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定情之物
“慕雲師兄怎麼樣了?今天醒了嗎?”風翊禾,正是前兩日迎着蕭欲辭上山的領頭少年,蕭華宮長老風賀塵之子。這幾日正好是他當值,見木柒竹從棲湘宮上下來便問道。
“有勞翊禾師弟挂念,慕雲師弟已經醒了,師父正在照顧她。”木柒竹微笑着點頭致意。
按理說,秦慕雲住在棲湘宮是因着她師父,性子又開脫,固然與棲湘宮弟子相熟些,到底想不明白怎麼又和蕭華宮扯上關係。憑着師父寶貝慕雲師弟的程度,自然是不願叫蕭華宮那位好奇鬼把秦慕雲擄去了才是。
聞出木柒竹語氣中的疏遠意,又聯想到自家不靠譜的爹,天天想把秦慕雲擄去的恩怨,風翊禾大概明白此中緣故,無奈地笑道:“柒竹師兄不必這般客氣,我與家父不同。只是之前慕雲師兄在門中時,常偷溜下山尋樂趣,是故我與他也是相熟——不過我可是從未起過將師兄擄回去的念頭!”
木柒竹見他說的這般直白,面色坦然,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下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是師兄不好,明日師弟便不當值了吧?不如便來看看慕雲,免得她悶得難受。”
“那翊禾在此謝過柒竹師兄盛情相邀,明日必當赴約!”風翊禾也不扭捏,當下便應了。
秦慕雲在向西林和木柒竹兩人的堅持下,又躺在床上休息了整整一天。
次日未等啟明星隱於萬里碧空中,便手腳利落地穿戴好出了門。一輪輝月已然漸漸暗淡,嬌弱的掛在繁花枝頭,任憑勤鳥對月而鳴,疏影婆娑,只一陣深春暖風撲面,更覺心神微微蕩漾,一掃久病苦悶。
秦慕雲深吸了一口氣,彎着眼眉笑道:“神清氣爽!”
身後傳來一陣低笑,淺淺地附在寂靜的薄塵中,好似芙蓉浮水般清音秀麗雅人心扉。
秦慕雲回頭看,便見一襲白衣淡淡飄來,薄唇輕勾,眼中是看不見星子的暗夜,卻一點一點地使人的靈魂沉溺。
“蕭公子?”秦慕雲嘴角噙着輕蔑的笑,“深夜造訪,不知所謂何事。”
蕭欲辭站在據他約十步之外的位置,也不看他的笑,只是盯着他的眸子不語。
“好吧,”秦慕雲無奈地聳肩,“既然蕭公子不願先開口,那便由我先問。”
上前一步走,毫無畏懼地對上他的雙目:“蕭公子為何要向秦某隱瞞身份,又為何願在此時以真面目相見?”
“小慕這麼聰明,難道猜不到嗎?”蕭欲辭含笑道。
“猜到一點點,只是不盡然,不妨問問蕭公子究竟是怎麼想的,免得蕭公子又因秦某妄斷公子的心思而惱怒。”
“小慕還是自己猜吧,說出來就不好玩了。”蕭欲辭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臉色不變,恍若表情與腿是兩個人的心思控制。雖說蕭欲辭有自信可以把控局面,但心下明白秦慕雲的不簡單。這樣的人,若能強強聯手,事半功倍;若是不能,後患無窮。
“如此,蕭公子還有什麼事嗎?”秦慕雲低下頭掩住面上的笑意。那麼久了,秦慕雲一點一點將自己的能耐亮給他看,如今終於逐見成效。
善謀者,以微見巨,進亦有時,退亦有時。
“小慕知道了我的心思,我卻對小慕不甚了解。”蕭欲辭不無遺憾道,“可否告知,你,師從何人?”
一道精光閃過,秦慕雲一瞬辨不明他提問的是何種身份?自己自然是小心謹慎,只是怕那牆透了風,倒叫這些狐狸聞了去。
只是停頓不宜太久,不可深思,和這種人打交道,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惹上懷疑。幾乎是脫口而出道:“說來慚愧,我自小露出的天賦,叫四位長老都競相爭與。是故劍承霄梧宮,暗器練於蕭華宮,近身承蒙寂彌宮指導,而輕功,則由棲湘宮親授。”
說來也是得意,自是不得遺漏蕭欲辭的一抹讚譽之色。
“不過不是聽聞棲湘宮以醫術為最么?小慕為何不學?”蕭欲辭問道。
“醫者不自醫,學來無用。”秦慕雲隨口道,旋即滿面春風道:“蕭公子走這一行當知規矩,既然秦某已經如實告知,蕭公子是否也應當將這銀子付了呢?”
