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淮盛北庭
轉眼一年過去。
朱雀軍營。
新兵入營訓練完,看見一道靚色銀裝輕鎧身影被簇擁包圍着向主帥營走去。
新兵們竊竊私語:“小張,那誰啊?”
“不知道,我也剛來,應該是什麼將軍吧。”
“什麼將軍細皮嫩肉的這麼好看,不會是哪個清倌吧?”
“不清楚,可能是吧。我要也是將軍,指定帶個清倌來樂呵樂呵。”
一旁老兵沉默一頓,聽到這裏呵斥:“混賬,想不想要命了,那是我們淮盛將軍!”
新兵們聽后大驚。
“什麼,他就是傳說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淮盛將軍?”
“就是那個剛進軍營一年便立下赫赫戰功的南宮問舟?”
“我天,怎麼這麼好看。”
“終於看到廬山真面目了,激動死我了!他是我的榜樣,我就是因為他才進的軍營!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
“聽說他踏平騷亂國家,即使與玄武國的北庭將軍對上,也能平分秋色。”
新兵口中討論的人正在軍營中煩躁着。
南宮問舟在朱雀軍營被南宮慶撿回去,從頭再來先回到朱雀軍營,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發現。遺憾的是並沒有人知曉他的身世,南宮問舟怕露餡不敢多問,就這樣耗了一年。
他藝高人膽大,從不紙上談兵,實踐更是雷厲風行。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坐上了將軍這個職位,這是多少人一輩子都坐不到的位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朱雀國民給他封了名號—淮盛將軍。
別人都叫常勝將軍、威猛將軍,就他起了個這麼娘炮的名字,南宮問舟吼了幾次也不管用,照樣有人親熱的淮盛將軍長淮盛將軍短,後來他自己都麻了。
軍營內,幾個將軍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無非就是說南宮問舟的過錯,他功高蓋世,壓住了其他幾個將軍出風頭的機會,幾個人合起伙來挑他這一個錯處不放。
這件事其實就是朱雀國師飛鴿傳信來說不可越河攻打玄武軍,要等他們自己過來,不然可能會被埋伏。南宮問舟等是等了,但後方糧草供應不足,他們耗不過玄武,再等下去就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了。於是南宮問舟決定背水一戰,趁月色越河攻打,偷襲玄武。
誰知道天殺的北庭竟然真埋伏了好幾天,就等他們這一過河,一網打盡。
朱雀與玄武對上,準確的說是淮盛將軍與北庭將軍對上,淮盛十戰四勝一平五敗。
草雞國整體實力敗給烏龜國。
所以外界說他們實力相當,純屬扯淡。
幾個將軍湊在一塊揪着南宮問舟這個小辮子不放,南宮問舟脾氣好的安慰自己又安慰別人,道:“還有可能比這更慘的嗎?沒有了吧。所以放心,不會有更糟糕的情況出現了,這不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嗎?再說,老子和那什麼北庭將軍平分秋色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不分伯仲並駕齊驅相差無幾……總之肯定會贏回來的。他們糧草也不多了,需得安營紮寨,自我修養。”
南宮問舟是那種就算說自己不好看也不會直接說,會側面說:我是好看的反義詞。何況他玉樹臨風,和不好看這個詞挨不上邊。南宮問舟會承認自己不如別人嗎?不,他不會。
其中一個將軍對南宮問舟心底還是佩服的,沒有他,朱雀輸得更慘。他道:“那北庭將軍江沉淵年少出名,叱吒疆場好幾年,淮盛將軍輸只輸在經驗上,過幾年就好了。”
其餘幾個將軍:只是輸在經驗上?怕是輸在起跑線上了吧。
南宮問舟見有人竟然幫他說話,看那人像看稀奇物種一樣,想了想又問道:“江沉淵是個什麼人?”
他惜才,私下裏罵歸罵,對北庭將軍還是敬佩的。
那人又回:“鐵打的心腸,十分有魄力,大刀闊斧,雷厲風行。”
“舉個例子?”
