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陰陽怪氣錢小生
“我花錢雇你護我,你便叫人來砍我?”隔紗的暗眸翻湧着深沉的情緒,即使看不清也覺背後一寒。
“我知道你能護住自己,不用裝慫。”秦慕雲將束髮甩到身後,滿不在意道。
“那若是我睡前沒有布好葯呢?”錢公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隱然怒氣蘊含其中,“那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可以看透我?嗯?”
秦慕雲靜默不語。此事確實是他欠考慮。子非魚,安知魚?若是因為錢公子早知道他不敢有所動作,真的沒有佈置什麼,而那伙強盜又恰好是沖錢公子去的,那麼他的這場鏢就可能會失敗,幾天的精力也白費了。
兵行險招,終有所遺漏的地方。
“我是不是該謝你太看得起我?認為我和你的心思一樣深沉?”
秦慕雲不願再同他說話,揚鞭策馬。欠考慮是欠考慮,但不代表他會後悔。昨日便有所察覺,今日不過試探他們一下罷了。即使他們真的沖錢公子去了,他也能保證錢公子性命無憂。
馬車中悶悶的沒有聲音再傳出。
未曾被所保護的人這般指責過,秦慕雲覺得心裏壓抑的,也是默不吭聲只顧駕車。
一連靜默了幾百里路,不說話地趕路也使得里程加快。山前山後點點星火飛濺之時,兩人一馬一車已經行至九瑤山下。
青山巍峨,高聳入墨雲。
“宿山下還是宿山上?”沉默了一路,果然還是秦慕雲先開了口。
“山上還有多遠?”錢公子也不睜眼,幽幽問道。
“輕功、體力好些的,一到兩個時辰:徒步半天左右。馬車還可走一節,不過走得不長了。”秦慕雲撫着馬鬢,心裏怪怪的——初見時覺得此人還好,如今反倒是越相處越疏遠了。
手中玩蕭的動作一頓,故意試探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兒?”
“九瑤山向來險峻,平時只有兩類人來此——一類是些文人騷客,以旅遊為目的;還有一類,就是你這種了,趕過來拜訪九瑤門派的。”
秦慕雲大概猜到了他今夜是準備留宿山下,就牽着馬繩慢慢沿着路上走。九瑤山下住的人不多,只有幾個村子,客棧什麼的沒見開過,今夜只能留宿民宿。不管選擇了哪一種都得加緊腳步了,農家人歇得早,晚點就叩不開門了。
不知怎的,今日的錢公子不似以前那般好相與——雖然心知他向來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兒,只是如今卻更加不屑偽裝那副皮囊下的的多疑,聞此更是指尖微不可見地動了動,語氣中已經帶上了幾分威脅:“提醒你一句,主子的心思,不要自作主張地妄自揣測。”
彷彿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滿滿寒意,秦慕雲也只是淡淡道:“放心,我沒把你當主子。”
捏着玉簫的手又緊了緊,須臾竟是綻開一道不明意味的笑容。昏暗的月夜下竟顯幾分詭黠,透露出令人着迷的危險。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大娘願意收留二人,沒了四菜一湯,錢公子竟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果然一些壞毛病都是慣出來的,秦慕雲在心中淡淡譏笑。眾人皆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可在有些人身上,卻也碰着了南牆。
自從草地那一劫后,二人間的氣氛深沉,猶如萬里深江,溺得叫人窒息,虧得二人還這般鎮定自若,彷彿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便是這般。錢公子陰陽怪氣,秦慕雲也失了往日的跳脫——反唇相譏,自是需要一點跳板的。旁人不願搭話,秦慕雲也不會主動做那種自討沒趣的事情,更何況對方是城府深得不見底的錢公子。
錢公子用過膳后就不知去做了些什麼,回來時秦慕雲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倒是自覺。
錢公子像往常一樣坐在桌邊就着微燈看書。想着明日要做的事,那麼多年來頭一次的,心下幾分煩躁——這種不知變數的局面有多久沒有出現了?
