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決定】
下山後連續高燒了三天的陳伊萬體力嚴重不支，在母親的幾番勸解下，陳伊萬向劉經理又多請了兩天假。高燒稍退後，她在家裏完成了一篇幾十頁詳盡的遠山景區產品調研報告，以郵件的方式按期提交了。
這天一大早，陳伊萬病癒重返了工作崗位。走進辦公室后，她先去了劉經理的辦公室，此時劉經理還未到公司。
陳伊萬走至經理辦公室門口。劉經理習慣不關門，就算是下班了也並不會關門，方便員工進出交送隨時需簽批的文件。雖然劉經理並未在裏面，陳伊萬卻仍然習慣性用手指關節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框，停頓幾秒，腳下略有遲疑便徑直走向經理的辦公桌前。
陳伊萬站定在桌前，仔細環視着劉經理的辦公桌。這似乎是她第一次這樣認真注意了一下這位上司的辦公桌。以前都總是高效快節奏地彙報工作，聚焦着商討解決方案，然後又匆忙地走出去執行任務，卻還未認真地看過一次。
劉經理的辦公桌像往常一樣整潔得一塵不染。桌子一角是他最常用的三層黑色文件框，裏面擺放了不少待簽批的文件。文件框旁是一個組合的工具盒，放置着各種辦公文具，其中三色的馬克筆最為顯眼，這些字跡會常常出現在這間辦公室一角的立式白板上。那裏陳伊萬曾經見證過許多成功的研討方案。桌子的另一邊角擺放着一個精美的金屬相框，裏面鑲嵌着劉經理和妻子帶着三個女兒在草地上的家庭合照。相框的旁邊則是一個牛皮紙質的枱曆，上面用繁體字密密麻麻寫着當月的行程安排。
陳伊萬心中湧上萬千感慨，收了神，伸出手，看着自己手裏的信封，緩緩將這封信放在了這個辦公桌的正中央。那是一封辭職信。
沒過多久，剛進入辦公室的劉經理就將陳伊萬叫至了面前。
劉經理側坐在辦公桌前，桌上的法式咖啡壺蓋撂在了一邊。手裏拿着陳伊萬剛才放在桌上的辭職信，信件已經拆開了，展開的信紙一角在窗外灑進的陽光下泛着暖光。
“伊萬，怎麼了？”劉經理抬眼看着陳伊萬一步步走至自己的桌前，一手將咖啡壺蓋又蓋在了空壺上。
“經理，……”
劉經理將手中的信放回在了剛才的桌面中央，身體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病癒后看起來更加清瘦的陳伊萬，心緒一時有些複雜，又望了望桌上已經拆開的信，繼續問道：“你要辭職？”
“嗯，抱歉了，經理。”陳伊萬已經下定了決心，揚了頭，給了她這個初入職場的上司一個肯定的回答。
“是哦……”劉經理低下了頭，沉吟着。
辦公室里一陣沉默，外面的辦公區里，各種忙碌如常。
抬起頭認真看着眼前的陳伊萬，劉經理接着又道：“能告訴我為什麼嗎？這兩年的時間你做得一直都很好呀！”顯然他還沒有辦法一下接受陳伊萬突如其來的這個離職申請。
“你去遠山的調研也寫得非常好呀，很專業！企劃經理昨天還把這個作為範例分享給了公司產品經理和品牌經理。你一直都很努力的，我是知道的。”劉經理語氣透着不容忽視的肯定，卻聽起來很是沉重。
陳伊萬很清晰地看出，自己的上司非常想挽留下她這個難得的“好員工”。
吞了口水，陳伊萬注視着劉經理，繼續回應道：“經理，我想過了，我想去北京發展。”
“北京？”劉經理將身體向辦公桌前探去，用手習慣性扶了一下自己的無框眼鏡，疑惑間驚訝道：“那你已經找到工作了？”
“沒有，我……事實上我還沒有找。”陳伊萬略低下頭，她似乎想逃避劉經理的眼睛，但答案說得卻已清楚明了。
“呃，……沒找那為什麼要辭職呢？”劉經理似乎鬆了一口氣，挑着嘴角繼續道：“我那天在桔梗店裏跟你說的是以後，以後，三年、五年以後，又沒讓你現在辭職呀。”說完，向著陳伊萬暖心一笑。
“經理，我知道的。”陳伊萬緩緩復抬了頭，眼睛裏溫熱着。
“知道了就把這信拿回去吧。”劉經理說完，不容分說，伸手將信封連着展開的信向著陳伊萬面前推去。