小將軍想了想,道:“三年前,江沉淵的爹死在與朱雀國的戰場上,父死子戰。替父從軍,親自藏身朱雀皇都,天網恢恢之下,剮了殺父仇人。並在皇城全線封鎖,十萬羽林軍出動的情況下全身而退,堪稱奇迹,那時他才十六歲。我們都對他怎麼逃出去很好奇,皆道這人是長了翅膀。”
南宮問舟聽聞也是震驚,嘖嘖稱嘆。要不是時機不對,他都想拍手叫好。這是人乾的事嗎?南宮問舟輸得心服口服。雖然小將軍說得平淡,但當時情況肯定驚險萬分,南宮問舟自問是做不到的。
他十六歲還在挽着袖子下河撈魚吃,人家就已經在別國皇都出生入死了。要是別人肯定會說輸得不冤。但南宮問舟嘆道:“有價值做老子的對手。”
幾位將軍齊齊翻白眼。
同一時刻,百曉神山,明月山莊。
楚凌疏每天都會做一兩枚藥丸或是一小盒毒藥粉,下一年及笄后出山帶着。做到下一年,看着積堆成山的藥盒,楚凌疏果斷放棄。
她每天的醫術都在精進,現在回頭去看前年的藥丸,看哪哪嫌棄。她覺得應該在最後幾天做幾枚就完事了。
下山後可沒有什麼草藥供現摘,不能空着手出去。
……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時光如白駒過隙,第二年剎那來臨。楚互照舊準備一盤金子。楚凌疏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思想,全都收拾進包裹里,連着自己的草藥一起包的滿滿的。
南宮慶又紅了眼,這次就是裝的了。他嘗到南宮問舟走後,不用管臭小子惹禍的甜頭,巴不得楚凌疏馬上走。
楚凌疏抽了抽嘴角,迎着南宮慶悲傷的目光對楚互道:“楚爹爹,我走了。”
楚互十分高冷:“嗯。”
楚凌疏復又抽了口冷氣,無奈的語氣道:“南宮爹爹,能不能裝的像一點,起碼不要讓我拆穿。”
南宮慶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錯了:“你走吧,我會想你的。記得和南宮逸那小子匯合,不用太快回來,我在遠方支持你。”
這句話的中心就一句:不用太快回來。
狗男人,黑心蓮。
楚凌疏禮貌微笑:“為了不讓你擔心,我一定會儘早回家。”
南宮慶:“其實不用……”
楚凌疏:“用的。”
南宮慶:“真的不用。”
楚凌疏:“必須用。”
“……”
楚互:“早些回來。”
南宮慶狗腿道:“你楚爹發話了,一定要聽。”
楚凌疏:“……”剛才不讓我早回來的是誰?
楚互進行每日一問:“你下山目的何在?”
“濟世救人,匡扶天下。找……親生父母。”
“山高路長,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
“是。”
……
百曉神山下道路七曲八拐,南宮問舟向南,到朱雀;楚凌疏向北,到玄武。
山下一間茶鋪子,楚凌疏停下歇歇腳。
茶鋪簡陋,臨時建起來的,四個簡陋的桌子,只供茶水和花生。三個桌子坐了人。
一桌離楚凌疏最遠的坐着戴斗笠的人,看身形像個少年,桌上放置一把佩劍,那模樣還挺值錢。一桌離楚凌疏還算近,有兩個漢子,操着玄武口音。
身旁桌子兩個糙漢子正在討論戰事。似乎男人生來就對這些東西有興趣。
高個子:“你聽說了沒有,朱雀玄武戰事暫停。”
刀疤臉:“啊?為什麼,我看他們打得挺帶勁。”
高個子:“我哪裏知道。”
管着茶鋪的平頭老漢不用出門,打聽着四面八方來茶鋪歇腳的人說的故事,就能知道個全乎:“我知道,小道消息。說是朱雀國糧草吃緊,去偷玄武軍的,結果你猜怎麼著?叫咱們北庭將軍發現了,朱雀的淮盛將軍魚死網破,把咱們的糧草全燒了,這下好了,誰都吃不上,就暫時休戰了。”
高個子和刀疤臉恍然大悟:“原來這麼回事。”
平頭老漢越說越起勁,坐到他們倆旁邊又說:“聽說還有一個原因,好像是北庭將軍抗旨不尊,天高皇帝遠,打算自立為王。皇上這才着急把將軍召回來。”
刀疤臉面色難以發現變了變。
高個子是北庭的忠實迷,看不下去為他說話:“不可能,我北庭戰神忠心為國,怎麼可能叛國!”
