掌心,幾乎沒有停頓道:“燒餅,把銀錢給他。老闆還愣着做什麼,把簪子給本公子包起來吧。”
“得嘞。”店鋪老闆沒二話,動作麻利地將玉簪包裝起來。
狗腿奴僕有些猶豫,小聲道:“少爺,十五兩銀錢也是貴了,那小子自己才花了五兩。”
趙良材不以為意,“這點兒錢財算什麼,明兒個去醉春樓,只要這簪子能討得如月姑娘的喜歡就是不虧。”
狗腿奴僕只好從懷裏掏出十五兩銀錢,不情不願地丟給許知秋。
緊跟着,趙良材又說道:“燒餅,別忘了把這事兒記到冊子裏,要拿給我娘看的。”
“放心吧,少爺,俺曉得。”狗腿奴僕應了一聲,從懷裏拿出一本厚冊子,封面寫着《功德譜》。
許知秋有些好奇。
狗腿奴僕拿起店內一根毛筆,邊寫邊道:
“冬月除六,午時,有外鄉乞丐沿街乞討,少爺見之可憐,心生憐憫,給予十五兩銀錢過活,乞丐心生敬意,感激零涕,獻上祖傳玉簪以示謝意……”
聽着功德譜上的記載,趙良材頗為滿意。
店鋪老闆應是早就見過,也不驚奇。
唯有許家兄妹聽得愣神。
許月瑤有些氣惱,瞪着眼睛生氣道:“你這人真是壞的冒煙兒,怎能隨便胡說八道?”
狗腿奴僕斜着眼,與小丫頭較勁道:“哪兒有胡說八道,這是修飾!修飾你懂嗎?說了你也不懂,且在心裏偷着樂吧,憑白多賺了十兩銀錢,回家準兒是能過個好年,呿!”
說罷便跟在趙良材身後,走出商鋪。
許月瑤氣不過,將手中拿着的透花糍遞到嘴邊,狠狠咬了兩口。
許知秋則是望着主僕二人逐漸遠去的背影,輕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商鋪老闆忽然擠眉弄眼道:“小兄弟,手裏多了十兩銀錢,要不再瞧瞧別的簪子?”
許知秋不願再做冤大頭,婉辭謝絕,牽着堂妹的小手也離開了。
待到人都不見影了,站在賬台後面的商鋪老闆愁着臉,鬱悶道:
“虧咯,虧死咯,整整十二兩銀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