沒有料到秦慕雲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卻更覺得他有趣得很,倒是毫不猶豫地從袖中取出一枚青玉,其上繁紋精緻:“此物且先做抵押,會有人將你應得的送來——如若無人,即使你將這玉當了,也可得白銀六百兩。如此,小慕可還滿意?”
秦慕雲將那玉接過,細細在手中把玩一番,低聲道:“送玉......”隨即笑道:“還說沒有對我動妄念?定情信物都送上了!東西收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我真心不想搞斷袖!蕭公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蕭欲辭倒像是早習慣了他這副樣子,絲毫沒有窘迫急辯之態,倒是更顯得風流隨意道:“如此,小慕便慢慢欣賞,若是喜歡,便是對得起我的一番心意了。”
木柒竹早早地趕到秦慕雲的屋子裏,果然沒了人影。自小便是貪玩的性子,常常是不見了蹤影。如今長大后依舊是死性不改。
微嘆一口氣,心裏明白昨日將她困在屋中一日已是不易,怎麼能再奢望她今天還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到現在呢?不過終究是低估了她的精力,還是遲來了一步。
三年前吧,也是在這樣一個春日凌晨,這一走,就是三年未歸。
木柒竹料定她應當去了宮后的棲湘池邊放風。因着剛歸,想必不會再不聲不響地離開;而她向來愛去的,便是那一處清凈地。
棲湘池池水青碧,倒映一眾芳菲艷麗。秦慕雲身着九瑤門弟子的統一服飾,長發高束,倚着池邊花樹笑得燦爛。對面站着一位不相識的白衣男子,相距十步有餘,相視之中卻似乎有別樣的意味,不知是試探,還是各下瞭然。
木柒竹見秦慕雲站在風口就氣不打一處來,快步上前冷着面道:“你怎麼又這般胡鬧?身子剛好不能這般折騰不知嗎?若是再生了病,我看你今年就別想再出九瑤山了!”
秦慕雲看見木柒竹這份氣急敗壞的樣子,覺得有趣,不禁打趣道:“不出去便不出去唄,我在這兒陪着師兄不好嗎?我走了,誰幫你對付你師父啊?”
木柒竹被她這麼一噎,也不知說什麼是好,只得轉過身來對着蕭欲辭:“閣下可是蕭欲辭蕭公子?師弟頑皮,叫公子見笑。只是不知蕭公子一早的便來拜訪我棲湘宮是為何事?未能先知,禮數方面多有不周,還望蕭公子見諒。”
二人身高相差不多,皆比秦慕雲高了有半個頭。木柒竹對蕭欲辭的印象並不太好,只因師父自霄梧宮回來后臉色便有些不佳,以是不動神色地將秦慕雲護在身後,遮住了蕭欲辭的目光。
蕭欲辭依然沒有什麼介色的模樣,無奈道:“小慕倒是被師兄護得緊,師兄又生得這般絕色。想必即使真有斷袖之癖,也輪不到我吧?倒是叫我好生傷心!也罷,既然該做的也做了,我便也回了,此番是我多有打擾,還望這位師兄——想必這位便是木師兄吧,不要介意才是!”
木柒竹笑笑,不置可否,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蕭欲辭回頭又看向秦慕雲,但秦慕雲絲毫沒有要再與他對視的意思,只得無奈地搖搖頭,轉過身去卻勾了勾唇。
秦慕雲盯着木柒竹的身影入思,卻是漸思漸笑,笑容越發深刻。
待蕭欲辭走出棲湘宮后,木柒竹回身去尋秦慕雲。方才聽到秦慕雲跟上的聲音,而她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也沒有與蕭欲辭發生多少交集,想來二人確是沒有深交。只是不知蕭欲辭這麼早來尋秦慕雲究竟所為何事?又是怎麼找到秦慕雲的?思慮一動,方心底一寒。
秦慕雲站在不遠處晦暗不明地笑,道:“師兄察覺到了嗎?他對這裏是否太過熟悉了?”
木柒竹皺着眉,剛才對視時蕭欲辭並沒有掩飾眼中的瞭然,儘管木柒竹相信他能夠將此掩飾地毫無痕迹。“這人太危險,慕雲還是少與他打交道為好。”
“我知道,”秦慕雲搖搖頭,“可惜退不了了。我走的路,必須經過他這一道。”
木柒竹眼含憂慮還欲再勸,秦慕雲卻已先一步打斷他的話:“師兄不必多言。正如我三年前便已說過的,我決定好了這輩子要走的路,誰也改變不了。這或許就是命吧,是我自己為了改變原有的命運,而親手譜寫的命跡。”
“這一次,不容更改,我可以不要命,卻只是為了完成這一計。”
日漸高升,那一道光直直地打在琉璃瓦上,直映着那張略顯稚氣的臉龐堅定地不容旁人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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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下一章精彩(慕雲師兄的每一天都很精彩的好嘛)