平頭老漢:“這可是第一消息,不信拉倒!”
老漢是個倔老頭,認定什麼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呼嚕聲都帶着不樂意。
高個子被無視,尷尬了一會兒,刀疤臉轉移話題,說起別的去了,氣氛這才緩和。
楚凌疏倒是好奇這兩位神人,她下山聽到的唯二傳奇人物。
“添茶。”
離楚凌疏最遠的那個桌子上,斗笠少年開口。他聲音很好聽,像南宮問舟休憩的山谷中的空谷清響,清脆入耳,聽者心緒悠然;又像楚凌疏抓魚的那條河,潺潺流水,抽絲剝繭。在冷風二月,冬意未盡,春花已來。
平頭老漢沒事幹了就假寐,別人說話都是能聽見的。但畢竟是六七十的老頭,猛的從椅子上起來還晃晃悠悠兩下,可他不服老,端着茶壺還沒穩下來就要走,經過楚凌疏桌子旁的時候,蹭的一下就拐掉了她的包袱。
包裹里滿滿當當的金子不堪負重,紛紛灑下來,照得人眼晃神。
老漢下意識就要道歉,在看到低下的金子時也直了眼,一塊金元寶滾了半圈滾到他腳下。老漢一輩子都沒看過這麼多金燦燦的元寶,肉眼可見咽了口口水,魂都飄了:“對,對,對不住啊小妞。”說完也不敢主動去撿金子,直站在那裏僵着。
另外兩個桌子目光都聚集在這裏。
高個子瞪大了眼,刀疤臉滿臉驚悚的表情,還有些若有若無的后怕之感。不知在想什麼。斗笠少年埋在斗笠下,看不清面容。
楚凌疏放下茶水,亮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事老伯,你去忙吧。”
楚凌疏彎下腰,先把草藥撿起來,看了一下沒什麼缺損,鬆了氣。后又把金元寶一塊一塊撿起來,收拾進包袱里,又把四個角繫上,這次系得緊,掉了也松不開。
老漢給少年添完水,沒敢再從楚凌疏那邊走,繞過高個子身後這才原路返回。
高個子是個盜匪,平常搶劫的事沒少干。今天搶李家的雞,明天偷王家的鴨,但從沒劫過這麼大筆金錢。要是有了這筆錢,他半輩子吃喝都不愁了。高個子左右看看,一個老頭、一個刀疤臉、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少年。他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過慣了,這筆錢不可能不去賭,楚凌疏看着又像手無縛雞之力,從掉出來的草藥來看,頂多是個小大夫。
高個子喝了口茶,突然站起來,走到楚凌疏面前坐下,就着她盤子裏的花生吃了兩口,先客客套套問了兩句:“小姑娘哪裏人?”
這裏是玄武邊境,魚龍混雜,什麼地方的人都有。高個子問這一句就是怕有權有勢的人家,他得罪不起。
楚凌疏笑眯眯開口:“玄武人。”
楚互是玄武人,她有模有樣學了玄武口音,正宗玄武人也聽不出來。
高個子又問:“家裏沒人和你一起?”
“就我一個。”
“你出門不怕有壞人嗎?”