陳伊萬向著辦公桌邁去了一步，似乎想將經理推來的信接在手裏，但嘴裏卻道：“我已經想好了。”
“呃……”劉經理頓了一下，嘴角復勾緊急切道：“伊萬，你可以先不辭職，可以按你想法先找工作，等找到了再來找我辭職也不遲呀。”
“不了，不了，謝謝經理為我考慮周全了。我覺得那樣對您，對公司，對我自己都不好。“陳伊萬看着劉經理眼神中掠過的那絲失落，艱難說著，但語氣里卻已是滿滿的決絕。
“另外，我也不想給自己留下後路……”陳伊萬又補充了一句。
房間裏再一次沉默，辦公室外同事的電話已經講完了，此刻顯得愈加安靜。
劉經理將頭緩緩轉去了面向窗外，看着陽光灑來的方向，問道：“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
“經理，我總記得那天您帶我去桔梗店對我說過得的話。只是我一直沒有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決心和時機，但是現在我知道是這個時間了。”陳伊萬一字一句地說著，曾經在這裏與劉經理探討過工作的一幕幕都已浮現在了眼前。
“伊萬，你這一去是沒有退路的，你清楚嗎？”劉經理轉過身來，將剛才推出去的辭職信又拿了回來，將兩隻交叉的手放在了上面，擰着眉心問道。
“嗯，我知道的。”陳伊萬的眼窩深處已經打濕。
“你離開了，就不可能再重新回到這家公司，這間辦公室的，即便你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經理，我知道的。”溫熱的液體已經滿滿溢上來，陳伊萬心裏很清楚，經理說的是對的。此去是不可能再回頭了，也應該再不會碰到另一個劉經理。
“嗯……”劉經理長久地點了點頭，然後將探向前的身體又重新慢慢靠回椅背，仔細重新打量着眼前這個他培養了近兩年的，發自內心欣賞的員工。
陳伊萬穿着公司的制服，白色的襯衣，深灰色的半裙，襯着嬌小清瘦的面孔已有了幹練的雛形；剪裁出完美層次的短髮，將那張清秀的略施粉黛的臉襯托得陽光而有生機。眉宇間雖有幾分憔悴，卻分明另有一絲倔強淡淡地掛在那裏，不可動搖。
“看起來你確實已下了決心。”劉經理再次點了點頭，將眼睛從陳伊萬臉上移開再次看向身旁的窗外。他心裏已清楚眼前的這位員工其實一直都是一個非常有想法的員工，無論自己那天在桔梗店裏對她說或沒說過那些話，這一天都會到來。
“我本來以為你還會再要幾年才會走出去。”劉經理似是輕嘆了一口氣道。
陳伊萬沒有回應。她知道劉經理對自己寄予了什麼樣的厚望，強忍着熱淚。
從陳伊萬心底里講，劉經理是她非常尊重和感激的一位“恩師”。她感謝劉經理在這近兩年的時間裏給自己搭建的良好平台和展示機會，讓她從一如白紙的新人，快速進階到一個戰績卓越的優秀員工。感謝他能對一個新人的充分信任，讓自己走上了職業化道路，也學會了以自信和勇氣去面對未來的自己。
“好吧。你如果想好了，我尊重你的選擇。”沉默良久，劉經理透過無框眼鏡凝神看向了陳伊萬，緩緩說出了最後的決定。他知道，陳伊萬去意已決，他已無力再作強留。
“那你跟人資協商你的離職時間和具體的交接程序吧。”
“嗯，明白的，謝謝經理了……”陳伊萬似乎還想再說些感謝恩師的話，但又覺得是那麼的多餘，因為比起她留下來，那些感謝的話此時都只不過是一句多餘的客套而已。緩緩轉身向著門口走去。
“走之前我們團隊一起好好吃頓飯吧。”當陳伊萬走至了經理辦公室門口時，身後的劉經理站起了身，淡淡地補了一句。
陳伊萬知道這是給她的送別飯。
走出了經理辦公室，陳伊萬望向眼前營業部的辦公區。看着從這間經理辦公室向前至走廊，又向左右展開的每一張辦公桌和坐在桌后的每一位同事，眼睛又停留在了自己的那張辦公桌上，熱淚早已盈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