緩緩舒了一口氣,正準備將思緒拉回,卻騰然察覺身邊呼吸沉重,不應當是練家子發出的正常聲音,尤其是秦慕雲這樣的人,不禁眉頭一跳。
“秦慕雲?秦慕雲?”錢公子喚了兩聲,今日沒下藥,按照秦慕雲的警覺程度本當立即驚醒了,此刻卻只是嘟囔了兩聲不再言語。
心裏一沉,連忙喚來大娘詢問附近是否有就近的醫館,大娘卻只是搖頭道,九瑤山下的村民生病了,向來是靠九瑤門在半山設的“慈濟堂”救治,偶爾有游醫到訪為村民們看看些小病小症。只是如今夜已深,半山的慈濟堂想必也關了門,若想求醫只得上山頂。
大娘伸手探了下秦慕雲的額,卻在觸到的那一瞬間彈了開:“啊呀,遭罪啊,這麼燙,不會燒壞腦子吧?”
聞言錢公子立即皺起了眉,謝過大娘一番,便對她坦言要即刻帶秦慕雲上山尋醫,並付了點錢聊表謝意。大娘推辭一番最終不得以收下了,叮囑兩句就回了房間。
屋內沒有點燈,暗得深沉,一如他的眸子中無盡的黑暗。
在桌上有節奏地叩了幾聲,不大的房間中突然又閃現了一人,浸身漆黑,看不見面容。
“把他帶上,我們即刻上山。”沒有多餘的話語,什麼也不需解釋,也用不着解釋——於情於理。
今易碰到秦慕雲的身體時便明白主子心情不好的原因了——秦慕雲燒得太高,渾身近乎燙人。照這樣燒下去確實有可能傷及大腦。
秦慕雲的腦子不能壞。
儘管今易不如主子有那般深沉的心思,卻從這幾天的相處可以窺見主子的一絲意圖。主子明明可以在旁人面前做到滴水不漏,卻故意對他陰陽怪氣,致使秦慕雲時刻保持高度緊張,偶爾已經透露出主子想要的結果。秦慕雲猜不到是因為他不明就裏,亦或已經窺探出一二也不知。
就如同主子提醒秦慕雲的一樣,像他們這類人,不應妄想揣摩主子的心思。因為結果是他們所不能承受的。
背上秦慕雲時才發現,原來秦慕雲還是比較輕小的。今易親眼看見過秦慕雲在那片草地上解決十幾個大漢的場景,如今越發從內心感到一股敬意——他很年輕,卻有如此實力。每一分實力都是努力換來的。今易不知秦慕雲是怎樣練得的好功夫,但他記得自己是怎樣一步一步走上今日的。
由於特殊的位職,今易鮮少接近人。背上秦慕雲的那一刻,秦慕雲渾濁的氣息吐在他的頸間,有些痒痒的一樣,不知怎的面色一紅。
細皮嫩肉的,像個姑娘,卻勝似魔鬼。
過了半山後,九瑤山的地形變得有些奇怪,應當是布了什麼陣法。錢公子站在有一道岔口,沉思了片刻,回頭看了看今易,今易搖搖頭。
入山緊趕慢趕過去半個多時辰,秦慕雲一直高燒不退。臨走前錢公子只能為他服下一顆丹藥,保他一時平安,可若是再拖下去,錢公子也不能保證了。
既有陣法,必有機關。既有機關,必有看守。
錢公子隻身朝陣法進了進,右腳提起一塊石子直朝左二樹飛去,手下不停,飛旋的暗鏢直衝正前方的那棵樹中。左三、右五掛乾坤,前七、西南二走巽位。時間太緊,錢公子只能根據大多數陣法引鈴,只希望不要出錯才好。
陣中片刻無響應,唯聞春蟲低語。
不知道成功了沒有,不過當下可以微微放心,沒有觸及死門。
想必山上的第一道陣法,防止誤傷他人,並沒有設些殲滅陣。
靜待片刻,不遠處山上亮起了火光,和一陣腳步聲。不消須臾,來人已持劍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一行人皆身着白衣藍邊長衫,腕處收緊,為著練武方便。在火光的映照下,隱約可見腰間用藍線所繡的奇異的花——想必便是只開在九瑤之巔的jiu
“什麼人?”領頭的少年斥道。
錢公子作揖予禮,以示自己並無惡意:“在下夜闖九瑤門驚擾了諸位,十分抱歉!只是在下的這位兄台病得嚴重,高燒不退,唯恐傷及根本,這才出此下策。”
領頭的少年生得標緻,率先收了劍,接過旁邊弟子遞送的火把,靠近今易背上的秦慕雲。秦慕雲燒得通紅的面容暴露在光芒下,緊緊皺着眉頭。
“慕雲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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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起什麼章名了,取了這麼與形象不搭的,|笑哭|,錢公子不要介意啊
祝大家兒童節快樂!每一個穩重的人心中,都住着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只是迫不得已讓他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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