楚凌疏說話甜甜的:“怕,但是我想出門見識見識。”
楚凌疏臉蛋精緻,大大的眼睛寫滿了無辜。高個子聽這柔柔的聲音心都化了,心道把這人哄回家當個小媳婦也不錯:“是嗎,到大叔家住兩天好不好?”
楚凌疏搖頭,拒絕得不拖泥帶水:“不行大叔,我勵志做一個神醫的,要雲遊四海,不能拘泥於眼前的苟且。所以還是不去了吧。”
“喲,懂得還挺多。”高個子神情愈發猥瑣,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張口就是大黃牙,滿口蒜味,“你爹娘沒教過你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說話嗎?”
他一把扯過楚凌疏的包裹,拉着她就要走:“去大叔家裏坐坐吧。”
他手勁極大,不容拒絕。看戲的三個人屹然不動,不想惹禍上身。楚凌疏被他扯了一下,愉悅的心情瞬間消失,蹙眉道:“大叔,我不想去。”
沒人阻撓,大叔猖狂賊笑,嘴角一彎,蒜味飄出:“由不得你!”
楚凌疏左手腕被扯住不能動,握着筷子的右手一抖,手上筷子掉了一根。高個子第一下沒拉動,還想用勁把楚凌疏扯到自己懷裏。楚凌疏借力,左手一彎,以一個不正常的弧度握住高個子的手腕,將他的手拍到桌子上,力道之大,高個子愣怔片刻,沒反應過來。
“大叔,讓一讓二不讓三。”
楚凌疏依舊笑,笑容之下隱藏了一點危險意味。
高個子的手就像被釘在桌子上一樣,他手腕上那雙白凈柔夷泰山壓頂般壓住,無法動彈。這個姿勢他早已無法繼續握住她的手腕,不得已鬆開。高個子皺着眉頭眉間擠出厚厚的三道皺紋,抽手都抽不出來,不信這個邪:“媽的,你給我鬆開!”
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上,楚凌疏反腳一踢,輕鬆把他懷裏的包裹踢上天,掉下時拿着筷子的手穩穩接住:“大叔,我拒絕你兩次了,你還纏着不放,要受懲罰哦。”
楚凌疏將包裹扔在椅子上,右手食中兩指夾着筷子轉了個圈,似是那麼輕輕一垂,在高個子手心一點,筷子竟直接穿透他的手心,徑直穿過桌子,血花四濺,崩了楚凌疏一臉。這下,高個子的手真的釘在桌子上了。
高個子避不及,硬生生挨了這一下,殺豬般的叫聲傳出來:“嗷——啊——!”
茶鋪事不關己的刀疤臉和假裝沒看見高個子威脅的老頭皆是一驚。
他們都沒想到這麼可愛的小女孩竟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怪不得懷揣那麼多金子仍敢獨身一人。
楚凌疏鬆開手,將就着茶水洗洗手,又拽過袖子沾上茶水擦擦臉,然後嫌棄地把袖子往上一卷。
高個子的叫聲不絕於耳,眼淚鼻涕齊飛,完好的手搭在被穿透的手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全身的震顫使得破舊的桌子搖搖欲墜。
楚凌疏沒事人一樣,從腰間取出一塊碎銀子,扔到空白桌子上:“茶水錢,不用找了。”
另一邊,刀疤臉雖和高個子頭一天相識,也怕戰火燒身,見勢不好就要跑路。一直挺直身板坐着,除了句“添茶”再沒說過什麼話的少年動了,拿起佩劍飛身躍起,在空中大步流星,一個前翻流暢的落地,落在刀疤臉前方,佩劍橫開抵在他脖子邊。
刀鋒未露,殺心蔓延。
少年開口:“戶部侍郎尚平,別來無恙。”
刀疤臉不得已頓住腳步,剎那色變:“你……你……”
他嚇得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倒退兩步,臉色蒼白。
楚凌疏只瞥了一眼戰況,事不關己,咂咂嘴伴隨着高個子的嚎叫走出茶鋪。
這裏是玄武邊界,她要儘快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